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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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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熙攘攘的首都机场,出入港的人流摩肩接踵。

    宇宙出版中心的任铭书总编辑带着音像部正副主任李一帆先生和艾莉莉小姐神态疲惫地跨下民航大巴。三人手忙脚乱地搬动着行李箱里的行李。说是行李,但行李有限,行李箱里大部分是临时决定带到国际图书博览会去参展的光盘样品。其实,大批量的展品早已由书展筹备组的弟兄托运到了德国的法兰克福。眼下是他们这个临时集体临时决定再装运部分样片,作为随身物品带出国门去参加国际书展。

    对于光盘等音像制品,任铭书先生自是一窃不通,一切均由音像部的两位主任说了,算。排成长蛇阵的国内数十家出版社的一百多号人中的不少人手推肩扛地都带有未及装箱发运的图书、宣传品等等,所有箱子上都贴有“北京一法兰克福国际书展”的字样。

    光盘要比图书轻得多。按李一帆的说法,有了这些玩意儿,这趟出国的来回机票、食宿、零花钱就足够了。显然,这是准备带到国外去出售,或者有其他用途的。作为展品,出关时不会遇到麻烦。以往不少的音像出版社都是这么干的。

    分明的瘦长脸,肤色红润,天庭饱满,浓眉大眼,高鼻梁,厚唇凸嘴。他肌肉凸出,眼睛圆而有神,那一身随意的蓝色卡叽布牛仔服,使他浑身的肌肉线条得以充分展示,像是一个江湖客,只是脚蹬崭新、雪白的耐克鞋。过于严峻的神态,使他又像是一个极有个性的硬派小生,有男子汉的气魄和魅力。

    他推着一辆手推车,把携带的大箱子堆码在一起,缓步推人机场。进入自动闭合的玻璃门,有如迈进子吵杂的市场,人声鼎沸,人头攒动,空气浑浊。那天又是星期六,边防检查大队的大部分人员休息,海关只开一条出关通道。无论旅客如何埋怨,那名神态肃然的武警中尉总是带着职业性的冷漠,严格而机械地履行着一道道复杂的手续。去美国、日本、新加坡、德国的旅客排成长龙慢慢地向前游动。

    任总编心烦气燥,紫酱脸有点发灰,看看眼前靓丽的莉莉小姐,她也是心猿意马的样子,手里不停地挥动着那散发着法国香水味的小手绢,似乎是在驱散眼前的燥热混合着的异样气味。她那涂着红红唇膏的嘴唇,此刻也一反常态地翕动着,露出自如细贝般的牙齿。齿缝中竟然嘣出一句老爷们才说的脏话:“他的,这么多旅客等着出关,就不能多派几个人,工作效率这么低,还搞什么现代化……”说完用她那好看的杏仁眼恶狠狠地瞪了一下那慢条斯理、机械工作着的武警中尉。

    任总编从薄薄的平光变色镜片后面仔细打量着这个体形婀娜,性感苗条,虽是徐娘半老,然而脸形、体形均有如的女子,目光贪婪地盯着她那对红色短袖t恤衫撑得高高耸起的乳胸,有点想入非非。这娘们看上去斯斯文文,风度娴雅,实际上浪荡,水性杨花,所以开起口来也是这么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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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铭书总编辑,57岁,原为内地某大学中文系教授,是小有名气的明清文学专家,尤其对我国古代名著《》有很深的研究,系全国《》研究学会常务理事,近年涉足中西性文化比较研究。

    1992年,h省刚组建宇宙出版中心,他与西北来的沈先生分任总编辑和社长。凭着沈先生京城过硬的社会关系和任总编学术界的声望,出版社先声夺人,名曰宇宙出版中心,顾名思义当然集书刊、音像出版于一体,为一股出版社所不能相比。本着“小政府、大社会”的原则,h省的宇宙出版中心仅在商业大厦b座租了几间房子,挂起了编辑部、编务室、财务部、办公室牌子。人员一律招聘,而其他由国家所严格控制的出版社,人员均为吃皇粮的干部编制。类似h省这些作法是绝无仅有的。该中心像一只精致漂亮的皮包,纯牛皮的,皮包里仅有几枚图章象征着国家所赋予的专有出版权和总发行权的权威性。而这权威自然集中于总编辑一身,也即任铭书先生一身。至于沈社长那只有利用价值,利用完自然是一山难容二虎,优厚的薪俸养着他,只要他挂名领干薪,不干预政事,任总编心胸还是开阔的。

    凭着任总的名望和沈社长的背景,该中心竟然也神不知鬼不觉地以特区特办的幌子,打着体制改革试点之名,首先在任总曾任职的大学找几个哥们儿拼凑了编辑部;在a省古都市作家协会找了几名土作家拼凑了第二编辑部;在e省的沙城市,有几个曾担任过出版社编辑的哥儿们,后来他们所在的出版社被撤销,这些哥儿们全被分到了新的出版社,总感觉郁郁不得志,于是也加盟出版中心,组成了第三编辑部;至于第四编辑部则由f省汉昌市昌盛街的几个书贩子承包了。

