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下刚刚都没注意的评审表情。
他一一与评审们对上视线。评审们看来心情不是很好,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总之反应很糟。其中一人还盯着书面资料一动也不动。
在胸口逐渐萌芽的自信,一瞬间通通化为虚幻的泡影消失不见,支撑空太的那股信心轻易地崩坏了。
全部一片空白。
眼前以及脑中什么都不见了。
对于接下来要做什么、该说什么,已经没了主意。总之先翻页吧。先敷衍过去,不,应该要拉回原来的轨道。就算回归原来的轨道,也改变不了这个糟糕的状况。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好?脑中响起警铃,红灯闪烁着。
空太陷入这样的状况,已经无法确定之后自己说了些什么。
读完企划书最后一页的瞬间,倒还有一些印象,自己完整地将小抄的内容念出来了。这是练习的成果。即使脑袋不清楚,身体也能记住要说的话。
至于提问的部分,空太被评审提出了三个问题。
一个来自总裁;两个来自藤泽和希。
空太已经不太记得被问了什么,自己又回答了什么。
「时间到了。那么,神田先生的报告到此为止。」
空太连忙点头行礼。
照这情况看来,大概没办法期望会有好结果吧。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评审结果应该会在几天后以书面告知,总之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赶快离开这个房间、逃出这个公司,想脱下西装、解开领带,想恢复平常的自己——空太如此渴望着。
「神田先生。」
这时说话的是总裁。
「首先,感谢您参加『来做游戏吧』的企划甄选。」
「不,我才应该要道谢。今天实在非常感谢您在百忙之中特意指教。」
总裁以眼神示意并点了头。
「实在非常遗憾,您与本次的甄选无缘,希望您能理解。」
「…………」
刚才他说了什么?
「啊……这样啊?」
空太觉得这个擅自开口说话的人仿佛不是自己。
他再度点头行礼,说了声「我告退了」,便走出董事会议室。带空太到这里来的男性员工带着他搭电梯到一楼,然后再度通过像车站剪票口的出人口,将访客证还给柜台。男性员工深深地鞠躬行礼,空太于是走出大楼。
他快步走下地铁站的楼梯,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现在的自己,所以想逃到某个地方。
没想到是当场告知结果,空太完全没有这样的准备。本来以为结束了就好,还想称赞自己至少完成了……
再说,那是什么态度啊?被大人以敬语交谈的恶心感觉,而且连总裁都对自己非常客气。这就是工作吗?就是所谓的社会人士吗?
龙之介曾经说过必须摆脱掉高中生的感觉,空太深刻体会到那句话真实的意义。那完全是与学校不同的世界。
因为通过了书面审查就开始感到自满,还误以为对方会更热衷地聆听自己的企划。
之前自认对方会觉得有兴趣,却完全没做如何让对方感到有兴趣的准备。
不甘心与受不了的情绪,像海啸般涌上来。无法抵抗也无法逃脱的空太,轻易被吞噬了。
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
4
当空太抵达艺大前站时,已经六点多了。
夏天的这个时间天还很亮。拖着失魂落魄的脚步,空太走下月台、走出剪票口,摇摇晃晃地走进红砖商店街。
半路上,鱼贩大叔大笑着这么说了:
「喔,这不是神田家的小伙子吗!怎么穿成这样啊!」
空太无法做出回应。
走到肉贩的前面,被大婶这么开着玩笑:
「哎啊,这不是空太吗?真讨厌,居然认不出你了。要是大婶再年轻个二十岁啊~~」
即使如此,空太也没有吐槽的余力。
另外还有其他人向空太打了招呼,但他都只是几乎毫无意识地举个手虚应故事。
平常不到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却花了三十分钟以上才回到樱花庄。
空太沉默地打开门,手扶在玄关门上就没办法动了,也没有心情说「我回来了」。虽然有义务向大家报告结果,毕竟大家每天都陪了自己好几个小时,只是这么遗憾的结果,大家会想听吗?那大概只会让大家莫名地担心自己而已。
该如何解释才好?
