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2)
复员后,郑东当丁工人。通过业余学习从初中、高中直补到大学专科。他由工厂考入大学,又被分到党史办公室给老首长写回忆录,他于得一头是劲。后随首长进上海,去北京人中南海。后来他确实在人间找到了一个普通工人的女儿,一位贤妻良母,后来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初恋已被他忘却。想不到他又十分巧合地竟又与苏荣华的妹妹苏晓华在一起工作。去他娘的苏晓华,看到这一副警察脸好像我欠她多少钱似的,其实我什么也不欠他苏家的,当年是她姐姐自己犹犹豫豫看我落难了想甩我又不好说,她不说,只有我说,郑东还在那儿自说白话地推卸着责任。
,他的盲目自卑和自傲,交织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幻景,使人情不自禁地坠入其中茫然不辨东西。他看到苏晓华那冷漠的眼光和其中饱含着怨愤,构成了那张毫无表情的警察脸。虽然她比她的姐姐更妩媚、更漂亮、更富青春的魅力,但是那身橄榄色警服都使女性的妩媚荡然无存,他觉得她如果不穿警察服,去参加古都市的选美一定会拿到名次的。
他后来听同学说,苏荣华结婚了。在那个远离城市的野战医院,如花似玉的军医和护土们不少是大家闺秀出身,但选择对象的天地却极小,周围的部队哪来这么多的门当产对的干部子弟供挑选呢,周围野战部队的年轻军官大部分都来自农村。
苏荣华后来在一位军官的爱情攻势下屈服,她嫁给了那个农村来的小军官,小军官现在也应该是正团级干部了。听和他一起入伍的同学说,小军官每次去看望自己的老泰山,在干休所挽起裤腿,赤脚与老岳父一起下田,挑粪浇菜,是很受这位农民出身的司令员钟爱的。听到这个故事,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当年你苏荣华傲得像是个公主,现在怎么样,还是挑了一个农村人当丈夫。再后来生活的河流把这些人生脚印冲刷得渐渐模糊了,他在与苏荣华的关系上也从未检讨过自己。也从不内疚,一副自信自得感觉良好的模样。人前背后甚至还不时有苏荣华抛弃了他的议论,给人感觉是像我这样才貌双全的男人,当年围着我的女孩有的是,还在乎你一个苏荣华。与苏晓华接触,他感到了她对他的冷漠和不以为然,他心中想这苏小妹子害的是与她姐姐一样的贵族病,这些军队干部子女,是“文革”中的骄子,不曾领略过家庭兴衰的荣辱,因而一个个感觉良好,其实浅薄着呢?苏晓华这是泡沫骄傲,他对苏晓华的冷漠不以为然,背后甚至称她为“泡沫骄傲警察脸”,因而是不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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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在皎洁的月色下漫步,思绪漫漫,胡思乱想,四周静寂无声,惟听得一片秋虫“唧唧”之声。这是一个多么富有诗意的秋夜呀!郑东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邬历的厂长室和李一帆的总经理室还亮着灯光,安装着生产线的车间已全部清理完毕,大门已被贴上了封条。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土在这凉风萧瑟的秋夜里来回梭巡,树影斑驳,月光摇曳,这月色皎皎的秋夜怪启人情思的。地下工厂的所有人员被全部集中在男女工人的宿舍,一个一个等着被带到厂长室接受询问、调查,有的还要办理刑事拘留手续。
联合专案组的人员分成两个部分:“扫黄”稽查队的同志主要是清理账目,登记成品,整理所有的文字资料;公安同志分成几个组审查涉案人员,做好笔录。两个部分不时地人来人去地交换情况,显得很忙碌。
苏晓华揉了揉发涩的眼皮,一阵瞌睡袭来,她感到头脑要炸裂开来。厂长室内烟雾缭绕,空气混浊,专案组人员用香烟来打发阵阵袭来的疲倦。他们要赶在24个小时内,做完人员的审查工作。
她推开了厂长室的门,发现郑东一人在院子中散步,月光下一个孤寂的身影,投在地上,一个闪烁的亮点在夜色中游动,他在庭院中悠闲地抽烟。这个没良心的,我应该乘这个夜深人静的机会教训教训这个自高自大、自吹自擂的家伙。她悄悄地走过去,冷不丁地用低沉的声音对着他说:“郑东,大家都在忙,你一个人鬼转什么,
想什么糊涂心思?”
