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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为自己置之事外而感到高兴。

    “陈大人,这次多亏了你!”回程路上,胤禩向陈廷敬道谢。

    陈廷敬苦笑,来都来了,浑水也淌了,这八爷的手段还真是小觑不得。

    “八爷客气了,臣这把老骨头也快散了,只求能平平安安致仕回家含饴弄孙。”他拱手道。

    胤禩抿唇一笑:“陈大人客气了,您是朝中重臣,中流砥柱,皇阿玛只怕还会多留您几年的。”

    两人说话前,前头几人疾驰而来,却是宫里的人。

    “八阿哥,万岁爷有令,让您进宫复命。”

    胤禩点点头,转头对陈廷敬道:“陈大人慢走,我先行一步。”

    他刚踏入西暖阁,便已经觉得气氛不对。

    “老八,你管的是吏部,科考之事,又与你何干,胤祉都好好地待在这里,你怎的就巴巴地赶过去?”康熙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胤禩先跪下行礼,方道:“回皇阿玛,儿臣与一名叫岑梦如的学子有些交情,而岑梦如又与李蟠熟识,目前还暂居在他家,所以儿臣赶过去,一是想在事态严重前尽力压下来,以免传出去有损朝廷名声,二来也是成全了朋友之义。”

    胤禩与那两人的关系,早就有人报给康熙,此时见他一五一十,说得分毫无差,足见问心无愧,脸色不由和缓许多。

    “起来罢,现在结果如何?”

    胤禩将经过简要叙述一遍,又刻意夸大陈廷敬,贬低自己,末了道:“儿臣怕此事尚未了结,呈请皇阿玛尽快下旨查明。”

    康熙点点头。“依你看,该如何善了?”

    胤禩不假思索道:“将所有卷子封存姓名,重新选取大臣阅卷,如此一来,是非贤愚,自然一目了然。”

    康熙扫了神色不一的儿子们一样,淡淡道:“就这么办吧。”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此。

    九月,京城开始流传着满汉权臣贿赂主考官,借此让家族子孙中举上榜的流言,甚至还传出“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的歌谣来。

    十月,有人将这次科考之事写成脍炙人口的文章,张贴在大街小巷,暗指李蟠姜宸英二人利欲熏心,收受贿赂,将朝廷高官,部院大臣数十人的子弟尽皆取中,而寒窗苦读,无权无势的士子则名落孙山。

    十一月初三,江南道御史鹿祐疏参李蟠、姜宸英等纵恣行私,贪赃枉法,康熙下令复查卷子,将所有卷子送至御前呈览,由他亲自批阅。

    十一月初十,康熙下旨,佛伦、蒋宏道之子侄录取不公确有其事,着剥去功名,流放戍边,佛伦、蒋宏道因家风败坏,疏于管教,罢职论处,永不叙用。

    自此,大阿哥党的两名得力大将被斩去,顿如失了左臂右膀,元气大伤。

    十一月廿十,仿佛嫌局势还不够混乱一般,高士奇上折弹劾索额图,罗列了十大罪状,说他“结党妄行,议论国事,”、“背后怨尤,怀有贰心,”、“施威恫吓,令朝中众臣皆慑于其威,不敢侧目”。

    太子万万没有想到,他费尽心思借题发挥,想拉大阿哥下马的顺天科举舞弊案,竟如同一场风暴,也成了将自己牵扯进去的劫数。

    变 天(三)

    高士奇与康熙,是一对君臣相得的异数。

    这对于看似宽厚实则疑心颇重的康熙来说,是难得一见的,由此也可以看出高士奇的聪明之处。

    究其原因,除了康熙念旧,以及高士奇本身学识过人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高士奇懂得审时度势,并不像李光地甚至索额图那般贪恋权势,将康熙对他们的旧情一点点磨光,也不像太子师傅王掞那般迂腐。在圣眷天恩达到顶峰的时候,他能看清太子与大阿哥相争的局势,毅然急流勇退,辞官归乡。

    当一个人不在眼前,并且不牵扯进利益斗争时,旁人所能想起来的,自然是他的好处,康熙也一样。

    高士奇已走,他对这位亦师亦友的臣子由原先的三分旧情升至七分怀念,南巡时也多次亲往探望,赐书赐匾,有时候连朝政大事也会征询他的意见。

    然而高士奇与索额图之间,却是有一段渊源的。前者在受康熙赏识之前,曾被人引荐给索额图,并且在其幕下待过一段时间,一个穷困潦倒却心高气傲,一个世家大族而位高权重,彼此相处自然不会太愉快。

    因此当高士奇的折子在朝中引起轩然o时,所有人都不清楚,这究竟是高士奇自己的主意,还是来自康熙的授意。

    若是后者,那么索额图这一次,只怕就在劫难逃了。

    果不其然,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初八,在新春的气息还未从人们眼前褪却的时候,康熙下旨,将索额图拘拿至宗人府圈禁,罪名是“议论国事,结党妄行”。

    罪名里的前一句话并不是重点,就算是升斗小民,谁没在茶余饭后说几句时政闲话,道两声官场轶事,重点在于后面的“结党妄行”。

    康熙最恨结党,当年鳌拜不仅结党,还有篡权的趋势,这才犯了康熙的大忌,让当时的少年帝王愤而擒之,如今历史重演,索额图与明珠两派,依附于太子和大阿哥,借争储进而倾轧乱政,康熙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斗了十来年,终于打算挽起袖子来收拾局面。

    索额图是当今国丈,太子党的核心,无论是敌是友,都没有想过他还有被下狱幽禁的一天,一时间人心惶惶。

    太子一党,更是方寸大乱。

    “太子爷,您请回吧。”

    梁九功从里面走出来,面露为难,小声道。

    胤礽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希望,但事实却是让他失望的。“皇阿玛还不肯见我?”

