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一切就这样终结了,只因为他的木川师父并不爱他。若是他能拥有他木川师父的爱,他该多幸运呢。
虽然,他冲动想喝酒,可他的理性压制住了自己。他是两碗就醉的人,他不能让自己醉。他怕,自己醉了克制不住去找他的木川师父,他该断了那些念头。从前的樊擎此刻只会撒娇,耍赖博得木川师父的注意,但走到这一步,很多东西都不得不改变了。
宴会上,樊擎从未看钟离木川一眼,钟离木川呆呆地坐着酒桌前,直勾勾地盯着樊擎,不住地饮酒。他甚至有个冲动,“我愿意,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还爱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他不会这么做,他的人无形之中被樊城牵着,他不能背叛樊城。
酒宴散场,喧闹的夜一下子安静下来,春宵红烛是什么样的场景呢?钟离木川孤零零的身影站在樊擎的院子里,他想象樊擎挑过他的盖头,想象樊擎像之前在山洞里那样亲他,可,烛火突然熄灭了。没了,他的光没了,他唯一的幻想破灭了。
钟离木川突然崩溃,面部狰狞,蹲下抱着腿就是大哭,可他又不敢哭出声,只能张嘴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
夜的黑色将钟离木川紧紧包围,他的脸已经是又s-hi又糊,眼睛肿胀地睁不开。
酒意上头,眼前竟现出幻觉,又或许只是个梦。
“你既不愿也不爱,如今又为何这般哭呢?”
钟离木川抬头,眼泪如雨般掉下,极其艰难地抽泣着说道,“我是爱你的,擎儿,我是愿意的。再叫我一声木川师父好不好,不要不理我。”
樊擎靠近钟离木川,蹲在他面前,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庞,他的手微微抬起钟离木川的下巴,唇就凑了过去。
钟离木川的眼角落下一行泪来,疯狂地回应着樊擎,唇舌交融又不忘把手搂上樊擎的后颈。
……
如同一个真实的春梦,待他再醒,头就有些晕了。
他跌跌撞撞出去,正恰好碰到院子里的杨老爷端着碗醒酒汤,“木川师父,主公让我给你准备的醒酒汤,喝了吧。”
钟离木川皱了下眉,头的确还很痛,他端过醒酒汤一饮而尽。
见钟离木川把空碗递与他,杨老爷说道,“主公今日就要去中土了,现在已经在大门外了,您不过去瞧瞧”
“你说什么”未待杨老爷回答,钟离木川就往大门外跑去。
待他赶到时,只看到一队人马排在门外,樊擎站在人前。
“擎儿,我也要去中土。”钟离木川冲过去,头发还有些许凌乱。
樊擎此前正对着侯礼芝告别,听得木川一句话,立马看向他厉声说道,“不行。”
侯礼芝为缓解尴尬,说道,“木川师父照顾了你那么多年,此番我没法跟着,他跟过去也好。”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擎儿,”
“走!”樊擎转身跨上马背。
钟离木川喊完他,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只得侧过身用袖子赶紧拭泪。
樊擎看到他的木川师父侧身掩泪,眼眶忍不住也红了,但他不能让他的木川师父跟着他去冒险。他心里从他娶侯礼芝那一刻就想通了,这辈子他与他的木川师父都再无可能了,又何必拖累于他呢。
钟离木川盯着樊擎离去的背影,心中甚觉凄凉。他的擎儿从此便与他山水相隔,且不愿再与他一处了。
第7章
樊擎同徐泽庆一行人先去的是金山派,除了樊擎、徐泽庆外不过也就随身带了两个贴身侍卫,一个李今,一个杨毅沉。二人虽是侯孝先手下的兵士,但他们年少时皆在钟山寺学过正经功夫,比那些只会使用蛮力的兵士靠谱得多。
金山派底下控制着扈、蜀二地,扈地与蜀地皆是山地居多,蜀地更是交通堵塞,不易进出。金山派掌事的是金士宇,金士宇对狄朝早已不满,不满意为何自己的领土偏是扈、蜀这种山城,用他自己的话,叫“鸟不拉屎的地儿”。他常同手下俞应栊抱怨,阎鬼派和磨郁派俩小白脸占了他的风水宝地。
“主公,金山派带头的将军是金士宇,而他手下俞应栊正是前朝忠臣俞瑾卫的后代。我与俞瑾卫私下交情颇深,这些年来我与俞应栊也有见过几面,我们找他来拉拢金士宇应该不难。”
“好,那我们这就去扈地寻他,等到派别大赛时便让金士宇替我们安排与另外两派的会谈。”
“是,我也正有此意。”
四人连夜赶路,很快便来到了扈地。四人先找了家客店放置马匹与行囊,随后便直接去了俞应栊的住处。徐泽庆前些年来拜访过俞应栊,于是几人明目张胆地站在门外请求守门人通告。
