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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邂逅,就如同数年前的那匆匆一面一般,再不会重复。柳怜枫也还是在第二日选了相同的时间,带了点心茶水再来这竹亭,为的就是能再见一次那少年。虽说跟在雪无痕身边多年的柳怜枫明白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也还是再一次弹响了手中的古琴。却不想,他的琴声才起,那披了同昨日一般无二大氅的少年便翩然而至。

    十几岁的年纪,却没有这个年纪少年常有的心浮气躁,虽偶尔会有些孩子气的表现,却不矫揉造作,年纪轻轻却每每会有惊人之语。无论和他聊什么,都能聊在一处,与自己看法相近却又有其独到的见解。

    和这少年相处的时光总是那般的轻松愉悦,少年那时常挂在嘴角上的那抹浅笑,虽稍显疏离却一如冬日的阳光一般温暖。只两日的接触,柳怜枫便喜欢上了这个琴艺同样高绝的少年。

    甚至直到不久之前,他也还认为,两人之间的这种虽不敢说是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却也算得上是相谈甚欢的友情会一直持续下去,至少会持续到他离开苍霄为止,却不曾想……

    握了那只白色琉璃药瓶的手骤然收紧,才刚被自己指甲抠破的手心被冰冷的瓶身扼的生疼,垂了视线,敛了嘴角上的笑容,柳怜枫本已止住的泪水不知不觉间再度涌了上来。

    “怜枫。”恰在此时,一声轻唤响起。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辨出来人的身份。忍了眼眶中的泪水,站起身,抬起头望向竹亭外面的柳怜枫,一眼便望风那披了纯白色大氅,头上压了兜帽的少年正迈了轻快的步子沿着那条鹅卵石的小径迎面走来。少年白净清秀的脸虽给头上兜帽遮了一般,嘴角上那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也还是闯入了柳怜枫的眼帘。

    小寒!握了那琉璃小瓶的手又是紧了一紧,待那一身白衣的少年三步并两步的直接跃到自己面前,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低了头,双腿一软便直直的跪在了水寒的面前,“草民柳怜枫见过寒亲王。”

    “怜枫……”几乎收缰不住的身子霎时停住,清俊的小脸上现了抹不解,望着垂了头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清秀的眉毛便轻轻的蹙在了一处。

    “数日相处,草民一直不知王爷身份,以前若有所冲撞还望王爷海涵。”虽然知道这一声王爷,一句草民便将两个人本是平等相处的模式硬生生的拆成了一个天上,一下地下,柳怜枫也还是咬了咬嘴唇接着说下去,“草民柳怜枫不是雪帝身边的琴师,而是侍寝的男宠。前日被王爷问起草民未以实相告实为在下的错,还望王爷您见谅。即为男宠在此私见外人已经不合规制,又何况王爷金枝玉叶也不是草民能够高攀的上的。所以,自今日之后这竹亭草民不会再来了,也请王爷……”不必再来了。

    就算是不得不告知你我的身份,也该是我亲自来告诉你;就算是要绝了这几日的交情,也该是我来亲自了结。低垂着视线,那只握了白色药瓶的手又是一紧。

    虽是在心中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虽然以为自己已经被那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带来的酸楚麻木了,但是一旦真的说出来,心中的那股越发浓烈的酸楚之感也还是让一忍再忍的泪水悄悄的滴落在竹板拼接成的地面上。

    “怜枫?”好不容易挨过了午膳,送走了去了苍帝和雪帝议中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一路上还在想着该如何向柳怜枫道歉,先前还兴高采烈的水寒着实被柳怜枫的这一番举动和他的话吓住了,呆了一呆才想到要伸手去先将一直都跪在地上的柳怜枫,却不想自己的手还未到,柳怜枫便向后缩了一下身子,“草民贫贱之身怎能当得起,还请王爷自重。”

    “你……你先起来,咱们有话慢慢说好不好?”伸出去的手失了要扶起来的对象,水寒那原本蹙在一处的眉毛再度皱了一皱,就这样忽然莫名其妙的被拒绝的滋味虽然很不好受,他也还是缩了声小心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哪想人才靠近一点,柳怜枫就又向后缩了一下,见状,水寒忙后撤了一步,同时将双手举起,“你别激动,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咱们慢慢说不好吗?”

