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眼睛又红了。
他还是冷淡的看着我,“我问的是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阿娘去世了。”我索性和他摊牌,“我很害怕。”
他有点不敢相信,眉毛皱成了川字,“怎么可能?”
“对啊,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苦笑着,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可是现在就是这样了。”
眼前是一片模糊,看不清楚那人的动作了,只是感觉到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了过来,把我圈进怀里,宽厚的手掌慢慢的磨蹭着我的头发。
“拿着这个。”有一个小小的半圆的东西被塞进了我的手里,手也被那人包住,“我会护着你。”
“恩,”我在他衣襟上蹭了蹭,却始终不敢看他的眼睛,“宁远,对不起……”
“恩?”他还没太挺清楚,就突然一个大力将我摔到一边,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勉强的扶住一张椅子才站得稳住。
“你!”他的眼睛似乎能冒出火来,狠狠的盯着我,简直是要把我活拔了皮一般,手也无力的捂住自己的胸口。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渐渐的变得模糊,咬牙强撑着摇摇晃晃的想要伸手抓我。
屋顶上立刻窜下了无数的影卫,其中一个挥掌便是一个利落的手刀,宁远闷哼了一声,彻底倒地不起。
对不起,我在心里默念着,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
“公主,您想好了,这小子还是别留为妙,祁渊留下的那个软禁散,常人中了一针立刻就倒,他竟然能撑住。”已经赶进来的闵叔叔也是一脸的严肃。
“不会有事的,您说他的武功和福宁园里关着的那人比,哪一个更厉害?”我看着闵叔叔,只觉得心灰意冷。
闵叔叔不再多说什么,他清楚,连安大叔都逃不出来,宁远未必就有这个本事能够挣得动那铁链。
“把他带到哪儿,锁起来吧,等到局势稳定了再说。”我头痛欲裂,“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处理阿娘的后事,还有整个玄朝的安危。”
浑浑噩噩的走出了压抑沉闷的公主府,我慢慢的摊开掌心,里面半枚小巧的药丸在月光下闪着黯淡的色泽。
那是金蚕的另外半枚解药。
抬手将它放进嘴里,直接咽了下去,本来应该是没有味道的药丸,此刻苦涩难当。
阿娘的遗愿是和阿爹葬在一起的,然而那场大火使得她尸骨无存,我想我是不孝的,连她的骨灰都无法收敛。
我只能将阿娘最喜欢的一套衣服送进了阿爹的陵寝里,这样子也算是他们能够在一起了。
过去的辉煌与荣耀统统的已经化作了烟,阿爹和阿娘一辈子的愿望不过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只是为了这个,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我在阿爹重新又开启的墓室内,把脸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外椁上,这样也会觉得温暖一点。正月只是跪在一边磕了三个头,整个过程她都一滴眼泪没有流过。
要说起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件事,恐怕再没有人比我有经验了。老天爷在虐待我这件事上,一向是劳心劳力,整天琢磨着下狠手,怎么凄惨怎么来。
首先是影门中的暗探来报,说是皖宁周围的两郡兵马调动似有异样。其次就是另一个噩耗,这些年来一直将北疆收的滴水不漏的佘姑姑咳血而亡。最后一个是我的舅舅,隆中王萧鸿举中风,幸好有恒裕哥哥暂代处理事务。
北疆如今除去已经告老的几位将领,只能暂时由小黑撑着。而这时候,鹘罗格却陈兵五万,直逼附子关。
正月听说了,甚至来不及替阿娘守完孝,连夜快马加鞭的要赶回去。
只是南疆楚叔叔和隆中王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然而当我看破这种奇异的平静时,也为时已晚。
