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宋清乔身形微微一颤,站了起来。
曾若雨依然高举斧头警惕地看着他。
“你不就是想拉我陪你一起死么?”他说,“从第一次没成功闹到现在,我成全你。”
“宋清乔!别做傻事!”宋相以大喊。
可惜无用。
他继续说:“这也是我唯一能成全你的机会。”
说着,他一下跃上一米高的围墙,面对着曾若雨站着。余光里尽是楼下闪眼的消防车灯。九层楼的高度,大约三十米,楼下的消防垫还没来得及充好气,略微的膨胀都没有。
曾若雨连视线都没往他身上扫一眼,还是直勾勾地清点着那边的人。
这个夜晚,异常热闹。对于城市里其他安睡着的人来说,又再普通不过。或许第二天早上醒来,医院便压下了这则新闻,再无人得知这个夜晚,竟有位j-i,ng神病人在医院跳楼身亡。而同这位病人一起身殒的还有她正值青春年华的儿子。
殷暮当晚睡得不好,他总惦记着宋清乔的来电,醒了无数次又睡过去无数次,连做了好几个噩梦,但又都记不得是什么内容。
没有消息,一整晚都没有消息。
第二天去袁洁的住处看望的时候,袁洁晕倒在厨房门口,手里的水杯摔碎了,磨了一手的血。
姥姥早几个月便回p城了,因为殷暮并不是太忙,所以他承担起照顾袁洁的责任。前几天袁洁有说感觉不太舒服,却以可能身体在排斥癌细胞为由搪塞过去了,说看看再过几天会不会好些。总之不太想进医院。
没想到抢救过来之后,医生给出的回复是,癌细胞扩散到了肺部。
“那之前的化疗有什么作用!?”殷暮也是着急,一时间吼了出来。
“你先别急,现在的情况还能够控制。”医生自然能够理解病患家属的心情,“只不过需要重新制定治疗方案。”
殷暮失魂落魄地坐在医院楼下,看着手里的超市购物袋感觉心里憋屈得慌。给宋清乔打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给宋相以打个电话过去,无人接听。微信消息连发了好几条,短信发过去都是未读状态。
每次都这样!每次!
难得的,孟尔打了个微信电话过来。
“喂,我现在没心情讲话,你最好有事赶快说。”
孟尔那边顿了顿,道:“我听说袁阿姨生病了。”
头一次听他讲话没那么欠打。
“都病好久了你才听说。”你这情报局有些失职了。
“我这不是离得远消息来得晚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孟尔做了一年交换生就回美国去了,很久没联系却有种他一直在视j,i,an的错觉。
“不好,肿瘤切除了之后做了四次化疗,现在癌细胞侵染到了肺部,才送医院抢救过来。”殷暮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噼里啪啦说出来了,反正现在除了孟尔也没人听他讲。
“姥姥在吗?”
“我没告诉她,怕她又c,ao心。”
孟尔叹了口气:“你反正也要来美国念书了,把袁阿姨一起带来吧,我找人给她治。”
殷暮都快被他逗笑了:“你找谁?没发现你还有这人脉。”
“我没有,但我爸有,你自己考虑吧。”
“你他妈要是早说该多好!”
“早说那也得我知道啊,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还有这些门道!”
“算了,我不跟你吵,你跟袁阿姨商量好了给我回话。”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高中同学靠谱?
骂了孟尔一通,殷暮感觉心情好多了。提着东西回病房的时候,袁洁已经醒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殷暮问。
“还行,胸口有点儿疼。”
不是胸口,是肺。
殷暮从购物袋里掏出个梨子削,假装无意识地说:“妈,你跟我一块儿去美国吧。”
袁洁木木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现在病得很严重吗?”
“也不是,我朋友建议可以去那边治治看,而且我也方便照顾你,省得姥姥成天c,ao那个心。”
“小宋呢?”
