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莫要担心,孩子老奴给你看护着,少不了一根头发,快去罢。”
杨昭恋恋不舍,但也乖巧地跟着石海走了,小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回头,只不一会儿贺盾便能看见他抬手抹眼泪,贺盾转身上了马车,在后头的榻上趴下来,脑袋埋在软软的被褥里,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马车不疾不徐地走起来,杨广在床榻边坐着,看贺盾趴在上头,虽是无声也没什么动静,但手一碰被褥上润湿的一片,分明是很伤心了。
杨广看得心里发闷,“你是有夫君的人,想哭了做什么趴在床榻上。”
贺盾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他大刀阔斧地坐在她面前,带着鼻音问,“我多大的人了,还能扑在你怀里哭不成?”
杨广被噎了一下,年纪大怎么就不行了,他一来不喜欢她哭,二来更不喜欢她背着自己哭,窝在他怀里,他不是能哄哄她。
贺盾看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失笑了一声,倒不好再趴着了,爬起来坐好了,知道沉浸在这些难过的情绪里也无用,便提了提精神,说起了正事。
“阿摩你若想开疆拓土,经验老道的战将多多益善,父亲近来喜怒无常,功臣良将多有枉死,若是能保下他们,以后你手里也多一些可用之人,比如史万岁这样的战将,死劫也在今年,所以阿摩你以后不要在这件事上骗我了,我想知道朝中的事,只是希望你能赢得更光明正大些,不会拖累你的,以后我想做什么事,想救什么人,都提前跟你商量,所以阿摩,这些事不要在瞒着我了,可以么?”
杨广视线一直在贺盾的脸上没挪开过,虽说他手里不缺人,但听她这么跟他说,感觉似乎并不赖,总比她独自生闷气,或者背着他乱来好很多。
杨广凝视着妻子的容颜,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也好,其实你不必太过忧心杨秀杨谅,杨秀用人不当,被父亲削了权,便是稍有怨言,他也没胆子闹,他不动,我便也不动他。”
“至于五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杨广伸手碰了碰贺盾的眼睑,温声道,“五弟自小养在父亲母亲身边,父亲宠爱他,让他重兵在手坐镇一方,我如何敢随意动他。”
若不是事关人命,贺盾真要赞他两声了,对手跟没穿衣服一般站在他面前,他看得透彻,是以才这般气定神闲漫不经心。
此去江都路途遥远,贺盾与孩子相处了两月有余,乍乍一离开便很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也没法安心做事,再加上马车晃荡,连修书也不成了,多数时候也是闭着眼睛东想西想。
杨广看她闷闷不乐,便说教她吹曲子,贺盾想着先前便说要学了吹给杨昭听,倒也认真学了,沿途一个多月的时间,技术倒也精进不少,至少能吹一整曲流畅的凤求凰了。
开年来春暖花开,江南风调雨顺,北边却并不平静,帝后才去了仁寿宫不久,便传来了高句丽入侵大隋边疆的消息。
营州总管韦冲率领士兵打退了高元入侵大隋的士兵,但皇帝震怒,隔日便任命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另有高熲为长史,率领水陆三十万大军东伐高丽。
时至九月,江南各地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半月不见晴天。
前方战报一封接着一封,杨广自书房出来已是深夜,贺盾还在案几前帮他理奏报,李德林任长史,江南的内政外务、大小事过了他的眼,没有不妥帖的,贺盾跟在旁边连看带学,受益颇丰。
杨广将军报搁到贺盾面前,神色凝重,“东征失败。”
贺盾拿过信看了,汉王杨谅率军自临渝关出边塞,碰上连日大雨,后方粮草接济不上,再加上瘟疫和疾病,还未出战便死伤过半。
水军周罗睺部率军自蓬莱往高丽,海上碰上飓风,船只被大风吹散沉没,损失惨重。
大隋东伐的士兵死伤无数,被迫还师,攻打高句丽失败了。
在杨坚和杨广眼里,这便是大隋的耻辱了。
打不下高句丽,杨坚和杨广大概一样失望愤怒。
在隋文帝杨坚,隋炀帝杨广,再到后来的唐太宗李世民看来,出兵征讨高句丽大概都是事所必然的事,原因贺盾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这些年高句丽并不安分,多年来比邻在侧,虎视眈眈,高句丽亦有一争东亚霸主的雄心和意图。
唐太宗数次以天下大定,唯有辽东未宾为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发兵征讨高句丽,决心和杨广是一致的,唐太宗死后,唐高宗连续发兵征辽,直至彻底拔除平壤灭了高句丽才罢休。
隋唐好几代帝王都把征伐高句丽当成不能忽视的干戈大事,贺盾在政治格局上的眼光虽然欠缺许多,但也看得出,征伐高句丽有历史的必然性。
高句丽本是周朝箕子的封地,汉晋皆为郡县,原本是一国之人,现在割据出去已成异族,高句丽西联突厥,也曾经南结陈朝,在东北边境俯瞰中华大地,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这跟后头的清军入关是一样的,高句丽的铁骑倘若踏进中原来,又是另外一番世界了。
贺盾知晓杨广心情不好,看完信便也未多说什么,只看他疲乏,便起身站到他身后,想给他按摩头部缓解下疲劳。
杨广握了贺盾的手,让她在身前坐下来,失笑了一声,“阿月你可知郭衍收了军报,与我说了什么?”
他大概是想亲自帅军攻打高句丽,只恨不得这次的行军元帅是他了。
可高句丽不是那么好打的,它敢跳出来招惹大隋,便有一定的实力在着,只贺盾看杨广心情不好,便也没提这些话,只摇摇头表示不知。
杨广面上浮起些自嘲之色,低声道,“郭衍说的也不无道理,父亲当时与朝臣商议征伐辽东,高熲固谏,如今父亲征伐失败,高熲算是走了李德林的老路,再加上五弟此人不服管束,在长安过惯了好日子,这次又是瘟疫又是断粮的受了大罪,回来便在母亲那哭诉了一通,京中来了信,你也看看罢。”
信在军报下面压着,是杨素送来的。
杨谅与独孤伽罗哭诉了一句,说征伐途中高熲要害死他。
这一句诛心之言,自是让杨坚独孤伽罗想起先前高熲坚持反对杨坚发兵攻打高句丽的事来了。
高熲的预判是对的,但杨坚派他为长史统领全军,眼下战事失利,独孤伽罗与杨坚说高熲先前不想出征立功,杨坚肯定就放在心上了。
杨坚虽未拿高熲如何,但心里定是存了疑,迁怒罢官除名是想得到的事。
贺盾看完信就收起来了。
杨广看她神色,半响问了一句,“阿月,你和高熲自幼[交好,上次想方设法替史万岁虞庆则解围,这次不帮他么?”这封密信杨广昨日便收到了,他其实并不想给贺盾看,不过应了不隐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