    听水寒声音中并未有任何的轻视以及厌恶,反倒是多了几分担忧,柳怜枫本是有些不稳定的情绪反而很快平复了。

    再度攥紧了手心里面的药瓶,咬了咬薄唇,柳怜枫开口道,“该说的草民已经说完了,王爷若无其他吩咐,草民便先行告退了。”说完,他便站起身来,低着头垂了视线,转身往竹亭外面走去。

    “你等等……”见柳怜枫就这般不管不顾的丢下了一大堆话,让自己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七七八八的说了一堆,说完了又不管不顾的转身走人,水寒忽然有些郁闷,再开口时声音也就不知不觉的冷了几分。

    “王爷还有何吩咐?”依旧垂着头,转过身来,柳怜枫又恭恭敬敬的双膝跪到了水寒面前。

    “你……”对了面前的这男子,水寒其实很想问问他既是以诚相待的朋友,身份真的那么重要吗?看着又跪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水寒再度无语。

    “王爷您还有何吩咐?”沉默了片刻,见水寒只是说了一个你字就无话可说,柳怜枫低声提醒道。

    “你……不能站起来吗?”

    “是。”一声低应之后,柳怜枫才缓缓的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垂了头,视线也落到了面前地面上,“不知王爷您有何吩咐?”

    “你……”

    “王爷。”一个你字才刚出口,水寒的话便被人硬生生的打断。

    随着那一声低唤,一道人影闪过,一身黑色劲装,黑巾包头的喜子便单膝跪到了水寒面前,“王爷,梁珍珠来见静亲王了。除了她茶霄的煜亲王也来了,红总管让属下赶快寻您回去。”

    “梁珍珠和蓝煜?”心头一跳,水寒猛的转过身来,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喜子。

    “是。”单膝跪地,低了头的喜子多少有些气喘,显见是拼了命跑过来的。

    梁珍珠,蓝煜这两个人无论哪个都是自家静皇叔心中的一块伤,今日这两人竟同时来了,还是趁着自家父皇未在馆驿之中……水寒的心中霎时笼罩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喜子,你现在就去见父皇,让他马上回驿馆。如果苍霄的人敢拦你……”沉吟了一下,水寒的脸便是一冷,“杀!”

    “怜枫,我明天再来找你。”虽然还是有很多话要跟面前这青年说,也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是现在自家静皇叔更让他担心,犹豫了一下,水寒房了眼恭恭敬敬立在面前的青年后才转身沿着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小寒……抬了头,望着那道纯白色的影子很快的消失在面前这片茂盛的竹林中,柳怜枫忽然如脱力一般绘缓的向后退了两步,靠着身后的栏杆坐下,将身子倚在一侧撑起这竹亭的柱子上,片刻脸上忽然现了抹笑容。

    应了他来这里见你不过是对瞒了你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不过是想再看你一眼,也不是想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一点念想。你虽担心,迷惑,不解,却自始至终都未曾轻视我,轻看我,即便是你知道我不过是个男宠也还是一如从前,我……该知足了吧!将头靠在身侧的柱子上,柳怜枫缓缓的合了双目。

    冷,彻骨的寒冷仿若将他带进了一片冰天雪地之间。

    茫然四顾,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纯白。不该是在那片竹林吗?入眼的该是一片翠色啊,怎的竟是这一片白?直愣愣的立在这片望不到边的白色中间,柳怜枫有些奇怪。

    立的稍微久一点,寒气便从脚下传递上来,很快传遍了全身。这样下去大概会被冻僵吧!虽然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柳怜枫却也知道,此地不是久留之所。

    可是,目力所及皆是各式各样或深或浅的白色,没有一星半点的参照物。身上寒意更甚,犹豫了半晌,柳怜枫还是迈了有些艰难的步子,开始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前进。

    依旧是那一片扯天盖地的纯白色,无论走多久,面前的单调又相近的景色依旧没有多少变化,身上的寒飞却是越来越重,已经透过皮肤渗透到骨髓里面去。

    身子不知不觉间开始僵硬,双后的手指也被冻的卷在一起伸也伸不直,可是柳怜枫也还是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啊!张了张嘴,却未发出任何的声响,脚下一滑,本就站立不稳的柳怜枫一下便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上。彻骨的寒意从与地面接触的手掌掌心霎时传遍了身体,柳怜枫忙缩了已经有些不听使唤的双手。喘息了片刻之后,他才试着要爬起来。可是无论是双腿还是手臂皆忆僵直,就连卷在一起的手指也无法动弹。