……
“不知道,可能家里有事。”
袁洁接过被削去一大半果r_ou_的梨:“行,有空跟他说说吧,让他帮忙看看姥姥。”
有空?上哪儿有空去?电话打不通,人也见不着,动不动就人间蒸发。殷暮也是忍到头了,这次要是再出什么事,他发誓他绝对不管了。
他要忙的事也很多,他的入境申请已经批下来了,学院通知书也寄到了,但是袁洁这边要出国治病还要办很多手续。加上现在医院的治疗也不敢松懈,所以最近几天是忙得焦头烂额,就连问姥姥袁洁的户口本儿在哪儿都费了好一场功夫。
姥姥又不是傻的,无缘无故袁洁就要跟殷暮出国去,她怎么想都不是这个理儿。
“姥姥,真没事儿,我不会让她回公司去的您放心吧。”殷暮抱抱姥姥,“我寒暑假立马和袁总回来看您,学校一出放假通知我就告诉您啊。”
姥姥舍不得,差点都要哭出来了:“多久走啊。”
“六月份这边学位证拿到就过去,机票订好了您别来送啊,又不是见不着,以前不也是大半年才见一次么。”
“千万要照顾好小洁啊,你我是放心的。”姥姥不舍地拍拍孙子的后背,“小宋不去吧?”
“他不去,我让他常来看您。”
瞧瞧这马虎眼儿打得,青出于蓝。
这都好几天了,人间蒸发那两位依然人间蒸发着。
傍晚殷暮在医院楼下抽烟,穿件短袖隐隐觉得有些凉快,却不冷。看来夏天快来了。六月份也越走越近。
手机在裤兜里振动着,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自己电话在响。一串数字,陌生号码。
“喂,您好。”
“喂。”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您哪位?”
“我是宋相以。”
这声音……宋相以?
殷暮赶紧问:“宋清乔人呢!?”
那个说事情办完第一时间通知他的人呢?
“出了点情况,我让小晃过去找你了,让他跟你说吧,我还有事先挂了。”
“……喂!c,ao!”
紧接着徐晃的电话就打来了:“殷总,你在哪儿呢?”
“z大附属医院楼下。”
“站原地别动,等我过来。”
c,ao,用你说么。
殷暮等了一会儿,抽到第三根烟的时候徐晃到了。
徐晃开着车来的,冲殷暮按按喇叭:“上来说。”
坐上去之后,有略微的皮革味儿,殷暮坐的副驾驶,他看了一眼徐晃,发现那人神色有些不对。
两人排排坐,沉默着。期间袁洁打了个电话来,说准备睡觉了,殷暮说跟朋友说点儿事,等会儿就上去,让她先睡。
“袁阿姨住院了?”徐晃问。
殷暮点头:“病情不太好,准备带她出国去治,你转告宋清乔一声吧,顺便让他如果有空的话回个电话,我还有些事想跟他说一下,如果他不想回你让他看短信,我短信里面都说清楚了。”
他也不知道他说这么大一堆徐晃记住了没,抬眼看后视镜刚好能看见徐晃的脸。怎么……在发抖?
“做什么?”殷暮惊慌地看向他。
“转告不了了……殷总,我真的转告不了。”徐晃咬住颤抖的下唇,缓缓开口,“乔哥他……死了。”
“开什么玩笑。”殷暮呵斥他一句,语气倒不重。
这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我已经说了,你可以选择不信。”
就像这话的语气极其平淡普通一样,徐晃的表情也极其平淡普通。他没有做多解释,似乎已经没有解释的力气,也没有想要去说服那人相信的意思。他不过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嗡”地一声,殷暮开始耳鸣,离耳朵上面点儿的脑皮层下面跟有针扎似的一阵发疼,r_ou_眼可见的,他手臂上凸起一粒粒j-i皮疙瘩。连胃都适时地抽起筋来。
“什……”话还没问完,他赶紧打开车门,跑到旁边的灌木丛那儿呕吐起来,吐了一通竟然还有烟呛味儿。
徐晃在他身后拍拍他身子,递过来一瓶水,“咕咚咕咚”灌着漱漱口。
“缓缓。”
耳鸣还在继续,整个世界都开始天翻地覆,眼前的路都弯曲了,灌木丛也弯曲了。殷暮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没想到那些景物的弯曲是因为他的眼里蒙上了层泪水。
“啪嗒”,“啪嗒”。
徐晃想把蹲在地上的人扶回车上,结果殷暮一个脱力直接摔了下去,愣愣地坐着,除了流眼泪,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着嘴,努力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徐晃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按理说,谁都不曾见过他这样。
这种状态维持了约莫十几二十分钟,殷暮仰头看向徐晃,问:“他……在哪儿?”
