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回答她,王璎在关注场上的形式,她并没有放松姿态,经验老道如她在此刻比这些黄金一代更稳,赛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一个眨眼也许就可以扇动一次翻盘的机会,不到最后一分结束,谁都不知道输赢。
房间内的另一个在蔚橙叫暂停时就已经起身要出门,王璎看见了,不过没出声,目送着小孩儿起身走到门口,柯稚言在轻手关门的时候跟王璎对视一眼,王璎对她笑了笑,柯稚言没什么表示,收回视线关门。
王璎感觉她头有点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总觉得今天的柯稚言有点像刚来国家队时的那个自闭症刺猬似的小鬼。她百思不得其解,现在见了对方要出门也就放下些心思。
算了,反正还有蔚橙在。全队里唯一能收得了这小鬼的也就只有蔚橙了。
从休息室出门,沿着通道一直往前走,还未走到尽头时,就听见外边的观众席上传来嘈杂喧闹的欢呼声。柯稚言脚下停了一步,并没有听见场内宣布比赛结束或者是宣布名次。不过从比分来看,离话筒响起也不远了。
柯稚言加快了步伐,脚底生风,有几段路还小跑了一段。终于看见通道外面的灯光,场内的声音也愈加清晰。她止住步子,停在运动员通道门口的y-in影中,从这里能看见自赛场回来的必经路,但外面的人——尤其是观众席上却看不见她。
她没等多久,很快就听见更大的欢呼声,全场都沸腾了起来,场馆内的灯光忽的全都亮起来,照亮了场馆,却也显得这里更加黑。柯稚言眯着一时间还不适应的眼仔细朝场馆内看过去,对面有国旗在人海中流动。
谁赢了?
馆内没有声音,她也没有带手机。柯稚言在原地走了几步,焦躁感顺着步子涌上来,馆内的观众说十几种语言,她仔细辨别着每一种,没有人提到蔚橙、连相似的音节发音都没有。
有ittf的工作人员步履匆匆往赛场跑过去,她熟悉各项流程,知道接下来冠军要留下来签各种表确认,亚军反倒能先离开。
不多时,有人逆着光朝这边走来,柯稚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知道最多再过一分钟就会有答案,但这时候还是忍不住猜测那人是谁。从身型到走姿到背包,柯稚言的脑子中一团乱,根本捋不出头绪来。
那人更近了,马上就要走到门口。柯稚言下意识地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边上,背贴着墙,身后明明冰冷一片却渗出了汗,仿佛上场比赛等待着结果的是她一样。
输了比赛的人心情不好,一时间还没整理好自己,在赛场外时还要履行职责对支持自己的球迷强挤出点笑,现在进入运动员通道后就把外表的自己都退回厚重的壳里,走路时也目不斜视,只想着快一点回休息室进入私人空间。
柯稚言缩在y-in影中紧张地注视着对方从自己面前走过,屏着呼吸不敢有丝毫动静。直到对方走过去,走远了,柯稚言才敢自y-in影中走出来,站在后面盯着对方的背影。
赵韵涵。
柯稚言抚上自己的胸口,感觉到心脏在剧烈跳动。
留下来的是蔚橙,夺冠的人是蔚橙,幸好是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原地到底等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个世纪,有一个人慢慢朝这边走,背着光依旧看不清面容,灯光刺眼甚至连对方的轮廓都看不清。
但柯稚言笃定那人就是她的橙姐,刚刚夺冠、时隔一年后重新回来站在赛场上意气风发的蔚橙。
柯稚言不受控制地朝前跑了几步,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跑出了y-in影,半个身子都暴露在观众席视野内。
蔚橙走近了,单手拎着包,身上出的汗打s-hi球衣,她额前的碎发上还沾着汗珠,体力透支下,眼睛里都s-hi漉漉一片,好像有人在她眼里浇灌了一片贝加尔湖。
蔚橙走到她面前,对着她笑,是她熟悉的那个温暖笑容。蔚橙很高兴,不止是因为赢了比赛拿了冠军或者是再一次重新站在赛场上,柯稚言就是知道,蔚橙现在的“高兴”,是因为自己来了,是因为自己站在现场。
柯稚言压下眉毛与眼睛,嘴角弯弯,她没说什么话,在确定蔚橙看见了自己的笑后,兀自往前走了一步,她们现在的距离很近了,近到可以任意亲吻对方。蔚橙脚下没动,她对于柯稚言的突然靠近也只是微挑一下眉仿佛是在等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柯稚言抱住了她,在全场观众的视野内,她上前一步,主动搂脖子环腰抱住了蔚橙。
蔚橙笑着,在她耳边问她:“我刚才的逆旋转发球你有没有看见?”