    这样下去的话,自己该是会被冻死吧!柳怜枫脸上现了抹苦笑。

    虽然生与死在他看来没什么分别,他却不想现在就被冻死,就算是死,也想要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那个人,再看一眼那张脸,那个自己爱到骨子里面的男人的那张脸……

    皇上……姊夫……无痕,无痕……无痕,无数个夜晚,面对了那男子的睡颜他都想这般唤他一次。无数次的挣扎,他却又从不敢逾越分毫。可是既然命不久矣,也就无所谓了吧!反正他也听不到,真可惜他听不到……

    “无痕……”一声轻唤自男子原本紧紧抿在一处的薄唇中轻轻唤出,雪无痕一愣,望着怀中男子那张苍白的脸,眼眸忽然闪了闪,脸上也情不自禁的带出了些许的迷惘。

    “枫儿?”呆了半晌,见怀中男子只是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便再无动静,雪无痕忽然有些张惶起来。一边用手拍打着男子的脸,一边情不自禁的提高了声音,“枫儿,枫儿,醒一醒……枫儿……”

    痛……好痛啊!就不能轻点嘛!几乎完全失去意识的柳怜枫皱起了眉毛,一双几乎冻僵的看自然而然的捂到了自己的脸上。可是痛感不减,伴着这痛感的还有一声一声的低唤……枫儿,枫儿……带着难掩的焦躁与惊恐!

    无痕?是他……好想再看他一眼,可是已经合拢的眼眸中已经是一片黑暗,就连睫毛也仿佛给冻在了一处,眼睛睁也睁不开!

    枫儿……低唤声忽然飘远了,飘的很远,远到自己几乎要听不见了。不要……求你,再让我看一眼,就一眼……我不要一个人就这样冻死在这里!莫名的恐惧霎时吞没了拼命挣扎的柳怜枫,身子一阵颤抖,伴着那声忽然接近的低唤,柳怜枫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不想,最先闯进眼底的便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皇上……”

    “枫儿……”怀中男子睁开了眼睛,雪无痕不知何时绷起来的心弦便是一松,本是阴冷的脸上也不由现了抹庆幸的笑意,“枫儿怎么在这里就睡着了,若不是朕寻来,你怕是再也醒不了了啊!”

    “皇上,”听雪无痕这般说,两行清泪便顺着柳怜枫的面颊滑落,“皇上是枫儿挚爱,是枫儿无论如何都不能伤的人;小寒去是柳风此生个朋友,也是枫儿无论怎样都不能伤的。”所以这伤也就只能我来承受了,缓了一口气,柳怜枫接着说道,“放走了寒亲王皇上必定不会轻饶枫儿,枫儿任皇上处置,杀剐存留……绝无怨言。”费力的说出最后几个字,柳怜枫便再度昏劂过去。

    “枫儿,是朕为难你了……”情不自禁的将抱了柳怜枫的手臂收紧,雪无痕将唇贴到了柳怜枫的耳边。滚烫的热度传到冰冷的唇上,雪无痕愣了一愣,忙将头贴到了柳怜枫的额头之上,燥热之气几乎在接触的一瞬间便传递到了雪无痕的皮肤上。

    怀内的人身子异常的冷,可这额头却烫的吓人。雪无痕忽然有些无措,心也霎时便沉到了谷底。

    “皇上,公子他……不会有事吧!”见雪无痕忽然变了脸色,身侧的询问声便不由自主的带着哭腔,虽是满含担心却也惹恼了雪无痕。

    “闭嘴,叫太医去朕的寝殿。”一声断虽打断了玲珑的问话,将怀中的男子打横抱起,出了竹林,雪无痕飞跃而起,踩了苍翠的竹叶径自往自己所居的馆驿飞奔而去。

    先是飞岚的寒亲王,现在又是莹碧的雪帝,为什么自己越来越像是这苍霄宫中的摆设了呢?看着那一身龙袍的雪帝雪无痕以极快的速度踩了颤巍巍的竹枝远去,隐身在暗处的苍霄侍卫们失败感更甚。

    定天下第二十七章 母子重逢

    “哎——”一声叹息自身侧响起,在让立在书案前的暗卫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颤的同时,却只是招来红叶淡淡的一瞥。

    “哎——”又是一声叹息,与上次相比声音重了不少,有意为之的意味极为明显。那正向书案后红叶汇报的暗卫偷偷瞄了一眼坐在书案一侧太师椅上,单手撑了下巴,百无聊赖的在那里唉声叹气的轩辕静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落,至于红叶,这一次连头都未抬,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