徐晃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说:“别去了。”
“在哪儿?”殷暮坚持问道。
“已经办完葬礼了!”
“那墓地在哪儿?”殷暮拽着徐晃的衣角,气息薄弱地说,“晃哥……求你了,告诉我。”
徐晃于心不忍地移开视线,又扶了他一把:“走,去车上,有东西给你看。”
殷暮失神地坐到车上,眼泪还是止不住夺眶而出,汇集到下巴尖,滴到他衣服上。
徐晃先去后座拿了个东西,回到驾驶座把东西递给殷暮。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封皮上潇洒地写着“殷暮收”三个大字。只有宋清乔写得出这么好看的字儿。
信封没有封口,里面放了两页信纸,和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是最开始出租屋没有换成密码锁时候的钥匙,钥匙扣是个卡通拼豆,雾蓝色头发的小脑袋,还有个墨绿色头发的都是宋清乔设计的。但很明显,这把蓝脑袋的是宋清乔的。
作者有话要说:
倒数第三章 了……
下一章开个【秘术·回忆杀】!
当然了,杀不杀我是不知道的233333
第69章
宋清乔的开头很简洁:“殷暮,我从来没写过信,初中学的格式也早忘了,我还有提笔忘字的习惯。”
“总之我一身的坏毛病,除了你说的我长得帅点儿,好像真不剩下什么了。其实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好要离开了,很抱歉没有遵守约定,在事情结束后第一时间告诉你。我想你可能在为这个生气,所以我先让他们别跟你说,留着我来说。”
殷暮仰起头吸了下鼻子,徐晃看准时机给他递了张纸过来,顺便也看见了从他眼角滑落下来的大滴泪水。
“事情是这样的,一开始我和宋相以都接到了曾若雨医院打来的电话,说她拿着斧子上了天台。你知道的,我总归还是不希望她出事,所以我和宋相以赶过去了。到那边的时候,密密麻麻都是人,有保安、护士,还有病人。我觉得他们都很奇怪,分不清是为了凑热闹还是怎样,都聚在一起好像传教会一样望着楼上。”
“后来我挤过人群到天台的时候,真的和护士长说得一样,曾若雨她拿着把斧头,就站在围墙上面,往后退一步就会掉下去的程度。我有点忘记我当时的心情了,应该是吓懵了吧,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就听到后面有人叫我别再往前走了,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走到我妈跟前儿了。她看我的样子也很惊恐,我们对视了一眼她便开始冲我吼,让我别靠近她,不然就斧子招呼我。”
殷暮“噗”地笑了一声,还含着眼泪,眉头微微皱起来。宋清乔这狗东西怎么转述出来还挺好笑的。
“然后我就给她跪下了,刚跪下宋相以就上来坏我好事儿。他们那边叽叽喳喳我没听清,我估计曾若雨也没听清,但是她突然就说,他们那边如果少了一个人,她就要砍我。我可害怕了,她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我觉得她可能就是见不惯我活着,活得又不好活得又矫情,十四岁就想杀我了,只是没成功。所以我跟她一起站上了天台,我答应了陪她一起死。你别怪我啊,先把信看完再慢慢怪。我们僵持了一阵儿,我瞄了一眼楼下消防员真的没用,气垫儿还没充上气,于是我决定再拖会儿时间,就算叫老宋来也好,至少能把她缓下来。可是我又觉得不太好,她若是真的想死呢?我非不让她死了她又得怨我,明明这么多人都不让她死,她偏就找我一个人的茬。”