柯稚言点了点头,下巴戳在蔚橙肩膀上,说话时有热气吐在蔚橙耳边:“你发得比我还好。”
蔚橙又问:“什么时候来的?”
柯稚言的姿势没变,只是语气稍带了点歉意,中间又好像还混合着犹豫,好像是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说实话。不过最终她说的当然是实话,蔚橙想,要不然就不是柯稚言了。
“我没去现场,我在休息室看的,等你到决胜局时我才出来。”
蔚橙低低“嗯”一声,放在柯稚言脑后到手揉揉对方的头发,“我很高兴,稚言,你最终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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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跟柯稚言磨磨蹭蹭往运动员休息室走,柯稚言整个人几乎缩在了她怀里,所幸整个通道内人并不多,两人一路走来也只碰见一两个ittf工作人员匆匆忙忙往场馆内走,蔚橙一只手得提包,剩下的一只手无法只能揽着柯稚言的腰。对方今年已经跟她一般高了,蔚橙想搂脖子,但虚虚比划了几下无从下手。
“去年一起去巴黎时我还能揽着你的脖子呢。”迫不得已,蔚橙只能把手搭在柯稚言肩上,又偏头看一眼对方与自己差不多的身高,“长得也太快了吧。”
“也许今年年底就超过你了。”柯稚言说。
蔚橙笑两声,“过分了啊,长那么高做什么。”
柯稚言侧脸看她,挑了挑眉,视线上下扫她两下,做个无辜的表情,“你说呢。”
蔚橙“啧”一声,搭着她腰的那只手顺着脊椎晚上移,她能感觉到手下的身越来越僵,脊背也挺得跟直。蔚橙的手没停留,一路滑到脖子,柯稚言动了一下,忽然往蔚橙怀里靠。
蔚橙呼噜了一把小孩儿头毛:“整天想什么呢?”
她手下故意用了劲,不仅把头发都捋得炸了毛,就连柯稚言后脑勺都被削得疼。
“嘶。”柯稚言双手捂着后脑,一下一下往平整压头发,“我长高了点,你不是就能随意穿鞋了吗,你上次不是还跟柯律言聊裙子跟高跟鞋吗?”
蔚橙:“……”
“所以,你只是想说这个?”
“不然呢?”柯稚言委屈地瞪她,手还抱在脑后,“都起包了!”
“我揉揉。”蔚橙摸了摸她的头,轻轻地伸出掌心蹭了蹭,柯稚言眯着眼受用。
蔚橙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想多的自己,眼睛直视着路,手下也没再有多余的动作。柯稚言被她揽着忽然没忍住,嘴角上挑了几分,一秒后就被她收回去,眼帘下垂恢复了之前的表情。
休息室里的人已经穿戴整齐,她们推门进入时,离门最近的赵韵涵转过头对柯稚言笑了笑,神色已经恢复过来,蔚橙走近时扔给她一瓶没开的水。
颁奖典礼之后要尿检,赛后例行多喝水,每个运动员们都会多备一点。蔚橙扬扬手中的水瓶,“谢啦。”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工作人员进来催人,蔚橙简单找了几张s-hi巾擦擦脸,从包里找出柯稚言今早叠好的颁奖队服出来,抖了抖。
柯稚言一直盯着蔚橙动作的眼睛跳了跳,看见蔚橙拎了衣服一角私下对她示意:你在逗我?