守门人还记得徐泽庆的模样,说道,“军师去将帅府还未曾回来。”
“军师”俞应栊从未同他说过自己在这里当了这么大个差啊,徐泽庆在心里琢磨,觉得这事既好办又不好办了。
“是,你还是在这边等着吧,不过有时候,军师晚上也不会回来的,直接留在将帅府,你若是有急事,可直接去将帅府求见。”
“那倒不必,我们在这儿等着便是。”
狭长的巷道另一侧是长长的一堵围墙,几人站在门外守了几个时辰都未等来一个人影。眼看天色晚了,徐泽庆对樊擎说道,“主公,你一路奔波,不如先回客店歇下,明日再来,今日我在这儿守着便是。”
“无妨,你们都守得,我和你们一样是人,没什么特殊的。”
“看,那边来马车了。”李今说道。
马车一颠一簸地过来了,很快出来一个身披白色斗篷的男子。
男子掀开斗篷的白帽子,踩着碎步,礼数颇为周到,上前行李,“泽庆叔父。”
“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此番有事请求,多有叨扰了。”
“这是,”
“放心,这都是我带来的人,待会再和你细说。”
樊擎朝俞应栊作了个揖。
樊擎一行人跟着俞应栊进入了俞府,俞府的院子还挺大,是个大宅子,不过看起来有些旧。
几人直接到前厅坐下,俞应栊已褪去斗篷递与下人,问道,“天泽叔父此番为何而来”
借着屋里的烛光,樊擎这才看清俞应栊的长相,面相清瘦、白皙,身材高挑,给人以一种柔弱的感觉。但此人一开口,其眼神又让人觉得非常清冷有主见。
“应栊侄儿可还记得祖上的往事呢”
“应栊自然记得,祖父被狄人割去喉头,五马分尸车裂于白门之下。”
“你既已记得,如今怎又为狄人做事,还担任了军师,从前你都未向我提起过。”
俞应栊眼神躲闪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你说,你这样做岂不是让俞老泉下难安吗?当年十二忠义之士的名字还刻在崤山的乱臣碑上。我记得,俞老被处刑时,狄国贼君还特意让另外十位大臣在一旁观看,那血腥场面简直惨绝人寰。其中一位大臣,前朝画师方敬生看不下去直接当场用手抠掉了自己的双眼,从此成了瞎眼画士。这些难道你都忘了”
俞应栊低眉,“我从未忘,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应栊是樊朝人,这一点我自始至终都记得,叔父若有事情就直言吧。”
“应栊,我是信俞老,信你,信俞家世代忠义,所以才来寻你。这位便是我们樊国的新主公,樊仁公独子,樊擎。”
俞应栊皱了下眉,虽是惊讶却尽量不露声色,“拜见主公。”
“俞老忠义之举我也很是感动,今日一见应栊兄,果有遗风。”樊擎扶起俞应栊说道。
“应栊侄儿,想必你也知道我们的来意,复兴樊朝。此番,我既已确定你是我们一条船上的人,我便把计划告知与你。狄人势力分为三派,助其独立再逐一攻之,方可图之。如今,我来找你,也是希望借用侄儿的力量,让金山派将帅金士宇在三派大赛之际约来阎鬼派和磨郁派两派将帅,好让主公前去说服之。”
“他们三人向来不和,金士宇又如何约得”
“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三派大赛之际是金士宇的生辰,借此机会在都留城举办宴会,想必另外二位也不好不来。”
徐泽庆向来是自信高傲之人,他盯着俞应栊的那种毋庸置疑眼神让俞应栊不得不答应。
“好,应栊愿一试。”
俞应栊自然知道这对于樊朝是真正复兴的时机,而这对于金士宇来说则是一个危险重重的陷阱。但这个陷阱,他就算今天不入,以后也逃不过。
安排好樊擎等人的住宿后,天已经蒙蒙亮了。俞应栊披上白色斗篷又上了马车,直达将帅府。
将帅府的守门人硬气地立在两边,但看到是俞应栊并没有阻拦。
俞应栊直推开将帅府大门,穿过院子,又走过一条走廊,走廊下是一整片莲花池,此时的莲花还在待放,水里盈光闪闪。俞应栊心头不由得想起小些时候与金士宇一同在莲花池边玩闹的场景。很小的时候,前任狄国国君来过金士宇的府宅,那时候狄国国君看到了在金士宇家玩闹的他,问他姓什么。他说姓俞,国君一下子变了脸色,说要将逆臣之后扔进这池子里。那时候,谁都不敢说话,是金士宇替他求的情。金士宇小小的手紧紧牵着他的手,“大王,你若担心他逆反,我把他拴在身边一辈子就是了。”“栓一辈子,是个好主意。”狄国国君大笑。他是前朝逆臣的后代,按理说会生活地很悲惨,可金士宇就是愿意护着他,自小起就护着他。俞应栊的祖父死后,父亲没过多久受不了屈辱自缢而死,母亲也随父亲而去。俞应栊虽知家仇国恨,可自小起他便受金士宇这个狄人爱护,除了金士宇他没有别人,没有父母,没有亲人。长大以后,金士宇更是不顾金派人士的反对,将他提升为军师,很多时候更是对他言听计从。这让他怎么对他心生恨意呢