“但是我还没开口讲话呢,她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她死。第一次的时候她没问过这话,我很认真回答了,我说不想。我想她好起来,我想她不用住医院里,我想她可以呆在我身边,我一直都不想她离开我。她虽然不是个好妈妈,但我还是想做个好儿子。”
纸到这里的时候,发皱了,应该是宋清乔的眼泪滴在上面又被风干之后留下的痕迹。
“殷暮,你说我是不是真的一直在强迫她活下去?从没问过她的意思,即便是我本来就知道,我也还是照我自己的意愿让她活下去?可是她为什么偏要想死呢?她说我自私,这是她给我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了,然后她的斧头朝我劈了过来,劈在了我左肩上,劈得很深。特别疼,我感觉我眼前都疼到一片发白了,最后看见的好像是我从围墙上摔了下来,紧接着就是一片黑,等眼睛重新睁开的时候,我又住到了病房里。”
“还好,九层楼并不算太高,不能给她一个痛快,她也失策了,原来楼底下的气垫多少还是有了点儿气的。她变成了高位截瘫。你知道什么是高位截瘫么?就是脖子以下都不能动了。我的左臂差点被她一斧子直接劈掉,但我还是不恨她,我想过,如果她劈的是我的右边,那我以后都不能画画了,说不定我会恨她。”
殷暮看完了第一页换到第二页信纸,这张纸的褶皱就比上一张明显多了。
“我实在没有再去见她的勇气,不是怕她看到我,而是我害怕看到她。事情差不多就说完了,因为我不能确定我自己会不会死,所以我暂且没办法向你透露太多。抱歉。下面说说我们的事儿吧。”
殷暮停顿了一下,他也没有了看下去的勇气:“宋清乔……怎么死的?”
“窒息,在曾若雨自己咬断呼吸管后第二天。”徐晃很难开这个口,但在这情形下他有种莫名的严谨。
“一下子,他们两个都去世了?短短两天?”光是从别人嘴里听说都心惊胆战,更别说是经历了这一切的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们也是才知道的,只是没让你去参加葬礼。”
因为任谁都觉得这对殷暮来说,过于残忍了。
“殷暮,我的相机藏在我们衣柜的最上面,就是存放厚棉被的地方,被厚棉被遮住的。还有电脑,有个文件夹被我隐藏了,要点显示隐藏文件才能看到那个文件包,密码是你和我的生日。美院美术馆的仓库我租了一间,里面存的是之前摄影展的所有作品。这些东西你都可以要也可以不要,反正宋相以会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清走的。麻烦你在他找不到的时候能告诉他一声。”
“我想想,好像没什么要说的了。跟你在一起的时间里,我能够保证,我给过你的东西从没有给过别人。所有的都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然后我也只是单纯觉得,你给我的也足够了,我们一向都是谁都不欠谁,虽然我心里面还是觉得对你有所亏欠,但是我真的真的还不起了。我不想你和我一样,永远躲在这个病症的y-in影下面,你还有姥姥和干妈需要照顾,你也不能想着麻烦我,但我跟宋相以说好了,他会尽力照顾她们的。以后有什么事都跟他们报我的名字,他们绝对不敢欺负你,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他们。”
“说起来,我已经记不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什么场景了,你怪我吧。但我记得第一次看你哭的时候,我知道那时候你应该是头一次看见我的伤疤,是我没太注意,让你伤心了。我就觉得你可能有点儿喜欢我,真是个奇怪的人,因为别人的伤疤而喜欢别人么?”
