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次以后,于雷便总是躲着那个男生。他打心底里感觉到羞耻,因为,一,那个
男生甚至并不好看,二,于雷每次一看到那个男生冲着自己笑就觉得他是在潜意识中评
论自己的那话儿,那里的形状、大小和味道,这种想法让于雷很难受。不过,这种羞耻
感并没有促使他放弃寻欢作乐,毕竟有些东西一旦开始就很难停止。
于雷很擅长用言语试探和挑逗别人。在任何不知情的人看来,这都不过是一些生理
发育期的男生孩子气的表达。可是在三言两语之间,于雷就可以差不多拿准这个人是不
是有意思。就算在言语上拿不准,还有下一个关卡,他可以找机会把瞄准的对象压在身
下——初三就达到一米八的于雷力气很大——当然,依然是开玩笑的方式,因为这样就
可以随时在不引起尴尬的情况下结束自己的“玩笑”。但若对方并不把它当成是玩笑的
话,那就可以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性经验。
因此,屡屡得手的于雷既不想、也没有必要急着寻找自己的爱情。
于雷吃完了饭,把最后一口可乐咽了下去。食堂的饭菜比他想象的可口一些。他揉
了揉肚子,端起盘子象其他人一样往碗碟箱走了过去,把盘子扔在了一堆泔水似的剩饭
剩菜的旁边。于雷掏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到学校的天很快就在铺床,买必需品和整理内务卫生的忙乱中过去了。于雷发
现张勇的存在还是很必要的。也不知道那小子从哪儿打听得这么详细,所有在京大日常
生活中需要的东西都早早地采办齐全了——竹竿,床帘,小桌子,应急灯,热得快,整
理箱……他妈恨不得把夜壶奶瓶都给她儿子买上,免得宝贝疙瘩着凉生病。张勇就在于
雷的铺上坐着,和忙碌的哥们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直到于雷用褥子被单把他给赶下来
为止。于雷于是惊讶地发现,在这副中年人的面具底下原来是一个动手能力低于等于十
岁的低能儿。参照着张勇的装备,一屋子的哥们很快都营建起了自己的补给基地,除了
床帘需要订做,一时还拿不到之外。
李明一脸坏笑地冲于雷说:“也不知道要这帘子干啥?有什么事不能跟哥们面前做
的呢?”
于雷也笑着回应道:“说的是,以后你啥也都别瞒着咱们,哥们都等着看呢。”
林闻在上铺也笑了起来,就是张勇依然面无表情地在于雷的下铺上坐着。过了半晌
,才憋红了脸说道:“也没什么不能让大家看的,就是想有点自己的空间,因为我觉得
我们现在虽然是一家人了,但是还是应该有一些个人的隐私……”
于雷见他竟当真起来了,忙笑着打个哈哈:“别介,大家开玩笑呢。再说咱们也不
是想看你,好戏全在小明哥身上呢,是不是?”于雷冲林闻挤了挤眼。
“没错。要我说咱们就该准备些dv、dc什么的,小明哥没准想和广大师生一同分享
床帘下的喜悦呢。”林闻显然很能跟上于雷的节奏。
“你们都是些人精啊~我个大老粗恐怕是要失节在你们这些个的手里了。”李明很
快就把两个调侃的哥们引为朋友,也顾不上见面时的那些繁文缛节了。
张勇感觉到自己在短短的几分钟内就处于被孤立的地位,在床上不知所措地搓动着
手。
于雷觉着他很可怜,就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包口香糖,先给他扔了一支。可怜的张
勇只顾着搓手,竟然没看见于雷的动作。口香糖于是打在他的眼睛上,张勇“嗷”地叫
了一声,然后连忙慌张地去抢口香糖,最终还是没抢着,勉强是用两条大腿给夹住了。
于雷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手绕到屁股底下,把口香糖给抠出来的样子,心里乐得翻上了
天。
晚上于雷做东请宿舍的哥们在家园楼上点菜的餐厅里小撮了一顿,这个地方是他下
午吃饭的时候发现的。家园二楼的水煮鱼很好吃,几个哥们都吃的满头大汗。尤其是张
勇,连水煮鱼底下垫着的豆芽都捞了个干干净净。吃完饭张勇忙不迭地表示明天他要请
客,而且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彻底扭转今天的被孤立的局面,尤其要报答于雷对他单方
面的友好之举。张勇隐隐感觉到结交于雷对于他在整个宿舍地位的重要性。
在宿舍里度过的个晚上,于雷和其他几个哥们都很兴奋地谈论彼此的生活,城
市,家庭和以前的女友。于雷还是很有些可以谈的,只要把性别变一变而已——他目前
还并不打算向宿舍的哥们透露自己的性取向。
李明是体育特招生,练短跑的。这也就合理地解释了他的一笔烂字和极其发达的臀
部。
林闻是南方人,这一点从他的皮肤和长相上就可以很清楚地判断出来;口音到是很
标准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点京腔,就是有的时候会把zhi, chi ,shi里的h给漏掉。
张勇是东北人,家里似乎是官僚世家,在他出生的那个小城市里好象相当有些影响
。这种环境是最能造就一个无聊刻板的书呆子的,于雷心想。
也不知道是几点的时候,于雷在听一个漫长的感情故事的时候睡过去了,一觉醒来