世珏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沉默内敛,不肯多说一句话,我知道接二连三的打击对这孩子来说还是太大。只是如今他的身份终究是太子,是唯一一个可以顺理成章的登上皇位的人,扶他上位不过是早晚的事。
因着大哥的国丧还没有过去,替阿娘发丧以后的第三天,我亲自去了一趟谢太傅的府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现在是朝中的丞相,是唯一一个能够帮我压制住百官的人,我自己是没有这个能耐的,就更别提世珏了。
谢太傅似乎是早就料到我会去找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异。
“太傅,您在朝中的威望深重,如今我只能靠您了。”我想我做公主做到这份儿上,实在是丢人的紧。
好在谢太傅并没有拒绝我,答应的痛快的出乎我的意料。
“老臣尽力而为便是,绵薄之力不足为谈。”
他这话说的其实微妙,因为我和他都深深的明白,前面的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的多,而我们的手里并没有兵权。
小黑那边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皖宁周围的几个郡在阿娘换朝的初期就是连连不服,当初苦于无人可用,留任的官员中有不安分守己的这便已经开始挑事了。
索性皖宁的京畿戍卫司以及御林军的八千兵马还可以抵挡一阵。
如果状况好的话,应该能撑到世珏登基,正月回到北疆去暂时牵住鹘罗格,这样子小黑才有机会从北疆抽身回来。
反戈
我牢牢的抓着手里的食盒,感觉自己像是在做贼一样。
摸黑进入那条走过无数次的暗道时,还是些许的有些紧张,闵叔叔曾经不止一次的提醒我不可以随意跑动,可是我还是来了这个地方故地重游。
腿稍微有些软,我巧妙地避开那些暗藏的机关,然后使力推开了紧闭的大门。
手上擎着的烛火有些微的抖动,但是总算能将洞中的场景看得清楚了。
宁远正侧躺在那张床上,似乎还在熟睡。
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不敢靠过去,就站在安全的范围内呆呆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阵,我觉得自己有一点傻,索性在靠近门边的地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继续盯着他发呆。
小样,我就不信他能接着装。
果然,宁远面无表情的翻了个身,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恩,我给你带了些饭来。”我挠挠脑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动作迅速的把那个食盒扔到他能够够得到的地方,然后再跑回到安全地带。
他这次径直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腰上的玄铁链叮当作响,死死的盯着我的脸,在距离五步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默!耷拉着脑袋有点沮丧。
他的眼神冰冷的渗人,那种寒意一点一点的冻进了我的骨头里。
看这个哀怨的眼神就知道,这家伙心里铁定恨死我了,我咬了咬嘴唇,干笑了几声道:“呵呵,我改天再来看你。”
话未说完,转身就要跑。
“腊月。”身后那人突然出了声,我一个激灵,慌慌张张的站在了原地。
“浮梁郡是不是有密探来报,说是当地驻守的三万兵马似乎有集结成团的趋势?腊月,浮梁郡离皖宁不过两日的路程,没有兵权你可怎么办呢?”那人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
我猛地回头,诧异的盯着他的脸,这是今早上影门的密探刚刚送回来的消息,他是怎么知道的。
“要是我对你说,南疆那边的萧恒裕也在磨着刀子,准备随时过来给你当枪使,你觉得好笑不好笑。”
手里的蜡烛噼啪一声,爆出一个小小的烛花,零星的火苗上窜,热热的气流险些燎到我的睫毛。
那人脸上一改刚才的冷酷,忽然出现的诡异的笑容清晰可辨,我咬了咬牙,决定还是不要听他胡说,他知道这些,也许仅仅是巧合而已。
可是身体止不住的发抖,我强作镇定的笑了笑,“我先走了。”