“你快出国了吧?最后我只能祝福你学业有成,身体健康。不光是你,你们一家人都要身体健康,生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总结一下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大概就是……算了,我最后再说。现在还有一点想说的,只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一直以来我都很想问你一件事。就像我不懂喜欢是什么样的一样,我也不太懂爱是个什么感觉,你说我爱曾若雨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好像我对她除了爱别的词汇也无法表达了。那你呢?你……爱我么?或者你能用更准确的词汇形容出你对我的感情么?”
殷暮真的是一个字一个字挨着看下来的,每一行都会品上好久。这种小孩子似的口吻简直就像是笨拙的宋清乔在他面前不耍嘴皮子的时候,他只能够讲一些通俗的话来表达自己心里面格外膨胀的感情,并且还表达不尽然。
“……我当然爱你了。”殷暮对着信自言自语。
“最后的时候让我也自信点认为你说的是爱我吧。你保证是和晃哥,陆毛不一样的爱。”
“我保证。”殷暮现在讲句话可费劲,哭得直抽抽。
“好吧,真的结束了。你以后别再想我了,也别再爱我了,我知道这么说没什么用,你愿意想就想吧,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毕竟你这么宠我,我也得这么惯着你。”
“总结一下我们在一起的这三年,我只能想到这句了。殷暮,我爱你。”
殷暮看完足足愣了半个小时,期间哭得差点哮喘。
“晃哥。”好不容易缓回来,他叫一声。
“在。”
“关于这把钥匙……宋清乔没说什么?”
徐晃好像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当然说了,但是有点尴尬,我讲不太出来。”
作势殷暮又要开哭。
“别别别!我说!”徐晃清了清嗓子,“咳咳,这趟旅行我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钥匙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
宋清乔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你刚才是不是笑了?”殷暮斜睨着他。
徐晃急了:“我笑个几把!这么悲伤的时候我他妈敢笑我还是人吗!?”
“哎。”殷暮头靠上椅背,仰天长叹,“笑就笑吧,该哭的都哭完了。”
???徐晃不太能理解他的脑回路,怎么这事儿就算过了?
“我要去美国找金发碧眼大波妞儿了。”
“我c,ao?殷总你不是吧?亡魂还未散呢!”
殷暮又斜睨他一眼:“我跟宋清乔这他妈不是爱情。”
“那是什么?友情?亲情?社会主义……呸呸呸。”
然后殷暮说的下一句话把徐晃惊呆了。
他说:“我们是,人鬼情。”
作者有话要说:
给咱晃哥吓得一激灵……
妈的尽搞些虚幻的……
下一章又要开秘术了
猜猜是什么秘术吗?2333
第70章
殷暮带着袁洁出国了,徐晃宋相以陆衡凉都说要去送他,他都没让。下了飞机之后直接和孟尔碰面,带袁洁去医院。
他没跟袁洁说宋清乔的事,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打算等以后找到机会再说。姥姥那边更不能说了,哪儿受得了这刺激。
在徐晃他们面前更是提不得,这个名字仿佛都成了禁忌。他妈宋清乔说的有事儿报他的名号包办妥这话完全是放屁!至今殷暮连他埋在哪儿都没问出来。走之前正巧碰上宋清乔生日,想去他墓碑前喝喝酒聊聊天儿都他妈不行!只能买束满天星放在老宋家门口,不知道还以为咒他老宋家呢。
在美国的第一学期过得很快,美国人有事儿没事儿就爱放假,十一月放感恩节,感恩节放完回来心都还没收住就又寒假了。因为袁洁情况不好,加上回去了也不能陪姥姥过年,殷暮咬咬牙索性不回去了。
老子要学习!死命学习!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免得闲下来老爱琢磨些有的没的,这辈子就他妈瞎琢磨去了。
然后一晃眼,又开学了,开学没多久又放春假,春假放完上一两周又他妈放暑假了!
“不是,我怎么觉得时间流逝得仿佛从来没存在过。”殷暮跟李纯抱怨,“这就过了一年了???”