    任总鼓张的皮包瘪了下去,皮包里象征权力的公章分配完毕,而银钱也滚滚而来。权钱交易也即银印和银钱的互换得以完成。至于这公文包,是姓公还是姓私说不清楚,总之它表面姓公,由于实行总编辑负责制,出版中心这个全民单位就由上级委托给任铭书经营,因而他也就有了财产的支配权。这权力延续到1994年,东北豪客和江南淑女双双而来,自称是搞音像的主,可以为中心创造可观利润,建议中心挂牌音像部,于是参照至第四编辑部的作法,缴上15万元开办费,未等上级部门批准,公章先刻起来,牌子先挂起来,机构先运作起来,再运动运动把牌子批下来,也就逐步逐步地合法化了。

    其实,中心总部平时也编编书,大部分时间用于与外省的编辑部联络。一年四季开四次碰头会,费用由四个编辑部分摊。例如春天去西子湖,夏天去松花江,秋天去张家界,冬天去海南岛,反正全国名胜以季节为标志,轮流换一换,既研究选题,又观赏祖国大好山水,悠哉游哉,也无可非议。每个编辑部自筹经费,只要上缴总部15万元开办费就行,这钱是集资也好,挪用公款也行,反正出资人天然就是编辑部的头头,其他人则论钱分配职务,成为副主任、财务主管、编务不等。

    开“改革”风气之先,使国家严格控制的出版单位,以租赁制的形式得以便宜行事,也属任总资金滚动的“改革”业绩之一。至于选题是要按程序上报的,再上缴若干管理费,象征出版权和总发行权的“书号”、条形码则如数分发,每本书再按利润的30%比例收取费用。总部按书号发行数、印数提取费用,属承包性质。其他事务则为编辑部高度自主,总部一概不问。这种“改革”尝试使得出版中心相当于一个出版总社,每个编辑部就是一个自由组合的小出版社,打中心旗号,集编、印、发为一体,实在妙不可言,而无形中解体了现行出版体制。于是以中心名义印制的图书也就一本一本面市,推向全国市场。

    这种势头一直延续到1996年底。a省的第二编辑部利令智昏,竟然把书号给了一群毫无文化的农民,弄出了一批以中心名义印发的中、小学教辅读物。这些劣质教辅材料,以高额回扣的方式行销,在数千所中、小学中泛滥,被人举报到全国“扫黄”办。江林打电话给任铭书,他当然一口咬定是非法出版物。如此上百万码洋的一非法出版物危害中、小学生,当然是“全国大案”,于是全国“扫黄”办责成a省“扫黄”办立案查处。而此刻a省“扫黄”办的副主任郑东正和任铭书乘同一架飞机去法兰克福,任总编仍然沉浸在银色的梦幻之中。

    至于以精叫能干的李一帆先生和楚楚动人的艾莉莉小姐领衔的音像部更是自由。李一帆到h省之前究竟是干什么的,谁也不清楚。只知此公出手阔绰,为人豪爽,性格。李先生与艾女士肯定不是夫妇,而又形同夫妇,李一帆像主人,艾莉莉则有点臣妾的意味。两人的年龄说不清楚,东北豪客略嫌老相,江南淑女则更显年轻。如此长相方面的差异,倒也使他们显得有点郎才女貌。好在中心只管收钱,其余所谓“登记表”是他们自己填了交来的。

    总之,真真假假,使人揣摸不透。

    艾莉莉女士气质高贵,风度矜持。任铭书几次言语,以自己娴熟的“性学”知识企图点明艾女士心中的灵犀。他结交一般女性的“情爱艺术三步曲”用在艾女士身上就有点失灵。首先,谈文学、艺术,诸如音乐、美术之类则重于人体艺术巾的人体美;其次谈哲学,主要涉及哲学和艺术家婚姻不幸的问题,以寻求女性理解;关系密切后,再求肌肤之亲,以达之欢。然而,这类小试探均被她不失礼貌地加以回避,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大家淑女风范,使任铭书常常心猿意马而又不敢轻举妄动。这中间除了自己年龄偏大外,当巾夹着一个侗傥的李一帆。李一帆似乎对艾女士并不十分留意。艾女士对李一帆却一厢情愿,属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帆先生常常独来独往,出入歌舞厅、美容院,似乎与艾女士的关系也是不即不离、不冷不热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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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铭书原本也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夫人是出身书香门弟的大家闺秀。两人中学、大学一直同窗共读,大学时他在中文系,她在哲学系,后来共同留校任教,喜结连理,是学校教职工巾所称道的“才子佳人”型理想婚姻。

    婚后他们的家庭生活一直和睦,充满温馨。作为深受传统思想影响的女性,夫人深明大义,懂得“男主外,女主内”的道理,家务事上从不让老任操心。久而久之,在学业上自然比任铭书差了一大截。任铭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柴米油盐、烧烹洗煮一类琐事自是不闻不问,只是吃饱了,一日三餐,不是课堂、图书馆便是书房,夫人竟也毫无怨言,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两人相安无事。他们生有一子,孺子可教,从小学到大学未费什么心思,直至6年前通过托福考试去了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博士后的电子计算机专业,是世界电脑大王比尔盖茨公司的高级职员,是少数学有所成的亚裔学者,现在美国定居。