郑东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猛地一个哆嗦说:
“原来是苏处长,悄没声息地来这么一下,把我吓了一跳。怎么你也出来转转,这月光正好。看到这皎洁的月亮,很能启人情思的。
我想到了过去,想到了你们家,特别想到了和你姐姐一起串连的日子,在井岗山我们也是在这样的月色下,唱着《红军想念》的歌曲,当年我们是多么无忧无虑啊!可惜人生易老,天难老啊!”他长叹一声,仿佛有无限感慨似的。
“哟,我们尊敬的郑东同志,大才子,大诗人,还会想到过去,大发人生感慨呀!过去给你留下一段什么样的追忆,真是此情可待追忆了,化着啼鹃带血归啦!”苏晓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晓华,你不要这样冷笑好不好。我和你姐姐的事都过去了,
双方都成了家,有了子女,不是挺幸福,挺好的吗?你干嘛老是耿耿于怀的。我们不成夫妻难道还成敌人不成?”郑东诚恳地说。
“我是笑世间可笑之人呀,姐姐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
他如果跟了你,一定不会幸福,你这个人太自私,完全是一厢情愿地自我感觉良好,会胡诌几句狗屁歪诗就自称为是个诗人。有些话我本不想说,你和姐姐的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但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毛病一点没改,不给你点破,还以为是姐姐负了你呢?”苏晓华刻薄地说。
“难道不是她负我,还是我负了她?我当时落难,不想连累她。
这个你不懂,那时你还小,黄毛丫头嘛。”
“当然是你负了她。你不要巧言令色,什么不想连累她,那是你的自圆其说,我是黄毛丫头,你是什么,自称大公鸡。”苏晓华斩钉截铁地说。
“好,我不说,我听你说好不好,要不要来一枝香烟提提神?”郑东退了一步说。
苏晓华豪爽地甩了一下齐耳的短发说:“行,来一枝就来一枝。”郑东递上了一枝香烟并殷情地为她点上火,苏晓华不太老练地把香烟放在嘴上吸了一口,吐出了烟,侃侃而谈。
郑东心里在想这小女处长吸烟姿态还蛮优雅的,像个人物呢。
“你这个人有许多优点,有点思想,也有才华,有点灵气,而更多的时候是自负、自傲,带着很大的盲目性,满脑子的封建意识、大男子主义,总希望天下的女人都围着你转,无条件地崇拜你,唯你的马首是瞻,像小学生听书那样听你传经布道,听你自吹自擂,让人家去追求你。你要知道女人也是人,有独立的人格,也有自尊。
凡有自立精神的女人,都不会像傻丫头一样去轻率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放弃女性的矜持。用奔放的感情向男人大献殷情的女人,十有八九是浅薄和无知的。凡廉价地抛洒感情花露水之女人,大都没有什么思想和人格,那只能是的附庸。世界自古到今,除了短暂的母系社会时期外,至今还是以为中心的社会。古今中外概莫能外。男人以自己的道德观、价值观、审美观,一句话,以自己的世界观解释世界,解释女人,制造道德信条,编织樊笼,目的都是为了维护崇拜的至高无上。久而久之,连女人们也相信了男人们的解释,她们是无形中陷入男人阴谋的圈套。比如古都市搞的什么小姐竞选,不就是选美吗,庸俗无聊透顶,其实质就是用男人的审美观点去评判女人。那些女人都心甘情愿地脱得只剩下…,在台上扭来扭去,卖弄才情和,让台下的男人们用色迷迷的眼光欣赏自己的身段,去满足意y的需要,那和当年林彪选美人做儿媳一样潜意识都是为了占有。男人是传统的提纲挈领者,女人是纲领网罗下的奴隶,是传统的和现代的纲常礼教的奴隶。她们处心积虑地去追逐男人的权势、金钱、相貌、才气等等,总之一句话,名利和地位。”苏晓华带着一股怒气连珠炮似地说,仿佛是来为姐姐讨感情债似的。
在这样一个充满诗意的秋夜中,郑东次听到这个美丽的女警察如此侃侃而谈。这样的理论他闻所未闻,他感到奇怪,这个小女子的头脑中从哪儿冒出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念头。世界不以男人为主,难道以女人为主,那不阴阳倒置,天地混淆了吗?自然造物,男女有别,阴阳调合,男主外,女主内,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岂能错位?还是孔夫子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他心中这样想,嘴上却未说出来,因为这种理由不够光明正大,带有太多的封建男尊女卑的味道。他这个自以为是的郑大吹,吹牛侃大山的能手,在他眼中这个当年捧着塑料小鹿当马骑的黄毛丫头,想不到会发挥出这么一通女权主义的宣言,对天下的男人大加讨伐。难怪她总是以轻蔑眼光看自己,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他说:“晓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当年我是落难之人,你姐姐是骄傲的小军官,