“不是时间流逝得快,是你的知识都没装进脑子里,知识丰富就不会觉得时间过得快,而是充实。”李纯现在全然一副书呆做派。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呢。”殷暮白她一眼,熟了嘛,翻白眼也是可以的。
不由得想起以前跟宋清乔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多么多姿多彩……我呸,跟谁在一起?
“你和袁阿姨多久回去?”李纯问。
“她最近好很多了,这两天做个全身检查,没什么问题就回去。”
袁洁到这边来看病之后,医生反而给她用中药,你他妈说奇怪不奇怪。但恢复状态就很惊人了,至少跟上了癌细胞的*殖速度,状态好还能杀死一点儿。
回家之后姥姥可是有一年没见着孙子女儿了,大摆宴席……其实也就他们仨吃,只是菜比较多而已。
吃了饭殷暮突然说要出去一趟,令人费解。其实他也不是去哪儿,就是想去看看姥爷,以往每年冬天都要去扫墓的,去年不是没回来么,估计姥姥也没去,不知道现在颓败成什么样子。
买了束百合到墓园,他走到姥爷墓碑前简直不敢相信。比他想象的好多了,公共墓园一般都是定期打扫一次,打扫也就是把这些来扫墓的人留下的焉掉的花束收走,或者留下其他什么的,收到一起给烧了,让死人自个儿认领。这县城的墓园连那些都不如,定期打扫可能得半年才打扫一次。现在殷暮姥爷的墓碑前就搁着一束被风化得干黑的满天星。而且这块墓碑跟旁边的对比相当明显,灰尘一看就没旁边的厚,特别是照片,擦得干干净净的。
难不成是姥姥来的?不对啊,姥姥向来送花都送什么黄百合啊黄玫瑰之类的,送束满天星是什么意思?
太恐怖了,谁他妈还来看姥爷啊……知道这个墓的人也就他们一家人……和宋清乔。
殷暮给宋相以打了个电话:“喂。”
“啊,小殷啊。”宋相以超大声,那边儿小星澈好像在哭,哇哇叫叔叔。
嘿,小孩儿机灵,还知道是叔叔打的电话来。
“我问你个事儿。”
宋相以换到了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你说。”
“你知不知道林园这地儿?”
“林园?还是陵园?”
……
“林,树林的林。”这个陵园叫林园。
“哦,那我不知道,陵园我倒知道一个。”宋相以说。
“哪个?”
哪个?埋宋清乔那个呗!
“诶,小孩儿哭了,不跟你说了啊,有空回来吃饭。”
又他妈打幌子。
算了,殷暮也不在意,继续打电话问,徐晃陆衡凉各问一遍,反正宋清乔要交代也就只能交代这几位。
结果答案统统和宋相以一样。
我c,ao,怎么有种后背发麻的感觉。
回家之后殷暮问姥姥:“姥姥,您去年去给姥爷扫墓没?”
姥姥琢磨了半晌:“没有哇,咋地了?你不说这茬我都快给忘了!赶紧走去看看老袁,指定得生气了!”
“不用了,我今儿已经去过了。”殷暮摁住她,心里头越来越发毛。
“对了,小暮,你不说让小宋经常来看我吗?他人呢,我怎么没见着?”姥姥问。
袁洁附和一句:“你俩不是走之前闹掰了吧?”
接机也没来接,回来了好几天了连个音信儿都没有。
殷暮真想说,闹掰了还好呢,就怕不闹掰,死人灰都见不着。
“其实吧……我跟他……分了。”说完还补充一句,“和平分手啊。”
姥姥和袁总的眼神齐刷刷往他身上s,he,这他妈是遭的哪门子罪。
“年轻人,心真大。”姥姥说。
“三年,说没就没。”袁总说。
“不问他,他还就憋死不说。”姥姥说。
“不逼逼,永远不跟你讲实话。”袁总说。
“您们差不多行了吧!”殷暮大叫回房。
俩女人就指着他一男人欺负,俩长辈就指着他一小辈欺负,欺人太甚!