    梁九功轻轻摇头,没有说话。

    两人相对静立,一时无言。

    对于这位太子殿下,梁九功其实谈不上多少好感。

    胤礽自小便是天之骄子,万般宠爱,因此待人也是冷冷淡淡,连正眼也不瞧,像梁九功这种近身伺候康熙的人还好,若是毓庆宫里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消失,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梁九功在宫里待的时间长了,对这些事情自然有所耳闻。

    梁九功想起刚才康熙的表情,又记起自己亲眼所见,这对父子曾经亲密无间的时光,忽然就觉得世事无常,人心反复。

    “梁总管,我在这里跪着,你且进去再通报皇阿玛一声吧。”太子一撩袍子,就想跪下。

    梁九功忙拦住他。“诶诶,太子爷,这可使不得,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

    太子却不管不顾,倾身跪倒,身子挺得笔直,嘴唇也抿得紧紧,依旧带着一丝矜傲。

    梁九功无法,只好折返回去,见康熙正歪在靠枕上闭目养神,也不敢出声,就这么站着。

    过了片刻,康熙突然出声:“怎么了?”

    梁九功吓了一跳,忙道:“禀万岁爷,太子在外头跪着,这……”

    “想为索额图求情?”康熙眼神冰冷,梁九功忙低下头去,大气不敢喘一声。

    只听见康熙的声音在头顶回荡:“你出去告诉他,无论他跪多久,朕也不会见他的。”

    “嗻。”梁九功小心翼翼地退出去,将康熙的原话转告给太子。

    如今外头正是天寒地冻,太子娇生惯养,又如何承受得住,没过一会儿已经冻得牙齿打颤,又听见梁九功转达的话,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似失望又似怨恨。

    他慢慢地站起来,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一步一步,踩在雪地,留下一串脚印。

    梁九功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叹一声。

    这位太子,虽然与万岁爷做了数十年的父子,却至今都不了解他父亲的心思,若是能多跪个一时片刻,指不定皇上就心软了呢,如今一走,只能显出自己来得毫无诚意。

    回到西暖阁,康熙果然问起太子的反应来,梁九功如实相告,只见康熙久久没有说话,半晌,这才笑了一声,似讥似讽。

    语调淡淡,却让梁九功觉得冰寒入骨。

    “朕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啊……”

    索额图下狱,太子一方自然极力奔走营救,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不啻一个好消息。

    首先大阿哥觉得自己盼望多年的春天终于到了,若太子也失宠,废太子指日可待,那么还有谁比他这个长子更具继承权呢?

    虽然在太子的设计下,他一连折损了佛伦和蒋宏道两个人,但比起索额图来,这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而三阿哥胤祉,他并非没有野心,只不过一直以来都被两位兄长压着,以致于他不得不在招揽文人上下功夫,却仍是被其他兄弟的光芒掩盖,甚至连胤禛、胤禩,也隐隐有越他之势。

    他很清楚索额图被圈禁,并不意味着太子倒台,若想这把火烧得更旺,只能不停往里面加柴,于是康熙三十九年的腥风血雨,便是由他一手拉开了这序幕。

    正月廿十,在三阿哥胤祉的授意下,御史上奏,弹劾索额图“怀私倡议,凡皇太子服御诸物,俱用黄色,其居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清朝有制,皇帝用鹅黄,太子用杏黄,两者不可混淆,奏折中的黄色,显然不是指杏黄。

    这不是一个小罪名,上折者无异想将索额图置之死地,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弹劾索额图专横跋扈,结党谋私的折子,也如雪片般飞至康熙桌案。

    然而康熙却并不急着处理索额图的事情,反而重新拾起先前被冷落到一旁的顺天乡试舞弊案。

    二月初一,重新批阅的卷子公布结果,除去佛伦与蒋宏道二人的子侄外,其余官宦子弟依旧榜上有名,只是名字做了些许调换,而主考官李蟠与副主考姜宸英,则被罢官下狱,听候发落。

    “爷,岑公子在外头求见。”

    正要落下的笔停在半空,饱满的墨汁从笔尖滴落下来,在宣纸上晕染出一个硕大的墨点。

    胤禩顿了一会儿,将半途而废的画作卷至一旁,淡淡道:“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是。”高明转身出去。

    胤禩静默片刻,却也无心再作画,他弃了笔,慢慢踱至窗前,负手看着外头白雪皑皑,覆满枝头。

    岑梦如是来求情的。

    胤禩知道李蟠是被冤枉的,但是他也知道,李蟠是非被处置不可的。

    不处置,不能平息士子的怨气,不处置,任这些朝中倾轧的事情暴露于天下,丢的是康熙的面子。

    所以这个情,他不能去求,求了,也无济于事。

    但是这些,却不可能与岑梦如说明白。

    “爷。”高明推门进来。“岑公子跪在门口,说您今日不去见他,他就长跪不起。”

    胤禩面色没有变化。“知道了。”

    高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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