只要她主动表示一下,我会投桃报李的,我退伍之前是到她部队去的,她可是什么也没说。我等待的一句话,我们临分手她也没说出来。我想她是一定厌烦我了,想另攀高枝了。”
“郑东,不是我说你,这是你的矫情自卑,你为什么要等她说,
你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吗?吴三桂尚知道冲冠一怒为红颜,英王爱德华八世也知道不爱江山爱美人,你既然爱我姐姐你不更应该主动一点吗!这说明你们接触了那么长时间,你根本不了解我姐姐,
所以你们的分手是必然的。你与姐姐接触只是为了满足你男子汉的虚荣心,每当姐姐像是小学生一样聆听你的高谈阔论,你的自尊心就满足了。你要的是一种感情依赖,而不是平等的感情交流。
姐姐奇傻,怎么会爱上你这个自以为是的混账王八蛋,你知道她看到你的那首狗屁诗,什么《夕阳》的,心情有多么痛苦,那是一首悼亡诗,几年相思就这么简单地割断了。你的那些华而不实的,写得矫柔造作的像是散文诗一样美的信,依我看一文不值。太花哨的东西总是不实在的,也没有多少生命力。韩非子还言:‘和氏之璧不饰于五彩,隋侯之珠,不饰以银黄,其质至美,物不足以饰之,夫物之待饰而后行者,其质不美也。’真诚的东西最美好也是最纯朴的。我姐姐是太老实了,她至今还珍藏着你的信和诗,证明她心中现在还有你。‘痴情女子古来多,真心儿郎谁见了’,你心中还有丁点儿她的影子吗?我从未听到你提到她一次,凡提到也是用轻蔑的口吻,证明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我算是看透了你们这些臭男人,
一个个冠冕堂皇,嘴呱呱,屎啦啦的,骨子,里都阴暗得很啊!”苏晓华脸胀得通红,气愤地说。
郑东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这小女子谈起理论还一套一套的,竟也能引经据典,还知道中国有个韩非子,不可小看,郑东心中暗暗地想。苏晓华好像是开了闸的水那样,滔滔不绝地讨伐郑东,为姐姐出气。
“我那现在的姐夫,当年追了姐姐三年,姐姐愣是没答应,她想等你回心转意。最后你不仅写了那首《告别幻景》,还写了《司令的女儿》那首诗,竟还大言不惭地在一帮老同学那里神气活现表现你的清高,振振有词地对姐姐和我爸爸进行声讨,你这个坏蛋。好呀,你指和尚骂秃子,借批林彪、四人帮,变着法子连我们家老爷子也顺带骂上了。你别这么用奇怪的眼光看着我,你忘了,我忘不了,你诗中这样写的,我背给你听听。”
因为“女儿”前面有司令二字
就是白痴也会有人把她捧上天
因为是司令的女儿
就是无知的胡说也会被人当成良言
啊!司令——曾经是多么崇高的字眼
使我想到了战火纷飞的当年
那指挥千军万马的不是司令吗
——在那儿策马扬鞭
那是女儿还没有降生的时候
司令啊!曾经与战士吃着一把炒面
那是女儿还没有懂事的时候
司令啊,也曾同人民共甘着艰险
过了不知多少年,不知多少年
司令中出了一位奸臣白脸
他那猥琐的身躯挂上了部长的头衔
他那晶亮的秃头闪耀着迷人的光圈
于是司令成了人们炫耀的本钱
在那浊流滚滚的漩涡里
在那光怪陆离的巅峰上
无知的女儿,开始懂得对地位的迷恋
她不会知道,人们对司令的卑视讨厌
大司令孵化出的小司令们啊为了把更大的司令马屁舔
四处搜索着天下的美女
为的只是把大司令的儿媳妇晋献
多少次肉麻的吹捧
夹杂着对老帅们的无耻咒念
无数顶“天才”的冠冕
装潢着司令儿子的头脸
塞满稻草的菩萨被涂上神圣的金面
被虔诚的信徒顶礼膜拜哟
俨然救世主盘踞在人间
人民的评判不需要法庭
因为他们自有公正的双眼
黄司令、吴司令、李司令……
何尝不被林司令赏识
人民的审判可以使他们遗臭万年
只是出于某种历史的原因
才显示了人民对于小司令们的宽大
人们终于不再提起那飘然远去的神仙
当然,司令与司令并不相同
希望他们像朱总司令那样与人民心心相连
识相的女儿不要把司令老挂在嘴边
聪明的朋友,不要拿着司令到处障眼
她也许被司令小圈子里的儿辈们捧场
却可能遭到平凡大众的厌恶白眼
职务的高低,并不意味着地位的贵贱
精神类比才能区分思想的界限
更况且司令的——女儿
只不过是无数公民中的普通一员