在床上趴了一会儿后殷暮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暑假放三个月他也没怎么闲着,主要就是写论文。这学期过得太快,完全一眨眼就翻篇儿了,真觉得啥也没干,再不努力努力恐怕难毕业。跟徐晃他们聚得也少,因为没怎么回b城去。
那个伤心地儿,不回也罢。
到八月份又要去美国了,袁洁说她要留家里陪姥姥,又被生拉硬拽走的。
殷暮回了美国就感觉有人把他的时间表拨了两倍速,不,n倍速!妈的怎么又到感恩节了!我学了些什么!?我什么都他妈没学!
要不是袁洁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朗,他真的要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什么j-i,ng神疾病。
“我要去公司一段时间。”袁洁的分公司就在美国,“拦我没用,省省吧。”
“我不拦,我也有自己的事儿。”殷暮甩下这句话,提上行李箱就走。
“你去哪儿啊?”袁洁问。
“旅游!”
坐上飞往p城的飞机,殷暮发誓今年一定要逮到那个偷偷给姥爷扫墓的狗东西,并且暴打一顿,让他交代出宋清乔葬在哪儿的。就他妈准你扫墓,不准老子也去扫扫墓啊!老子就算旷课都要把人逮着!
然后殷暮就以谁都不知道的状况回到了祖国的怀抱,在林园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这个小旅馆的窗户正好对着林园的大门口。来这儿扫墓的人并不多,每天可能也就一两个,有时候一天还见不着一个。
姥爷忌日又是大冬天的,正值最严寒的时候,谁他妈有病要来扫墓啊。
早上十点左右,还真他妈有拿着一束满天星和一个塑料口袋的人来了,裹了件超级厚实的黑色羽绒服,连帽子都扣得严严实实的,但是身高在这儿,腿太长了……陆衡凉!?c,ao,那殷暮不一定打得过。
干脆哭着求求,说不定陆衡凉心软了能告诉他一下。
殷暮赶紧穿上自己的大棉袄出去,过了马路就到林园。那人走在他前面不远,果然走到姥爷墓碑前停下了,很讲究地从塑料袋里拿出条毛巾,一点一点把姥爷墓碑上的雪扫掉。
嗯?下雪了?才停没多久又开始下了。
那人扫完雪蹲下又就着s-hi掉的毛巾把墓碑挨着从上到下擦了一遍。
不错啊,不愧是宋清乔最疼爱的老幺。
殷暮不知不觉走到他身后,离着两步的距离,以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此时的殷暮不敢打草惊蛇,静静看着他。他擦完了之后,竟然从塑料袋里掏出了一瓶白酒!还有两个迷你小纸杯!这人真他妈有病,下雪天,跟墓碑俩喝酒。
但是陆衡凉向来比较奇葩,又沉默寡言的,从来这儿到现在一个字儿没说。
当他倒好酒之后,一个纸杯放在墓碑前,自己端着一个纸杯喝,仰起头来的瞬间,殷暮看到了他的侧脸。
良久之后开口:“我c,ao,老子是被冻傻了么!?”
那人听见声儿,猛地扭头,羽绒服帽子的毛毛领下面露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肤白胜雪,这是殷暮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形容词儿。
下一个是,甘霖良。这算个动词儿吧。
“你怎么在这里!?”那人问。
殷暮的拳头已经蓄势待发,两步迈过去,扑倒蹲着的那人,拳头死死往他身上砸。
竟然有一丝兴奋,妈呀,我还没死呢!打着这人是实心儿的!
下一秒他就憋不住哭了起来:“你他妈的!还敢问老子怎么在这里!我他妈还以为老子走到y-in曹地府了呢!”
整整一年半没有见过面,什么概念,宋清乔他妈的死而复生了啊!!!