    按照夫人的说法,她的青春年华大部分献给了任教授,而任铭书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陶醉于“红袖添香夜读书”的诗意般境界,结果青年出道,中年有成,及至老年在学术界有了一定的地位。

    随着岁月的流逝,夫人的黑发变白,苗条玲珑的身段也开始发福,皮肤失去了青年女性的亮泽,变得粗糙起来。总之,年轻时的魅力不再,中年时的风韵不存,开始走向老年时的成熟。更年期的到来,使夫人变得有点唠唠叨叨,性格也开始浮躁,好激动,有点喜怒无常。而任铭书却正好到了一个有魅力的男人的成熟期,身材魁梧,红光满面,仪表堂堂,加上谈吐幽默,学识广博,颇得不谙世事之年轻女性的青睐。对这一点夫人开始防范、忧虑,于是夫妇问的生活就有点不正常了。

    至于他与妻子的婚变,那是在任教授迷上了中西方性学比较研究之后,他开始热衷于收集一些古代珍稀本的y词禁毁小说,什么《肉蒲团》、《素女经》、《痴婆子传》、《昭阳趣史》、《如意郎君传》一类。工资、稿费常胡乱花在高价购买一些宫廷流出、民间秘藏的“”和各式各类工艺精巧的y具上。在夫人看来,这些无聊的玩艺儿全是应当在“扫除之列”的。有一次任铭书竟弄了一只精制白银“勉玲”,硬要与夫人试验试验,使她恶心得竟要呕吐。于是对这个老不正经的就有点厌恶,乃至分床而眠了。好在任铭书也不在意,他自有那些性学研究的实物、资料供自己赏玩、消遣,精神上毫无落寂、孤独之感。

    直至80年代末期,随着高科技的高度发展,任铭书性学研究的空间再一次拓宽,录像机乃至vcd机的问世,地下音像市场的猖獗,使他十分容易地就弄来一批批五花八门的录像带、vcd片,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家里播放研究起来。作为熟读马列哲学的教授和传统的贤妻良母的任夫人,再也忍无可忍任铭书这种伤风败俗,类似病态的举止。羞怒已久的更年期女性一反贞雅娴静的常态,竟然歇斯底里大发作,把他那些珍藏编号的录像带、银光闪烁的vcd光盘砸得粉碎。理智告诉她这些破玩意儿其实无任何艺术价值,只能导致自己丈夫在“性”学研究的幌子下。至于那些绘制精细、色彩艳丽的春寓画、片、照片及古代的性用品是具有文物价值的,那是丈夫的心爱之物,是花大价钱、大精力从民间、从收藏家手中买来的,毁坏这些就是要了任铭书的命,她宽容地没有予以摧毁。

    果然,任铭书面对这一堆高科技产品的残骸、碎片只是深深地叹息,自言自语地咒骂“疯子,简直是疯子”,自己打扫干净后.关上门独自生闷气。于是两人形同陌路,只是夫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尽着家庭主妇的责任,而共同语言则少了许多。任铭书整日蜗居书房,连也搬到了书房,独自一人在他的“性学”研究之大海巾邀游,去品味“自古圣贤皆寂寞”的境界。好在他写的专著还是一本一本出,什么《中西情爱史比较研究》、《()性用品考证》、《中国房中术研究》、《中国画与人体艺术》等等有影响的学术专著,填补着我国性学研究的空白。还竟然在学校开设了“中西方性文学比较研究”讲座,一时倒也听者如云。

    任铭书从此声名鹊起,他在讲台上旁征博引,大胆抨击封建道德、文化,立论大胆,竞要高扬起”性解放”的旗帜,以阳刚之气振国威。他的放言高论在学术界闻所未闻,但对世俗社会n理道德的逆向思维,倒颇能博得一些涉世未深、喜欢标新立异的大学生的喝彩和赞赏。可惜任教授的理论只是昙花一现,在短暂辉煌之后便在公开场合被迫偃旗息鼓,讲座被停办。他仍在系坐讲授明清文学,但在讲授《》时只能由“批发”转为“零售”了。他与夫人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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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铭书先生的性学研究从理论到实践的转折是在那个闷热的仲夏夜,那是一个令人意乱情迷的季节。夫人到美国探望儿子去了,天赐良机,使他完成由理论到实践的涅槃。从此,他任铭书不光是理论家,而且也是卓有成就的实干家。通过实践,他对自己的理论更加充满必胜的信心。

    任铭书摇着折扇,在教学楼山坡下的池塘边散步。夜幕降临,月挂中天,垂柳依依,荷叶田田,夏风习习,蛙噪蝉鸣,反衬着校园夏夜的宁静安谧,任教授仿佛觉着了朱自清笔下《荷塘月色》的韵致。一对对校园情侣相依而坐,相偎低语,又仿佛没了那诗情画意般的脱俗绝尘之感。这情调怪启人情思的,惹得年过半百的教授也有点心猿意马,要是此刻有一绝色佳人相伴而行,岂不有了《西厢记》中“待月西厢下,似有佳人来”的情调吗?他一边摇着扇子驱着浑身燥热,一边胡思乱想。