听着苏晓华在秋夜中的朗诵,惊得郑东一身冷汗。那是他在一次战友聚会时,多喝了几杯,脸红耳热之际,一时胡言乱语,吹起了自己的初恋经历,为了显示自己的蔑视权贵,清高自负,一时竟拿起苏荣华开涮了。在大家哄传着军界为林家选美轶事时,他脸红脖子粗地胡侃了这首打油诗。写完了,吟玩了,闹玩了,他也忘了。哪个好事之徒竟然抄给了苏晓华。这诗写得是过了一点,不过他自己也早就忘了,今天被晓华抖了出来,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苏晓华带着轻蔑的口气朗读完’了这首郑东在20年前写的打油诗,甩掉了已经烧到了手指尖的香烟头,冷笑着说:“你为了显露你的才华,伤害了我善良的大姐不说,还丧心病狂地骂我爸爸。是的,爸爸在文化大中是干了一些错事,比如为林家选美。有上级布置,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他能不干吗?他一个小小的军分区司令,能拍上林家的马屁吗?再说,那时上面说是给军委办公厅选工作人员,根本没说是给林彪选儿媳妇嘛。另外爸爸在文革中也确是误整了一些地方干部,不过他也保护过不少人,至少他当军管会主任期间,对你爸爸没有落井下石。把你爸关押在军分区大院是为了保护,否则你爸爸早就被造反派打死了。后来是他向军区推荐你爸去建设兵团的,这些你知道吗?你爸爸就没有做错事?反右派、搞四清、清理阶级队伍,他整人不是也很积极吗?不是也整了不少好人吗?地区师范学校那两个老师不就是给你爸爸提意见被整成了右派吗?那都是上级布置的政治任务,整个政治体制下的产物,大气候决定的,不能把责任全部推给个人。说实话,你聪明、自信、有才气,但过分自负,看问题偏激,说话刻薄,不留余地,处处扬才露己,容易伤害人。我今天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声讨你。姐姐是不让我说的,但我要告诉你真相,姐姐是对得起你的,爸爸也是对得起你家的。我还要告诉你,你诗中借和尚骂秃子,借批林彪影射的军区司令员也是人,但不是完人,不过在那次《雨后春笋》的事件中,他是坚决保护你的,否则张春桥、王洪文他们早就把你整到牢里去了,你就不会有今天。人是复杂的,有感情的动物,具有多面性,不能以偏概全。你看问题对人对事,往往偏激,这是你致命的弱点,可能会毁丁你的才气。你这个人性格直爽而缺少心计城府,率性自为而不知节制有度,自命不凡而又未能脱俗,愤世疾俗而又缺少谋略,要知道过犹不及将可能是致命之伤呀!你可能会讨厌我这种说话的口气,你是一个习惯于浅薄女人吹捧的人,但她们的吹捧只能助长你的弱点、缺点、傲气、霸气,使这些弱点、缺点扩散成错误。我是忠言逆耳,肺腑之言苦口良药,
仅供参考。今天说得够多了,作为朋友请你三思。”说完莞尔一笑,
苏晓华的口气缓和了下来。
郑东却听得振聋发聩,还没有哪一个上级敢于用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他们的批评往往都是极其委婉的、点到即止的,带着谦和的微笑,和颜悦色而又温文尔雅的。但是,在关键时刻,诸如提拔升级、评定职称等场合,精明的领导对厌恶的下级或者沉默不语,或者看似不痛不痒却极致命地来上一句不着边际的评语,什么骄傲自满了,自由主义了,政治上不够成熟,还需要再观察观察,考验考验云云,你就还得等待。等待得机会错过,岁月苍老,你就得原地踏步,有如过了花季的姑娘再也嫁不出去了。这就是官场,表面上执礼甚恭,平静如水,风波不兴,暗底下游鱼乱窜,勾心斗角,
不经意致命处咬你一口,使你立足不稳,除非一味地吹牛、拍马,装成一副谦虚恭让。唉,诤诤直言之士少啊,他想到了谭冠厅长那张谦和微笑彬彬有礼的脸,感到了晓华批评的中肯而坦率。是的,是要好好检讨自己了,他要很好地领会和消化一下苏晓华的告诫。
他开始反躬自问。
院中的老槐树在月光照耀下投下长长的阴影,恰到好处地掩饰着他的尬尴,他那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的神态,使他次感到了思想的贫乏,理论的苍白,口齿的滞涩,这小女子看问题还真入木三分呢?他满脸通红地注视着这婆娑的树影,凝视着这棵枝叶虬劲的大树。生命之树的长青在于吐故纳新,才能注入活力,不能总是局限于个人的陈见和偏见之中。一股从来未有的孤独凄清之感袭上心头,也许这大树的种子来自于森林,然而它却被抛在这块上地上,只能默然地在这方窄小的天地里,咀嚼着岁月流逝的凄清,这就是划地为牢了。一股淡淡凄楚和惆怅弥漫在这秋夜的月色之中。天空起雾了。
雾气茫茫中,仿佛传来晓华轻若微风般的声音,这声音带着几分哀怨:
“姐姐昨天来电话,叫我告诉你,她得了骨结核,已动了4次身术,现在实际已瘫痪在床,她想见你一面,把她保留的那些信、照片和诗稿亲手还给你,她可能不久于人世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想想我可怜痴情的姐姐,我还是告诉你了。你去不去听便。”
树影掩盖下的郑东已经泪流满面了。说完这些,晓华头也不回走地走了。她的皮鞋声“橐橐……橐……橐……”,在空旷寂寥的秋夜传得很远,很远。真是还不尽的相思债呀!郑东独立寒秋痴痴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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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东一个人在萧瑟的秋风中,独立庭院茕茕孑立地呆想了一会心思,推门进了厂长室。
苏晓华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未发生一样,一本正经地说:“郑主任呀,情况复杂啊,古都市查获的这条地下光盘生产线索,我们暂把它定为‘8.15’专案吧。”
苏晓华说:“这是一起带有明显黑社会性质的案件。以李一帆为首的这伙人经济实力雄厚,成员多,组织严密,社会关系多,境外联系密切,一些背景还很不清楚。况且李一帆从事黑道的时间长,
在全国有严密的销售网络,有相当社会影响。团伙内部人与新闻出版、广播电视甚至公安部门的人员都有来往。落网的这一帮人包括邬历在内对团伙的核心机密都不了解,也可能他们有顾虑,不敢交待全部问题。不过,有一点我们弄清了,前两年你们稽察队在音像市场暗访中查获的那盘y秽、反动vcd《中国模特》确是李一帆一伙炮制的,目前古都市场的不少盗版、y秽vcd也是来自这一地下生产线。”
郑东沉思了一下,笑了:“是的,就是那盘在古都市实地拍摄的y秽的反动的碟片,那些的小姑娘,捧着领导人的《文选》
做着一些令人作呕的姿势。哪里是什么模特儿,整个是一些小ji女。”
苏晓华指着邬历的询问笔录说:“对,就是那片子,当时被全国‘扫黄’办公室、公安部通报全国,要求查处的。当时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拿了那些姑娘的照片到有关学校去到处对人,没有一个是对得上的。后来根据片子中的手扶拖拉机的牌照顺藤摸瓜,找到了那拖拉机驾驶员。那个老乡说,当时来的人只说是拍电视片的,
给了100元钱叫把那批娘儿们拉到一个村子上,其他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线索就这么中断,现在看来就是李一帆这帮人于的,你们那个邬历担任了重要角色。”
郑东接过笔录看了一下:“邬历是陷得太深’了,这次恐怕是难逃法网了,这回看看谭冠如何说项。”
苏处长继续顺着她的思路说:“不是我们的弟兄无能呀,而是敌人太狡猾。这次真相大白了,这起事件是李一帆、艾莉莉他们一手策划的,是不是有国际敌对势力背景很难说。邬历是重要当事人,他找了他的一批暗娼朋友拍了所谓的《中国模特》,真是丢中国人的丑。”
郑东理解地说:“这个案件不是破了吗,从整理的材料来看,今年4月份的纸制品复合罐装机闯关事件,你记得吗?就是海关那个刘科长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那次,也是李一帆一手导演,不能让这个混蛋溜掉了。”
“追捕李一帆的事,我已对全市24条出入通道进行了堵截的部署,对李一帆、艾莉莉的手机号码也通过技术手段进行了控制,
他是逃不掉的。”苏晓华胸有成竹地对郑东说。
郑东相信地点了点头。
晨光熹微,总经理办公室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惊醒了在这儿桌子上熟睡的小杨。他提起电话筒,是找郑东的。他走进了厂长办公室,看到郑东正在和苏处长商量案情。
两人都未睡了,此刻都有点疲倦。
小杨说:“郑主任的电话。”
“谁来的?”郑东喉咙有点发哑。
“不知道。只说要找郑主任有急事。”
郑东转身去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电话里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狞笑:“哈哈,郑东先生,我们是冤家路窄啊!你断我的财路,我断你的生路,老子将派人来炸毁这条生产线,你的脑袋我已花了60万元钱请人来取,你好自为之吧?”