殷暮还边挥拳头边洒泪,那人倒不先止住他毫无章法乱挥的手,反而抬起胳膊去擦他的眼泪珠子。
“别……别哭。”这声音真是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你他妈不是就要这效果吗!骗人眼泪!骗人感情!你他妈就是个骗人j-i,ng!c,ao!”殷暮气得不得了,揪住他领子提起来,帽子从小脑袋上滑了下去,露出宋清乔略微有些短的黑色头发。
整个人清秀得不成样子。
“对不起。”
“你他妈对不起有屁用啊!你这种死垃圾就该抓进去蹲号子!关个几年老实了再他妈放出来!”殷暮拽着他死命摇,要把人脑花要散作数的架势,“你他妈就是欠的!骗人说什么他妈不好!非得说自己死了!你真他妈的有病是不!老子要给你他妈脑子开个窟窿眼儿看看是不是真他妈哪里不对!”
宋清乔稍稍一使劲儿就把他搂住了,脑袋埋在他胸前左右蹭蹭:“对不起,当时情况特殊,再说了谁知道还会见面。”
这句话一出来殷暮更气了:“我c,ao!合着你他妈打算一辈子不见我是不是!你真你娘的有种!撒开!”
“见都见了,要装没见着不是有点尴尬。”宋清乔还是搂着他,顺便把他帽子给扣上,“下雪了,凉得很。”
“滚你妈的!老子要跟你分手!”殷暮吼出来的时候自己都愣了。
宋清乔倒没愣,笑嘻嘻看着他:“真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候还他妈等什么啊!
亲啊!
c,ao!
相比之下殷暮总有种自己老了的错觉,22岁的宋清乔办起事儿来……妈的比20岁的时候强多了。
“你他妈这一年多背着我乱搞了!?”
“我……念书呢。”宋清乔搂住他,“美国垃圾食品把你喂成猪了。”
“我他妈一个丧偶的人,猪不猪有任何影响么?”殷暮掐把他的脸。
多少次午夜梦回,想把宋清乔从梦里边儿掐出来。
“就没想找一个凑合凑合?”
……
“我看要凑合的是你吧!”
完蛋了,殷暮真的哄不好了,从发现宋清乔骗他开始,接连发现宋相以骗他,徐晃骗他,陆衡凉骗他,就他妈连单纯善良的知穗都骗他!诈骗团伙!老子回b城马上一锅端了!
端的同时还要一人先颁发个小金人,赞叹一下各位姑爷爷姑奶奶的神仙演技!特别是徐晃!演得他妈那叫一个真!毫无破绽!毫无破洞!全程一个镜头拉到尾!无ng!
他这儿正生着气呢,宋清乔贴上他的后背,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一下:“我当然爱你了,我保证。”
……
“你再说一句我他妈掐不死你。”殷暮恶狠狠地警告。
宋清乔很乖地在他脖子上舔了舔,又说了一句:“殷暮,我爱你。”
羞耻度直接爆表,还要强装镇定。
“今天不给老子解释清楚,你就等着睡马路上喂野狗吧。”殷暮说。
宋清乔额头抵他肩上叹口气,勉强组织会儿语言:“曾若雨真的死了,我信里讲的也都是真的,只是我最后自杀失败了而已。”
“没脸再见你,也不想活了,让他们至少在不拖累你这件事上成全一下我。”
如果殷暮当时知道宋清乔又病了,他会选择留下来吗?他不知道。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如果当时告诉你真实情况你会不会留下来,我不想让你做这种选择。”宋清乔慢慢说着,“我不想你背负起我们的以后,所有会让你失望的事情我都不想,包括我在内。”
所以干脆直接切断了所有可能,这还真像你们j-i,ng神病人会做的事儿。
“那你做什么还要来给姥爷扫墓?吃饱了撑的?”
“不知道,可能习惯了吧,而且去年是知道你不回来我才去的,今年不知道。”
殷暮转过身对着他,笑了笑:“我就说哪个狗东西这么懂事儿。”
宋清乔也对他笑,露出俩梨涡:“只有我深得你心。”
“呸,撞邪都比撞上你强。”
“你以后是医生了,不能这么侮辱病人。”
病人……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