    隐隐一阵低低的饮泣声,打断他那纷乱的思绪,寻声觅去,但见朦胧的月色下有一白衣女子泪湿鲛绡,咬着发梢在幽幽哭泣。小女子白衣白裙,坐在湖畔的条凳上,浑圆的小腿,线条迷人,赤足穿一双白色凉鞋,月光下楚楚动人,再加上泪眼婆娑的俏模样,越发惹人怜爱了。

    任铭书踱着方步,摇着折扇,一副名士洒脱的模样,自然而然地走向前去,弯腰询问:“姑娘何事伤心?”谁知越问小女子越发哭得厉害,双肩抖个不停,小手捂着脸由原来的饮泣,嚎啕大哭起来。

    任铭书干脆与她并排坐了下来,用手抚着她窄窄的肩膀,敏感如猎狗般的鼻自然嗅着女性特有的体香,越发亲切地询问。像是一个慈祥的老者在关心一个心灵受到伤害的弱女子,那种关心是不带任何邪念的。此女倒也不反抗,待她抬起头来,用热泪盈盈的大眼睛注视他时,他发现此女原是本系年轻的女助教,似乎是刚刚结婚不久。任铭书的名气大,崇拜他的人多,而他认识的人不多。此女看着面熟却不知名姓,但小女子对他却十分熟悉。一见是熟人,那小女子哭得更为动情了。老任此时半迎半抱,小女子伤心忘性竟然就依在他的怀里。任铭书怀抱着一个浑身勃发青春气息的异性肉体,那种初恋似的幸福感悄然在体内升腾,化成一股灼热的炽情,几欲喷薄而出。

    然而,这时理智的防线尚未崩溃,角色意识促使他想要扮演一位德高望重、善解人意的长者。他一只手揽着她的纤腰,隔着小女子薄薄的裙衫,放肆地用手指体会年轻女性肌肤的滑腻之感,一只手用扇子在她蓬乱的头发上慢慢扇着。嘴中喃喃白语:“不要哭嘛,不哭,心巾有什么难受的事,说出来就好,说出来就好。”从那小女子抽噎噎的谈吐巾,他仿佛听出点故耵。

    原来,这小女子半年前喜结良缘。丈夫为父亲老战友的公子,

    两人青梅竹马,倒也门当户对,其乐融融。这小丈夫原来是部队转业干部,后受到“下海”大潮的,不满足小公务员薪水的微薄,找了几个战友,搞了家贸易公司,走南闯北地买卖紧俏品。那年头进口彩电紧俏,他们就从海南倒来一批彩电,价格低廉,据说是走私的。这年头进口轿车吃香,就从山东威海倒汽车,手头着实赚了不少钱,结婚那天一张30万元的存折送到了小女子手巾,小女子眉开眼笑,深感小丈夫的温柔体贴。谁知好景不长,小伙子刚进洞房又进牢房。昨天东窗事发,在倒走私轿车途中落入法网。今天下午一群如狼似虎的公安和海关人员竟把住所搜查了,小女子人财两空,刚刚在家中还被盘问了很长时间。一时郁闷跑到湖畔发泄发泄,不期而遇她素所仰慕的任教授。于是尽情倾诉一番,心中竟也舒服了许多。

    任教授熟读诗书,为小有文化的知识女性化解这点情感上的疙瘩,对他这个精研男女关系的性学专家来说简直是绰绰有余的。那时广播电台设有“长夜心河”的栏目,他曾经以教授之尊化名雨露假座广播电台播音室,倾听过许多少男少女心中的隐私,为他们解疑释惑,排除忧患。他广博的知识,谆谆善诱的劝导,优美浑厚的男中音,使许多的少男少女倾倒。后来这个节目停办,他将这些带有随机性的机智应答,编撰成《午夜悄悄话》一书出版,成为轰动一时的畅销书。此刻,他分明看到小女子泪眼凄迷的眼中燃烧着某种渴望,这渴望仿佛是和他心中的某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企盼是相互印证的。如此才有这对年龄差异极大的男女,在朦胧的月光下互吐心曲的美妙场景。

    他劝自己不要心急。他继续扮演着一个慈祥的父亲搂着女儿那样,扶着她窄小丰腴的肩,感受着那沁人肺腑的女性芳香,品尝着心中涌出的丝丝快感所带来的激动。胸中心猿意马,口中丝毫不乱,大道理顺嘴而出,这当然是在主持《长夜心河》节目时锻炼出来的才智。