俞应栊想着这些事,不觉就到了金士宇的住处。他轻轻推开房门,房里暗暗的。他卸下斗篷挂在衣架上,然后小心地爬进金士宇的被子里,侧睡在金士宇一旁。金士宇本是正着睡,这时突然侧过身子搂住俞应栊,头蹭着俞应栊的左胸处,迷迷糊糊地说道,“以前我死命求你都不愿上我的床,今天怎么这么主动了。”金士宇的长相是硬气的汉子形象,他粗犷的声音温柔地说道。
俞应栊心头一颤,“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自是知道。”金士宇把俞应栊搂地更紧,“陪我睡一会吧,等会再起。”
俞应栊被金士宇这样紧紧搂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金士宇这么信任他,可他却要把他引进他复国复仇的圈套里。
金士宇这一觉睡得很香,日头过午才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俞应栊正对着他看着,他冲俞应栊一笑,“真好,真希望每天醒来都能这样看到你。”
俞应栊浅浅一笑,“那恐怕不行。快起来吧。”
俞应栊刚起身坐在床沿,就被金士宇窜过来双手抱住腰身,金士宇的额头紧紧贴着俞应栊的腰侧,“那我可不愿让你走了,我得多抱会儿。”
俞应栊微微侧头,抿着嘴笑,没说话。
好不容易哄金士宇起来后,俞应栊便替他束发,一缕一缕的头发梳到尾部,再用发带绑好。
“应栊,你还记得吗?我的这根发带与你的原是一根,小时候我在集市看中了这根发带,可他只剩这一根了。我便把它斩断,我们各一半。”
“我自然都记得。”俞应栊站在梳妆台前。“看,我的也还在。”他摸着头发上系着的红绳。
金士宇牵过俞应栊的一只手晃荡,“应栊,你今日这么早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来。”
俞应栊下意识低下眼眉,又抬眼说道,“士宇,我知道,你也是早看不惯朝廷了,想要独立。如今,有个机会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一试。”
“我早就不想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了,我还想带你到那些富庶之地玩玩呢,现在到好,天天困在这鬼地方。要是真有个机会能走出去把小白脸的地儿抢过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前朝君主之子樊擎还在,他昨日过来找我了,说可助你实现独立,只是需要你的配合。”
金士宇顿了片刻,手指不停捏着俞应栊的手,“樊擎”
“是,如今他想复仇,你想独立,这不是各取所需”
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谁不懂呢更何况这皮不是不存,而是换了一张新皮。
俞应栊自知他的不安,坚定地看着金士宇,“你放心,就算以后是樊朝的天下,我也会像你护着我一样决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金士宇心里并不是没有衡量,他是想独立,可他独立是为了自己,为了俞应栊,为了自己的百姓,他的百姓不该在这种闭塞之地世代受苦。可,绝不该是为了樊朝啊!可是考虑到当下形势,阎鬼派和磨郁派早已蠢蠢欲动,想拿走他的地盘,靠他一己之力是绝对斗不过他们的,到时候他又凭什么去保护俞应栊呢,不如就此替樊朝做事,也是个权宜之计。
金士宇拉近俞应栊,环住他的腰,“好。他们要我做什么”
“他们希望在派别大赛之际借你的生辰在都留城办个宴会,请来阎鬼派和磨郁派的将帅。”
“他们二人我如何请来!”
“会来的,只要你发请帖给他们,他们虽然和你暗里争斗,可明面上多少也会给你些面子。”
“那我便试一试。”
樊擎和徐泽庆在俞府未睡多久就起来了,二人一同走到院子里。
“徐军师,你觉得俞应栊真可信”
“主公放心,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是个骨血正气之人,再者,他没有任何理由帮着狄人啊,他毕竟也还是樊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