天已大亮,于是忙着洗漱去参加院学生会的校园巡游。后来他才听林闻说,当他讲完那
个故事的时候宿舍里竟已鼾声四起,让他好不伤心。于雷还为此内疚地赔上了一顿晚饭
,认真地听他讲了两个小时——关于那个远方的姑娘,和他们之间曾经的种种暧昧和悲
伤。
在学校的第二天,学生会的干部领着这一级的新生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向他们介绍
学校里的各个食堂,图书馆,体育场和那个十分闻名的未名景区。学校里的景致很美,
篮球场的条件很好,图书馆的气度也很大,于雷强烈地感觉到了大学生活的召唤。
第二天的晚上是新生情况介绍会,年级主任——一个刚刚留校的漂亮女老师跟大家
介绍了一下京大法学院的制度,一般的学习方法和查找文献资料的途径。于雷很喜欢她
,觉得亲切得象个大姐姐一样。
女老师以一个简短的欢迎结束了发言,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接下来粉墨登场的
是张帆,矮胖的学生会主席。张帆上台的时候被麦克风线绊了一下,摔了个标准的狗吃
屎。张帆的失足还直接地连累到女老师,只听女老师一声尖叫,也摔在张帆的身上。这
个场景引起了台下的一片哄笑,但后来看到女老师狼狈的样子,底下的人也就开始同情
了起来,止住了笑声。张帆从地上爬起来,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尽管皱皱巴巴
的西装上全是灰),结实地握住话筒(于雷发现他好象握什么都很有力),向大家打招
呼:
“大家好,我是学生会主席张帆——”
就在张帆两个字刚出口的时候,步履踉跄的女老师拉开自己的凳子,在地上划出吱
拉吱拉的声音,于是大家又都想起来那个经典的狗吃屎动作,便又哄堂大笑起来,于雷
更是笑得泪眼朦胧。
张帆倒是没有受什么影响,接着往外倒自己的讲稿,当中还有一个什么关于猪和猴
子的笑话。笑话倒是不好笑,只是因为应了刚才的景,全场便又第三次爆发出激烈的笑
声。张帆还以为自己的笑话讲得不错,忙不迭地作出领袖的手势,示意大家不必过于捧
场。
张帆主要是介绍了一下学生会的组成情况和各部的职能,也以一个假情假意的欢迎
结束了。接着是各部部长的发言,大意都是说自己的部怎么怎么好,如何如何重要,欢
迎大家参加什么的。
于雷在高中的时候就一直是学生领袖,和坐在台下的大多数人一样,但与他们不同
的是,于雷确确实实对学生们有一种不基于校方认可而产生的无言的领导力。于雷在台
下暗自思忖是否要加入院会,加入院会的好处是不用说的,这是一条让人迅速融入法学
院精英部队的途径,但京大的各种组织社团极多,一个人只有两只眼睛四条腿,怎么也
只能专务于其中的一二,何况此时于雷还没有磨练到可以不存愧疚地放任学业的地步。
在介绍会结束的时候于雷拿定了主意,报名参加了文体部。部长是个女生,叫胡丹
,已经大三了,据说在各条文艺战线上都活跃着她的身影。于雷后来听一个同时报名的
女生说,胡丹在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连眼都直了,还一个劲地用笔桶她们,说:
“你看你看你看……”
被人喜欢不是一件坏事,被上司喜欢更是一件好事,被一个有影响力的上司喜欢就
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胡丹马上把于雷推荐给了校团委新生文艺汇演“工作委员会”。“
工委”的“七人评议会”(于雷很反感给自己的组织冠上各种似是而非的名称)立刻一
致同意由于雷担任主持人的工作。工委的领导同志马骏是一个戴眼镜的男瘦子,说话拿
腔拿调、故作深沉,总是把自己的用词减到最少,又把语速提得很快,显示出自己的干
练和效率。可是,亲爱的同志们,就象陈可曾经说的那样,现代派是一种结果,但如果
把它变成一种行为的动因或者指导原则,那么它的结果一定是愚蠢和不知所云的。
而且马骏这个名字本身在于雷看来就过于流俗和愚蠢。为什么姓马的总要跟一个骏
呢?孬马癞马就不是马吗?你知道全中国有多少姓马的跟这个名吗?要不是中国人不兴
用父辈的名字来给儿孙命名,否则估计有一半以上的马家人会叫马骏!还有一半人估计
会叫什么驹的。
但无论如何,“现代派”和工委领导的“效率”一样,用来唬人是极好的。
“明天中午十二点半(顿),拿本子(顿),到艺三(顿),找我(长音)。”马
骏说。
本子?艺三?于雷有些摸不着头脑。
“本子!你的本子!台本!何婕没有给你吗?!去找她拿!艺三就是艺园三楼!你
要赶快对学校熟悉起来,不然以后我们怎么用你呢?”马骏很不耐烦地说道,似乎还有
千头万绪的工作等待他领导“工委”和“七人评议会”去做。
放屁!谁要你“用”我。于雷心想,但嘴上还是挂着微笑,走了出去。出了门以后
于雷回头张望了一下,见马骏坐下来,拿起本王朔小品精选看了起来。
呸!于雷暗暗啐了一口。马骏仿佛注意到了门后的他,他左边的嘴角微微扬起(使
他的脸更加古怪得厉害),缓缓地眨了眨眼,冲于雷点了两下头。
于雷快吐了。
从校团委的小白楼走了出来,于雷决定去一趟图书馆,找两本书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