    他有条有理地娓娓道来:“你们的婚姻是缺乏爱情基础的,本质上仍是封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延续,追求‘门当户对’,仍然是旧式贵族政治联缘的继续,企盼的仍然是家族的利益。比如你在校任教,听说就是你那任高官的公公给校方打的招呼。他在部队的表现你了解吗?不了解。他在机关的表现你了解吗?也不了解。他开公司的事你了解吗?更不了解。你们缺乏相互的了解,沉迷于金钱的欢乐,这只是一个银色的梦幻,就像这夜空中的月亮给人多少美的遐想,美妙、安谧、柔和得像诗一样,然而多少罪恶在这月色的掩盖下发生。这就是人世间,真相往往被假象所掩盖,丑陋往往为美好所遮掩,善良的人轻信假象,就可能误人歧途。如今他父亲去世了,意味着支撑家族利益的政治靠山已倾倒,这美好的假象有如溶化的冰山而湮人人世的沧海。你是随冰山一起湮没呢,还是将心灵小舟划向人生的彼岸,自己是可以选择的。俗语说,以利交者,利尽则疏;以势交者,势尽则散。导师还说,婚姻只有以爱情为基础才是合理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则是不合理的,智者应当立即巾断这不合理的婚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你要当机立断。不合理的婚姻就要毫不怜惜地使它死亡,你才能获得新生。‘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还年轻,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这一席话,他像是牧师布道那样一泄而下。

    看来是打动了小女子的心扉,小女子竟然不哭了,瞪着发亮的大眼睛像温驯的小鹿那佯凝视着任铭书那灼灼生光、仿佛上帝样慈祥的眼睛。

    任铭书像是无意识地紧紧握着小女子绵软的小手不放,小女子竟也不抽回。两个人的头慢慢地靠拢,一时无言,双方都有些激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主动,反正任铭书像熊样的胸膛意然和小女子两座山峰一样的乳胸紧紧地贴靠在一起,双方都感觉到各自的心跳。任铭书像是母鸡护雏,小女子有如小鸟依人。良久,热唇相接,温舌互含,有点难分难解了。

    他们在月光下倾吐心曲,像是情侣那样漫步湖畔,相拥谈心。啊,这迷人的仲夏夜,但愿月色漫漫,长夜无尽,时间就此打住,使他们永久地相拥在这充满皎洁月光的天地之间……

    任教授口才极好,学问也深,思维敏捷而又善解人意。小女子脉脉含情,抬着晶莹的泪眼默默聆听,这景致使任铭书陶醉极了。这情趣对于那位马列主义老太太是绝对没有的。他长期研究人类史,至今才次感受到两性关系中竟有这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奇妙。两心相撞,快感如潮。他们柏拥在一起,他分明感受到那小女子薄如蝉羽般衣服下丰满的胸脯,有节奏地高低起伏,心跳在加速。在小女子的眼中,任铭书这样的男人是成熟男人的标志。身体魁梧,举止斯文,满腹经伦,一肚诗书,学有所成,妙语连珠,年龄是大了一些,但思想新潮,浑身似乎透着青春的活力。

    他们在月色下漫步,老任一边给她讲故事,故事中隐含着教授本人的忧怨。

    任铭书告诉她:“历史上的大思想家,绝大部分在婚姻上都是不幸的。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妻子是个泼妇,常常训斥或责骂苏格拉底之后,向苏格拉底的身上泼冷水。然而,被淋湿的哲学家总是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一场不正常的雷后之雨。又说,若能够与这泼妇一起生活的话,不论与任何人都能够和睦相处的。日本社会学者加藤写了一本名为《哲学家的气质》的书,列举了历史上21个没有结过婚的著名思想家,如被称为哲学鼻祖的塔莱斯及其后的笛卡尔、康德等人。他还写到了德国的大思想家尼采的不正常婚姻。尼采一生未结过婚,过着独身生活,那是因为他与妹妹伊莉沙白的关系暖昧。妹妹有了恋人,后来结了婚,尼采坚决反对;尼采40岁时与一俄国姑娘相恋,妹妹坚决反对,导致尼采晚年生活孤独,精神失常。就是历来被传颂的导师马克思与燕妮之爱情,也穿插着马克思与女管家琳蘅的婚外恋,甚至还结出了酸涩的果实。私生子弗雷迪德穆特的降生,导致了这对模范夫妻的公开反目。为了防止这个家庭的破裂,是恩格斯以最真诚的战友之情,承担了他同弗雷迪德穆特的私生父子关系并尽抚养之责。1而19世纪著名的大思想家穆勒与一个有夫之妇保持了近20年的暖昧关系。”

    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小女子闻所未闻。任铭书此刻讲给她听是想诉说他婚姻的不幸,还是想借导师的婚外恋来为他对她的婚外恋进行掩饰?反正,一切讲得影影绰绰,不便说破,也不必说破,否则带点冒险性质的神秘感、幸福感将会消失。

    任铭书似乎是总结地说:“两性之间的恋爱不仅仅是交往,而且是交流思想、知识的学友,是相互了解的知友。”

    他邀请小女子去他的宿舍深谈,并告诉他夫人去美国看儿子了。这暗示太明显,小女子红着脸点点头,竟随着他的脚步向教授楼走去。这时两人俨然已像那样难分难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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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来到教授的宿舍。这宿舍三室一厅,朝南的一间为书房,一间为卧室,中间为客厅,朝北的房子除厨房、餐厅、卫生间外。一间偏房原来是儿子的房间,现在人去房空,成为夫人看书、工作的房间。他们各有所得,互不干扰,自然相互之间的语言也越来越少。

    任铭书直接把小女子引进了书房,他认为这里的情调最适应今天晚上的气氛。桌上乱七八糟地堆着一叠文稿,尤其是任铭书千辛万苦收集来的册页复印件、翻拍的彩色照片被他编号后置放于案头,那一幅幅毫发毕现、色彩浓丽的图片有的来自民间古玩铺的密匣,有的来自皇家宫庭博物馆,有的来自台、港地区的出版物和外国学者的专著。