脚步还没有迈出两步远,我就定定的立在了原地,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忍不住想要泪飚。
肩膀上温热的触感和重量告诉我,最最悲催的状况显然是发生了。
这不是自己找虐吗?我狠狠地抬手想给自己两巴掌,却又在碰到脸的那一刻又缩了回去。
我很怕痛。
而且现在就算是我的肠子都悔清了,也不会有机会再重来一次了。
我默!于是很淡定的摸了摸自己腰间拴着的防身用的迷药瓶,低头吹熄了手里的蜡烛,让这个地牢重新回归到黑暗当中。
身体被人大力的一甩,我被狠狠的推到了一边,身后是坚硬的石壁,阴冷硌人。
胳膊被死死的掐住,腰上的那个药瓶被人扯走随手丢在地上。那人用力抵住我的身体,让我和石壁更加亲密接触到没有丝毫的空隙。
我抽出手来护住脑袋,带着哭腔道:“打人不打脸的。”
他不说话,眼里冰冷的光让我不自觉的想到了那个曾经让我害怕的想要咬舌的场景。呼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处,紧接着肩膀骤然一凉,半只袖子被人扯了下来。
我个反应就是动作迅速的扇了他一个巴掌,自动忘掉自己刚说完打人不打脸这一说,再也顾不得后果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大,并没有躲,清脆的巴掌声响过以后,连我自己都愣了,居然真的打到了。
袖子被人哧啦一声扯得粉碎,肩膀上一阵剧痛,我惨叫了一声,开始用力的挣扎。
嘴立刻被人捂住,腰被人用力一箍,我肺里的气差点被挤了个精光,整个人一软,瘫在他臂弯里。
当我泪流满面的终于熬了过去,只感觉到有热热的液体顺着他刚咬出来的那处伤口流出来,显然是流血了。
他把我按在地上,摸遍了我的全身,连头发丝都没放过,却还是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东西——那枚钥匙。
“把钥匙给我!”那人厉声道。
脖子被人卡住,我没法呼吸了。
总之我就是不给,也不求饶,有本事他就掐死我好了。
他冷笑一声起身,将正拖着地上的铁链缠在腰上,最后面的那一段套在我的脖子上,拖曳着我向前走出去。
我当时想死的心思都有了,打了半天的小算盘,却始终是没有想到他居然能够将这条链子从地底拉出来。
“闻腊月,我真看不懂你是聪明还是笨,知道把我锁在这儿,却不知道要找条结实的链子,这东西一拔就从地底下出来了。”
我被他扯着出了密室,听见了这话,咬紧了嘴唇,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想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时候去见安大叔,他总是汗流浃背,一副刚刚运过功的样子,还有当我从玉影山回来时,清楚的感觉到他距离门边貌似近了好多,原来不是因为我长大了,步子跟着大了的过失。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有这份毅力,年复一年的往外拔着铁链,居然真的做到了。
也许那天就算我没去,他也应该差不多能够自己脱离这个该死的地牢了,这一点,只怕连阿娘都是想不到的。
原来他从未有过坐以待毙,只是造化弄人,如今阴差阳错,报应到了我的身上。
怪只怪自己倒霉吧。
从洞口爬出来,他把我身上的穴道点了,冷笑着看着已经匆匆赶过来的闵叔叔,在我耳边低声道:“乖乖的把钥匙交出来,我不为难任何人。”
我把嘴唇抿的紧紧的,不肯出声。
“楚宁远,你劫持长公主,是想要造反吗?”闵叔叔见我被他掐着脖子,平日里的冷静尽失。
宁远还是不说话,侧脸冷峻的线条绷紧,眼神微眯。
“放开殿下。”闵叔叔已经有些咬牙切齿,身后暗处影卫们显然已经准备的妥当了,这里毕竟是秘密的处所,御林军不方便直接来此护驾。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不要管我,照顾好世珏便是,这家伙投鼠忌器也许不会杀我的。可是偏偏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
脖子上的铁链被一点一点的收紧了,我涨红了脸,忍不住留下了眼泪,那些泪打在他的手背上,被弹开碎成几瓣,消失的无影无踪。
脖子上的力道似乎减轻了一点,我能感觉的到身后那人压抑住的怒火,频临爆发的边缘。
气氛已经越来越紧张了,屋顶上,树丛边不断地能够听到细微的擦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