接了李一帆的威胁电话,郑东反而显得格外冷静和坦然,他轻蔑地一笑说:“李一帆,你小子听着,你还是趁早乖乖地自首吧!老子我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干了‘扫黄’这一行,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了。‘扫黄、打非’是社会性的工作,并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下了我的脑袋,还会有人来收拾你的。我活了40多岁了,每一天都没有虚度,我是‘朝闻道夕死可也’的人,随你小子怎么办吧!”他在有意识地拖延着通话时间,好让隔壁办公室苏处长的技侦手段发挥作用,测出李一帆所在的方位。鱼儿终于露头,也已经上钩了。
站在他身旁的苏晓华一个劲儿向郑东使眼色,意思是叫他尽量延长通话时间咬住李一帆,掌握他所在确切方位。电话里郑东在与李一帆虚以应酬,那边有点气急败坏狗急跳墙。可以听到是在行进的汽车里打来的电话。
李一帆恶狠狠地在电话里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一条汉子,老子我佩服你,你就不为你的女儿、老婆着想?你的家庭地址、
电话我已摸得一清二楚,你还是滚回去看看你的那两条心爱的小狗子吧?”对方的电话突然挂断。
苏晓华果断地发出命令:“犯罪嫌疑人的汽车在古都市向溪城市的高速公路上,立即派东跟踪,并通知溪城方向的所有进出口通道注意堵截李一帆的白色本田轿车。”
凌晨7时,天刚破晓,由李一帆的马崽小王驾驶的白色本田轿车在溪城高速公路的出口处被堵截,李一帆落人法网。随后被紧跟上来的古都警方的车辆押走。检查这辆白色的雅格本田轿车:
李一帆带的密码箱除装有30万美元现款外,还有一本前往匈牙利的护照。他是准备潜逃到国外隐匿起来的。
这是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秋天温暖的阳光普照着大地,给远近的景色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又一个秋高气爽的黎明如期到来。院内的老槐树伸出遒劲的枝丫,用茂密的枝叶唱着秋天的歌。
武警战士威武地站立在自己的哨位上,这条被查获的地下光盘生产线将要获得新的生命。秋天是万物凋零的日子,秋天更是收获的季节,除旧布新,新陈代谢,周而复始。大自然静静地在春夏秋冬中代谢。
郑东和苏晓华带着专案组,押着4名犯罪团伙的骨干和一批封存的资料凯旋而归。李一帆与邬历的再次会面是在警车上。当郑东见到李一帆时,李一帆那张被仇恨扭曲的脸浮现出狼一样狰狞,他眼露凶光,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浮现出一丝冷淡,挺拔的鼻子不服气地重重“哼”了一声。当他们的目光对视时,他经不起郑东那严肃而锐利目光的逼视,终于垂下了那颗不甘心失败而硬撑着强项的脑壳。他和他的马崽被两名武警押进了囚车。浅灰色的“扫黄”稽查车和白、蓝相间的警车开始启动,响起的警笛像是奏响的凯歌,呼啸而去,后面紧紧跟着的是由小李驾驶的刚缴获的雅格本田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