空太没走进玄关,而是绕到后院坐在走廊上,望着即将西下刺眼的太阳。
身体被染红了,是遍体麟伤所流的血。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被抨击得体无完肤。
还不够,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感觉。
太阳已经完全西下。
不过即使没能传达出去,今天的空太已经尽全力了。没有保留,也事先仔细地做了准备。他对于自己的创意有信心,但还是不行。这就是结果,而结果就代表一切。
「……呜。」
空太按着额头向前倾。
鼻子深处一阵酸楚,眼球变得灼热。
不想流下这么难看的眼泪。
所以拼了命忍住。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却不知道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步。一点胜算也没有,就连「只差一点了」,或是「下次应该没问题」之类安慰自己的话也完全想不出来。
「空太。」
「…………」
是真白的声音。不可能听错的。
空太无法抬起脸来。
「空太?」
「我回来了……」
对于一脸困惑的真白,空太说出这句话已是竭尽心力了。
「欢迎你回来。」
真白沿着走廊靠了过来。空太感觉到她的气息,很快地设下防线。
「连载如何了?」
「已经决定了。从十一月号开始。」
「这样啊?恭喜你了。」
「嗯,谢谢。」
不愧是真白,总能稳稳地掌握结果。
她拥有无与伦比的才能,也努力发展自己的才能。
究竟自己与真白哪里不同呢?这种事随便想都想得到。真白拥有才能,一直处于接受别人批评或称赞的立场。她经过不断的受伤,又不断地再站起来,才有现在的真白。
持续力——永不放弃的毅力,还有不输给痛楚的坚强。就所有方面而言,空太都比不上真白。当然,实力也是如此。
「那就要开始画了。」
「嗯。要一边画话的原稿,一边画下一回的草稿。」
「会变得很忙吧?」
「……嗯。」
空太企划评审的结果,就连真白也能猜到吧。
真白正要在空太的旁边坐下。
「不要待在这里,赶快去画吧。」
「可是……」
「椎名。」
「什么事?」
「这边可不是前方喔。」
真白的动作停住了。
「说的也是。」
说着转身离去。既然触碰不到,就希望她干脆走到遥不可及的地方。既然不被允许并肩站在一起,就希望她能到自己已经不抱希望的高峰,希望她能到达任何想去的地方。
被留下来的空太,静静地向护身符道歉。现在如果真白在身边,自己就会感到痛苦。即使真白并没有那个意思,但她的存在却依然责怪着自己。被她的眼神注视着,就会有被否定的感觉,因为自己没有更早开始努力。这让空太想逃,觉得自己好像会开始变得讨厌真白。
啊,对了。就是这个吧?
空太觉得原本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可见。
仁之前所说的,就是指这么一回事吧?
空太终于了解这种痛苦有多深了。虽然多少能理解了,却又无法将痛苦从自己的感情中放逐。
好远,实在是太远了。对现在的空太而言,真白就像星空一般的存在。她在伸手也碰不到的地方,虽然看得到,但中间却隔着太遥远的距离。光是想到这样的路程,心都要气馁了。
被迫知道这种事情确实会让人疯掉,说不定会开始讨厌原本喜欢的东西。因为不想变成那样,所以空太保持了距离。
仁会为了美咲的事烦恼是理所当然的。连仁都难以处理的感情,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不可能有答案——空太就这样被混乱的情绪操控,用双手捂着脸。
这时空太身旁有另一个人影靠近。
「你可以哭,没关系的。」
站在旁边的人正是七海。
空太逞强地抬起脸来。
「我又不是你,所以不会哭的。」
「什、什么啊!人家是好意……真是对不起你啊。我那时候居然哭了……」
「抱歉,骗你的啦。谢谢你。」
「这种话要先说嘛!真是的……」
「青山。」
「什么事?」
「认真起来真是挺不妙的。」
「嗯,是啊。」
「后悔啦、不甘心的情绪,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掉。」
这次的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全都是自己不好。没有任何保留地全力冲刺,然后粉碎得一塌糊涂。
「不过,我喜欢生活有目标的人,喜欢拼命努力的人……」
空太忍不着看着坐在旁边的七海侧脸。
「你、你在看什么啊?」
「……没有,只是觉得还好有青山在。」
「你、你在说什么啊……」
低着头的七海缩起身子。
「不是啦!我没有其他奇怪的意思……我刚说了什么?」
「唉~~我想你这点最好改过来。」
「我是说这个……呃……我是想说,总觉得多亏了青山,所以心情变得轻松一点了。」
「是、是,我知道了。」
「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