    最令小女子感兴趣的是满壁书橱的玻璃门里放置的各种图案的鼻烟画,有瓷的、内画的、料器的、银制的、石刻的、竹刻的。琳琅满目。这些清代中期以来文人雅士、官场政客相互馈赠、赏玩的烟壶,竟是一方小小的艺术天地。尤其是那两只水晶烟壶,壁体上布满烟垢,壶内是以惟妙惟肖笔触细腻地构画着的男子如何纤弱女子的龌龊场面,带有浓厚的意味。那正反两面勾勒精细的白描画面,人体解剖之精确在当时是罕见的。人物表情也很生动,男人的y邪粗暴,女人的痛苦无奈,都画得细致逼真。这显然是那些达官贵人为了满足自己的而秘嘱内画高手绘制。画的右上方题款,一为“李鸿章大人清赏”,一为“袁世凯大人清赏”,字体均为标准欧阳询体。两画风格一致,显为一人所绘。烟壶的两位主人都是清末镇守一方的督抚大员,其中李鸿章先生环是清末道学家、理学大师曾国藩先生的高徒,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皂家重臣、大学士,俨然道貌岸然之辈。那位袁世凯虽是行伍出身,没有那么多的儒雅,娶过9房姨太太,却也曾任民国大总统和82天的洪宪皇帝。都是有身份的人,竟然也秘藏着这些在当时视为“大逆不道”的玩意儿。

    任铭书见小女子对此感兴趣,于是介绍,这是在去北京开会逛古玩市场花大价钱买到的,实为“人体艺术”之精品。你看这画上女子表情生动,体型美妙,无不摄人心魄。当然古玩铺老板是藏之密匣,悄悄拿给我看的。开价2000元一只,结果以3000元买了两只。任铭书似乎很得意:“你看这落款,乃是清末有名的内画大师所作,有极高的收藏和研究价值。”

    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使小女子看得脸红心跳,171不暇接。而任教授却振振有词:“看了这些藏匿于宫廷密室,展现于大臣股掌之中的玩意儿,无疑使我们撩开了封建道德的神秘面纱,那些标榜‘存天理,灭人欲’的儒学大师们只不过是言行不一、阴暗虚伪的伪君子,假道学而已。我们应当用怀疑的态度来检查古人传给我们的习俗、制度。人类的观念不同于葡萄酒,单是古老并不能保证优越,毋宁说正是相反。正是一大堆迷信、幻想、荒谬而不合理的解释遮盖了历史的本来面目,而将我们引进了一个持久的误区,当这一误区仍然插着现代神圣的招牌去误导后人时,将使我们再次陷入盲目。中国的性禁忌是从程朱倡导‘存天理,灭人欲’而开始成为统治者禁锢人们的思想武器;其目的是为了维护建立在‘天命观’基础上的以‘三纲五常’为标志的统治秩序。统治者从来就是纵欲主义者,只不过是按等级来分配发望的渠道,就如按等级来分享财产和权力一样,在他们看来女人也是财富,财富占有的多少,象征权力的大小。其实人类不仅仅具有生殖意义的结果,而且还有人性、人际关系的特征。这样人的就应当具有两个意义了,为了充实这两个意义,人的性行为需要‘不受时间限制’作为条件。人的与其他动物有两个重要区别:,人的是要享乐和寻求人体的快感,既不受理性的制约,也不仅仅是把当成生殖手段,而是作为一种自发的享乐诱引男人与女人的结合,人在过程中获得快感,完全是精神上的感觉。最终,人的,是‘情感’利用了理性。第二,人的主要是与女际和思想的交流。因此,在人的心灵沟通上,是十分重要的。心灵沟通又是为了人类社会结合,实现完人形态而不可缺少的精神结合。”任铭书神态壮重,侃侃而谈,像是牧师在布道,既义正词严地斥责封建道德的虚伪,又肆无忌惮地在反封建的美妙言词下贩买资产阶级学者早已说滥了的“纵欲主义”高论,目的当然是为了理直气壮地去占有小女了秀色可餐的性感肉体,缓解一下面内蠢蠢的性。

    粉面潮红,心跳突突的小女子,神情恍忽地体味着任教授高论的微言大意,感到如堕五里雾中,而手中翻看的那些,却刺激着她抑压在心中几乎喷薄而出的狂热。老教授需要酝酿情绪,使老化的官能重新x起,高扬起男人的赫赫雄风,免得仓猝行事,活丢丑。小女子初识风情,男人突然离去,需要有人填补,她神情恍惚,有点急不可耐,而教授只是进一步地,小女子情不自禁地倒在了教授的怀里。