衣服上全是折痕,显然像是被暴力蹂躏了一番。柯稚言想起自己今早随手拿了衣服塞包里,直到来场馆后再从包里取衣服叠。
“……”
我的错。她对蔚橙比划个口型,蔚橙拿白眼丢她:果然不是贤妻良母的料。
柯稚言转过头,抿着嘴无声笑起来。
蔚橙无法只得随意往衣服上撒点水,又狠狠抖几下,这才看起来不像快抹布。
王璎看热闹不嫌事大,“啧啧”两声问蔚橙:“你昨晚拿这衣服擦桌子了?”
蔚橙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嫌弃的表情,穿好衣服后拉拉链,闻言一边抬头一本正经:“拖地了。”
四人要出门,王璎第一个走,走到柯稚言跟前时打个响指,柯稚言下意识往后退一步,王璎潇洒地收回手:“走了,小孩儿看好门哦。”
柯稚言还没反应过来,孙钰晴就跟着王璎走过来,她还想说话,被柯稚言甩甩手撵开。孙钰晴:“双标。”
柯稚言“哼”一声,给了第三个路过的赵韵涵一个微笑,又转头去看最后一个人。蔚橙把手搭在她肩上,“等我领完奖,我们就回国。”
柯稚言弯下眼给了她一个乖巧的笑。
颁奖典礼在休息室内也依旧会有转播,从蔚橙走出运动员通道的那一刻,场内所有的注视就都给了她。场内的主持在介绍她,说她这一年的经历,把她比喻为菲尼克斯,柯稚言想到邓布利多的那只福克斯,丑不拉叽,还不如直接说中国的“凤凰”。
蔚橙弯腰戴上金牌,对着镜头露出她标志性的笑容。所有的光都涌向她,柯稚言站在电视前,忽然伸出手指碰了碰电视上的人。距离太远了,感觉不到真实。
刚才被蔚橙握在掌心里染上对方温度的指尖碰到冰凉的屏幕,上边印着的人笑着对观众席打招呼,胸前的金牌亮得反光。
柯稚言的指尖揉了揉电视上小人儿的头发,顺着脸颊弧度滑下来,又揉了揉脸颊。
颁奖礼后的第二天还有男单决赛,蔚橙跟教练请了一天假不去现场,跟着柯稚言在酒店里窝了一整天。颁奖礼后第三天,全体成员打道回府,蔚橙收起了金牌,回国后也再没看它一眼,这枚金牌与其它的奖牌奖杯证书们一起被收进了柜子里。
走下领奖台,一切从零开始。苏州世乒赛要到了。
圣诞节前夕,柯稚言带着蔚橙先回了一趟伦敦。她跟乔安娜约在圣诞节假期,往年都是在过年期间,只不过今年乔安娜那边临时出了点事腾不开时间。柯稚言挂了电话迎上蔚橙询问的视线,“唔”一声说:“你知道没有私人医生的最大坏处是什么吗?”
