眶微微发红,眼神有些迷离,直勾勾地盯着白马,仿佛又变回了初遇时,那个疯癫模样。
第29章 掩饰
此番,白马听了二爷不要脸的言论,不仅没有发怒,反倒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心道,此人表面粗粝,却并不是个糊涂人,他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况且还比我多活了十数年。方才的话看似没头没脑,然而细想之下,必定另有深意——起先我探听他的消息,他或许觉得我……看上他了,想要抱他的大腿;然而一段日子过下来,他发现我对他并没有那方面的念头。
如此一来,白马的所作所为确实显得十分古怪。
可这不能怪我啊,白马苦不堪言,谁曾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人?心想,我若是个渔夫,他便是一条不待我放饵抛钩,便已经蹦跶上岸自投罗网的鱼。试问谁人见了能不吃惊?
白马这一发散,直觉脑中仿佛有几千条鱼在岸上瞎蹦跶。
他迅速摇摇脑袋,将这些荒唐念头抛诸脑后,稳住心神,想着,二爷即使再神通广大,也不是我腹内的蠕虫,他不知道我的目的,只不过是在吃我豆腐的时候随口试探我,呸!然而若我装傻充愣,不让他试探出东西,只怕会弄巧成拙更令人疑惑。
白马看着二爷,见他目如朗星、神情温柔,当即心生一计。
“二爷。”
“你说,说你倾慕我已久,想要一亲芳泽。”
白马翻了白眼,继而望向饭桌。
桌上杯盘碗盏一片狼藉,最为空荡荡的乃是方才两人所用的饭碗,那是江南特制,碗底浅、碗口小。
他看着小碗,说道:“那是江南的碗。听闻,江南几乎没有人挨过饿,故而大家吃饭,都拿小碗。”
二爷天生健谈,任谁说一句话,他几乎都能接上来,立即点头道:“对,江南是鱼米之乡,物阜民丰。南方开化比中原晚,风物多柔美秀丽,人不大讲排场、端架子,去过日子确实不错。然而,哪里都会有人挨饿,小碗是有钱人家的东西。”
白马叹了口气,道:“三年前,我刚从乌珠流的营地里逃出来,你知道白头镇么?我在镇上无端受人侮辱,因反抗而被打了个半死。周围全是人,却没有一个敢出声。是周大侠救了我的命,此事他想必是没有放在心上,应当未曾与你说过。”
二爷机警地向门外探出脑袋,迅速望了一眼。
白马脑中思虑万千,不觉有异。
二爷两眼一瞪,用一种并不必要声量大声说道:“提他做什么?他没说过,你也不必多感谢他。哎!你先不要生气,”他说着话,见白马面色不对,连忙一手捉住他两个手腕,将人死死压在身前,“我了解他还是你了解他?他那时自顾不暇,带着你只是个累赘,想也知道不可能有救你的心思。最后决定带上你,多半是你自己聪明,用什么办法把他糊弄过去。”
白马甩开二爷的手,却挣不脱他的压制,无奈道:“他看破了我的谎话,却没有拆穿。纵使他确实是被我哄骗才出手救我,可他救了我却是不争的事实,我认定他是个好人,我必须报答他。”
话虽如此,白马还是不禁感叹,二爷确实很了解周望舒。
“你这样不好。”
二爷听了白马的话,不禁发出一声轻叹,苦笑道:“做人不可没有良心,那样容易众叛亲离、孤独无依。可也不能太有良心,任凭对着什么人都讲感恩——毕竟人都是从飞禽走兽变来的,天下间披着人皮的禽兽不在少数。”
他说着,又朝外瞟了一眼,继而大声道:“而且周……”
二爷每说一句话,熏人的酒气就拍在白马脸上,叫他苦不堪言,甚至觉得自己都要醉了。
他连忙打断二爷的夸夸其谈,插话道:“知道知道,多谢二爷教诲!反正周大侠救了我不假,遇到你的那天清晨,他说要带我回江南。我一个高兴,就跑了数十里,赶到云山边集采买干粮药草,谁想到结果遇上了你?”
二爷低头,几乎要跟白马脸贴着脸了,“此乃命中注定,一见钟情。”
他说罢,用鼻尖碰了碰白马的鼻尖。
奇怪的人,去你的一见钟情!
白马鼻尖着火般迅速向后退去,觉得自己就要融进门板里去了。
他愠怒道:“我若没有遇见你,现在也不会在此处。我一直记得,周大侠说江南的稻子可产两季,河里有鱼有虾、不会挨饿。他要带我去江南,纵使并未成行,我也一直心向往之,始终记得。”
白马说得都是实情,只是把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略去。他这么个年纪,为生存不得不骗人同情,心里却还保留着那么点岌岌可危的自尊,不愿彻底把自己剖开了让人可怜。
“檀青展艺那晚,我听见他的声音,我知道那就是他。”
“我想见见他,向他道谢。”
“我想去江南,我不喜欢这里。”
或许是背负太久,又或许是疑心过重,他不敢把自己身负的血海深仇说与任何人。
可这些话轻描淡写,内里却是心如刀割。
对方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二爷听罢,眼神里甚至流露出自责。
他拉着白马的手,把他拖到怀里,贴在他耳边,温言道:“你跟了我,咱们回青州。胡人喜欢骑马,二爷有个马场,我对不住你,以后日日都亲自下厨,让你吃最好的。”
白马只觉得耳边既热又痒,自己仿佛初生赤子,沐浴在二爷那温柔言语所化成的水池子里,很想说个“好”字,那么他此生便算是能够安定了。
可他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即便他不是男人,也还是个人。周望舒教他,人生天地间,不仅仅只是为了一口饭食,男儿膝下有黄金,只可跪天跪地跪父母。
他断不能为另一个男人,屈膝折腰。
二爷低着头,面目被阴影笼罩。
白马看不清他神情,也不敢看他,挣扎着起身,说道:“多谢二爷肯问我的意思,但我绝不会以色侍人。若有一日,我能与你比肩,或许……”
他却不知,此时二爷脸上带着坏笑,正望着窗外屋顶上一个白色的身影,龇牙咧嘴,耀武扬威。
那人月下独坐,面若冰霜,肩头停着只雀鸟。
他摊开手掌,让鸟儿啄食其中的零碎小食。鸟儿吃得大腹便便,更加不愿离去。那人也不管它,收了手,取出玉笛吹奏。
二爷偏要把白马捞回来钳在手里,带他来到窗边,正对着窗外的屋顶,大声说道:“人生苦短,既然早晚都可,为何要等?时不我待,不如春宵一度,先把事儿给办了。我这么大一个宝贝儿,晚了,可就被人抢去了。”
“不,你又喝醉了。”白马实在后悔,他都不记得自己给二爷偷偷倒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