    当教授打开录像机,屏幕上出现了按教授舶来的理论炮制出的野兽般的男女轮番演绎着的画面时,教授的大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进了她的领口,竟熟练地解开了她的乳罩,轻轻地然而极有节奏地拨弄、搓揉着她突起的乳尖。她香汗淋漓,喘气嘘嘘,不能自己。教授另一只大手竟伸进了她那窄小的裤衩,那里已经濡湿了一大片。而教授口中还在那儿喃喃布道。那充满烟味的大嘴附在她的耳畔,像是遥远山岗上吹过湖面的微风,风过潮起,使她心驰神荡,潮水迅速涨满她每一根血管、神经,使她情难自抑地……

    “据心理学调查,没有的女性易患神经病。相反,中最快乐、最美的感觉会给女性一种解放感,也就是把自己从的束缚或者性的压抑中解放出来的感觉。”教授的喃喃细语仿佛是妙呓。而此刻的小女子仿佛一脚高一脚低地在湖面上行走,满胀胸中,快要淹到脖子了,她感到了令人愉快的窒息,潮水已经淹没头顶,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嘴唇轻启,教授则把厚厚的嘴唇递了上去,她像口含丁香那样沉醉在甜蜜之中,尽管那里送出的只是口臭加烟味的混合体……

    他轻轻地将她摆放在长沙发上,慢慢解开她身上薄薄的裙衫。书房内的空调开得很足,既阻隔室外的闷热,又调适从体内散发的燥热,可谓恰到好处。柔和的台灯光束使窗帘密闭的房内布满某种幽幽的温馨。小女子那曲线玲珑、成熟丰腴的使他感到眼前一片雪白,像是面对一个美好的维纳斯雕像。小女子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一丝幸福的泪痕,使人顿生怜香惜玉之情,笔直的鼻梁像是刀削一样,有着西洋美女般风韵,精巧的鼻翼在翕动,发出微微的颤声,轮廓分明的嘴唇吐出一串串令人兴奋的。丰满坚挺的像丘陵那样高低起伏,那颗紫红色的葡萄仿佛成熟似的发出令人难以抵御的。他禁不住,腑身将它吮在口中。心中却在默念:这座心中的维纳斯,简直是上帝塑造的天体,真乃妙不可言。白皙的肤色透出性感迷人的红晕,细密的血管在薄薄的肌肤下发出幽蓝色的光泽,隐约可见。万种风情,千般妩媚,证明那小女子娴熟风月,全无少女般的羞涩。隆起的稍下处的躯干部至纤纤细腰形成平缓隆起的优美曲线,描绘出诱人的性感风景,好一片丰茂的草原地带留下了开垦过的痕迹,使他情难自抑地想以自己的腰部与之相叠合……

    他那久已压抑的生命意识已在浓烈的气氛酝酿下发酵成长,终于苏醒过来,恢复了青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威武有力。他们雨露相结了,完成了人类史上最神圣而又肮脏的……

    21

    神交,任铭书与她的天然屏障全弃,与她的接触日益频密。脱离了夫人视线的监督制约,他们举止有点肆无忌惮,校园内自然风言风语。待到夫人美国归来,那间书房内的气息已被夫人敏感的嗅觉捕捉到。于是夫人有心捉奸,花高价雇用了两名业余“侦探”对教授的行踪进行监视跟踪。

    在那个隆冬之季,竟然被有心的夫人探出了端倪。根据“侦探”的报告,谎称去教学楼上课的教授其实并未去教学楼,而是推着自行车去了校外的一幢宿舍楼,小女子正好住在这幢宿舍楼。怒气冲冲的夫人赶到那楼前,教授的自行车正好停放在楼前的车棚之内。夫人气急败坏地冲上五楼,怒不可遏地破门而人。于是出现了苏格拉底夫人式的冲动,夫人接上一盆凉水,冲进房内,将水尽数泼在这一对热情奔放,然而又一丝不挂的肉体身上。然后,

    又打电话请来了校领导,要求对教授进行组织处理。

    至此,教授与夫人的关系完全破裂,一纸离婚书送到了教授面前,教授含泪签名,结束了与这个女人长达近40年的婚姻。此后,h省来招聘人才,校领导考虑他的实际处境,动员他去应聘,并宽容地从他的档案袋中抽去那些因不光彩的所留下的处分材料,并给他写了符合其身份和学术地位的推荐材料。教授在去h省之前,提出要与小女子双双远走高飞。小女子却冷若冰霜地告诉他“这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在你身上失去的太多了”,像是驱赶丧家犬那样将他赶出了家门。任铭书“性文化”研究的初次实践,以家庭的解体和婚姻的破裂而告终。

    不久,小女子嫁给了一位老外越洋去了美国,永远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了。这段露水姻缘给他留下的只是淡淡的酸涩和长久刻骨铭心的创痛。

    22

    艾莉莉女士天生丽质,有着高挑的身材,白皙粉嫩的鹅蛋脸,

    乌黑油亮的披肩发,前额剪得一扎齐的刘海直到眉梢,精心修理过的柳叶眉细细弯弯地贴在眉穹上,配上一对灵光闪动的杏仁眼,一副矜持聪颖的模样,其实刘海下遮盖的前额已经分布着不甚明显的细密皱纹。由于平时极注意对皮肤的保养,使白皙的皮肤光滑如脂,保留了般的娇嫩。算起她的年龄来,应归入徐娘半老的一类,而犹存的风韵加上天生的丽质及后天的保养竟也透出几分成熟的妩媚。