蔚橙挑眉不回答,她在等柯稚言继续。对方果然没给蔚橙回答的时间,问完便只顾自说下去:“是不能自由支配时间。”
蔚橙笑了笑,看出柯稚言对于与乔安娜的例行见面还是很紧张,“那就约在圣诞节吧,今年我陪你一起去。”
年底结束了国际乒联总决赛后一直到过年前夕都基本没有比赛任务,反正跨年算上元旦也有两三天假,蔚橙所幸一次请了,从平安夜一直到元旦假期,足足有一周多时间。
柯家对蔚橙的到来表现出足够惊喜,蔚橙的性子本来就讨喜,再加上过去一年她时不时的拜访,柯家对她早就不再陌生。
不过蔚橙拜访时还是特意从国内带了礼物过去。两个人一共带了两个箱子,衣物用品混在一个里,剩下的一个全放了礼物。
柯稚言向来不习惯这么累赘出门,看着两个箱子再加上自己要背的随身背包直皱眉,“我还是打电话让柯律言来机场接我们好了。”
蔚橙神色慌张地拦住她,“等等,这种小事就不需要你姐姐来接我们了,反正也不是很远,我们自己去就好了啊,你姐姐说不定在忙呢。”
“自己去?”柯稚言示意地下的两个箱子,“巴士?打车?别逗了,打车钱都比油钱贵。”
“次次都麻烦你姐姐也不好吧……”
“我已经给她发短信了。”柯稚言晃晃手机,“你在纠结什么?不是已经跟她很熟了吗。”
“毕竟是在一起后的第一次正式拜访……”蔚橙小声说。
柯稚言歪着头看她,分析了蔚橙的这些微表情和结合一箱子礼物后才稍微有了些眉目,她对传统文化还是知道地太少,不过这个还是依稀听过对,她恍然大悟:“噢,所以接下来你是不是要给我父母下聘礼了?”
蔚橙睁大了眼睛。
柯稚言笑嘻嘻地碰碰蔚橙的胳膊:“没关系啦,我家不在乎这个的,就算你一块金牌都没有,我父母也会喜欢你的。”
蔚橙在深呼吸。
柯稚言卡顿了几秒,脸上稍显些纠结:“不过我们家可能跟偏爱西式婚礼,我妈妈会希望我在教堂结婚,跟神父说一些‘yes,i do’之类的话。如果遵照传统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能穿婚纱了?”
蔚橙干净利落地给柯律言发个定位:麻烦来接一下我们,谢谢。
伦敦已经有圣诞节的气氛了,柯律言自从知道另一个箱子里是蔚橙带的礼物后就笑了一路,柯稚言中途受不了黑着脸从副驾上下来,把占了一半后座的背包们扔去后备箱与行李箱作伴。柯律言笑着转了半个身子来看她,蔚橙一直捂着脸看窗外,死活都不愿意正视柯律言。柯稚言摆摆手就差把手指指到柯律言鼻子上:“笑笑笑笑什么笑,把妈咪的儿媳妇气跑了看你怎么向她交代!”
蔚橙大惊失色:“你父母也知道了?”
柯律言哈哈大笑重新发动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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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已经很有圣诞气氛了,去年院子里摆着的那棵大圣诞树又被拿出来放在了同一位置,柯律言去停车,柯稚言帮着蔚橙把行李提下来,两个人一人提一件先进了门。
柯基犬hel一听见动静就撒开短腿往门口跑,蔚橙站在门口看见一只电动马达t-u,n,还未来得及做反应就被hel结结实实扑个正着。蔚橙放下手中的东西抱起hel,“你是不是又胖了?”
柯稚言站在一边表情难以言喻,“叛徒。”她冲着hel叫道。
蔚橙笑着把hel递到柯稚言怀里,“hel最喜欢的还是你呀,你看她多开心。”
hel配合地汪一声,吐出舌头舔柯稚言的脸——当然被后者躲开了,“嘿你今早刷牙了吗。”
蔚橙留下在门厅跟hel玩起来的柯稚言先进入客厅,柯妈妈坐在燃烧着的壁炉前织毛衣,尽管戴着眼镜却也丝毫不显老,反倒巧妙地与她身上的学者气息融合,蔚橙想了一下再过几十年的柯稚言,想着笑出来,她完全不能把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与这么安静的气氛安在一起。
柯妈妈听见动静抬头看一眼,她给了蔚橙一个微笑,大概是想起来迎接的,但手下缠了她半张腿的毛线不容许她这样做,于是她对蔚橙透去歉意一瞥,尽可能地往旁边坐让出多数位置来。
蔚橙放下手中的东西坐过去陪着柯妈妈。
“这是织给稚言的,你们那边冷也不知道厚不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