    在出版中心的职工登记表上她填的是36岁,模样儿竟比所填的岁数像是还小几岁似的。艾莉莉能操一口不算流利的英语,年轻时就读于部队的外语学院。毕业后,即要求转业回到家乡进了报社。但她到了h省就自称毕业后留校任教,后转业去机关再下海经商。按照所说的经历,有心人略作计算便能测出她的真实年龄至少在40岁以上。至于她的家庭情况,她缄口不谈,讳莫如深,据说是结过婚,后来离了。

    当然孤男寡女在外,一帆先生与莉莉女士之间自然是有着不少绯闻的。好在h省得风气之先,谁也不会主动去打听这些属于个人隐私一类的秘密,大家只是背后说说,聊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任铭书总编辑对这类事自有高论,也只是眼开眼闭,提醒他们注意影响而已。再说时下推崇某种“现象”也属正常,唯有大惊小怪者才叫脑袋不正常。

    这时,他们的脑袋不仅正常,而且非常的清醒,目光中不时交流着许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马上要过关,不过问题并不复杂,随整个展团大部队行动,大家的行李都很庞大,随身携带的参展图书样品、礼品、各类宣传品在体积、份量上都比他们带的塑料片似的光盘要大,而且重得多。表情严肃的武警中尉也只是看看护照,对对照片,即刻挥手放行。即使是安全检查,凡看到贴有统一印制的“国际书展参展物品”标签的行李,也就顺利地通过了。

    莉莉故作新潮少女状,嚼着口香糖。一帆却作京城“哥们儿”样,吹着节奏轻松的圆舞曲口哨,潇洒地走出了国门。任铭书总编辑仍是仪表堂堂,只是头脑有点昏沉沉,脚步有点轻飘飘的。

    他太累了,都怪a省“扫黄”办的那个“傻瓜”昨天强行闯入了他的包房,破坏了他愉快的心境,他对“扫黄”有着天然的抵触情绪。现在改革开放厂,人们的道德观、价值观都在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应顺时应变。“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扫啥子“黄”,那是吃饱了撑得慌。此等没文化的警察类人物竟然混迹于我们这个高层次的出版界代表团与我任教授同乘一架飞机出国,真正是“煞风景”得很。“扫黄”,“扫黄”,越扫越黄;“打非”,“打非”,越打越非。那傻瓜,雀占凤巢,害得他这老凤半夜三更,拖着行李到处闯荡,好不容易敲醒了总台小姐,那睡眼惺松的丫头,竟还很不耐烦。

    他屈尊就驾,堆笑脸,说好话,好不容易弄到一个单间,冲澡、漱洗弄到半夜一点,却是过了睡觉的时间,再也无法安眠。明明上午十一点四十分的飞机,拖到了下午二点才起飞,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两腿灌铅,双眼发涩,中国人这效率,真他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他恶狠狠地在心中咒骂着,随着展团其他成员鱼贯进入机场停机坪。他终于看到了昨晚上那个“傻瓜”,恶狠狠地刮了他一眼。那“傻瓜”装束倒也滑稽,上着深兰色鳄鱼牌短袖t恤衫,下着一条飘飘洒洒的麻纱长裤,却是挂着一条背带,脚蹬着一双圆口白底黑布鞋。别人都是大箱拖,小箱拎,他却只是随随意意拎着一只黑壳密码箱,一只手还摇着一把中国折扇,一摇一摆地随队而行,一路上还咧着大嘴与同伴说笑。这姿势,那模样,有几分可笑,一望而知是一个未出过国门的“乡巴佬”。

    跨上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在空姐优雅的微笑、鞠躬中,任铭书昂首进入机舱。踏着松软的绿地毯,他找到了自己的座位。美丽妩媚的空姐带着迷人的微笑,欢迎他们乘坐本次航班。整个机舱里响起了那柔美、甜蜜、舒缓的广播声音,亲切而温馨。而此刻,人们心中想的是,飞机上应该赶快供应一顿香甜可口的午餐,以缓解肚子的饥饿感。

    任铭书舒适地半躺在航空椅上,伸展着手脚,漫不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向邻座扫瞄。一帆先生和莉莉女士像一对那样在那儿嘻笑着交谈,不禁产生一种妒忌的醋意。空姐笑容可鞠地送来中餐、西餐、饮料,供旅客选用,他选了一份西餐,三下五除二,把它喂进了饥肠辘辘的肚子,又喝了一杯咖啡,浑身顿感一阵松驰。他戴上坐椅上装配的耳机,摘下眼镜,戴着机上配置的眼罩,脱下皮鞋,换上线袜,终于使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黑暗中,耳畔响起舒伯特的小夜曲,他仿佛在星空下漫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波音747飞机腾空而起,在金色和煦的秋阳里穿行,周围白云环绕,发动机在高空中轰鸣,首都渐渐变小,变得十分遥远。任铭书先生沉浸在沉沉睡梦之中,飞向异国,他们随身携带的银色光盘在那里将化成马克、法郎、美元,闪烁着诱人的光彩,这银色的像是精灵在向他招手。但愿一路平安,他在睡梦中喃喃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