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蕴喆语塞半晌,道:“只要你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行。”
他听罢,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还真是……”许蕴喆说着伸手,许靖枢飞快地跳到一旁躲开了。
“把我掐疼了,你不心疼吗?”许靖枢无辜地问。
又听他说这么不要脸的话,许蕴喆的眉尾抽动了两下,冷笑道:“你不是想要新伤吗?”
“我没有!”他立即矢口否认,又道,“何况,被掐出的印子就只是印子——”
许蕴喆往他的创口贴抛了个眼神,问:“那不是印子?”
他并指擦过眉峰,笑道:“是勋章。”
许蕴喆听罢微怔,随即笑了,又一次往他的胳膊伸手。
许靖枢反应敏捷,再次躲开了。
两人在终点附近说笑打闹,过了一会儿,他们发现原本在终点等顾思酉的人没有立即散开。
顾思酉沿着跑道继续往前走,好几个人跟在他的身边,把他包围,看起来不像是对刚跑完的人体恤问候。
他平时的人缘似乎没有好到直至这时还有人跟着的地步,许蕴喆和许靖枢都很好奇。他们朝顾思酉走去,还没十分靠近,便听见他在人群中央嚎啕大哭的声音。
第七章 -5
借着人群之间的空隙,他们往中间看,果真看见顾思酉蹲在地上大哭。周围的人无一不露出茫然和不知所措的表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上前安慰——大概是没人知道要从何安慰。
不多时,跑完八百米的葛飒走过来,拨开人群,见到顾思酉的惨样,面露吃惊。她连忙蹲在顾思酉的身旁,关心道:“哎,怎么了?哭什么嘛!是没及格吗?没及格没关系,我也没及格,顶多月底再一起考呗!”
葛飒安慰半天,顾思酉依然没停止大哭。他好像只顾着自己哭,恐怕压根没听见同桌说了什么,看也没看她一眼。
“喂,你到底哭什么啦?”葛飒莫名其妙,回头环顾周围的人,“哎,刚才谁欺负他了?说他坏话了?”
大家面面相觑,其中一位同学无辜地说:“没有啊,我们都替他加油来着。”
众人听完,纷纷点头。
“那奇怪了,哭什么?”葛飒奇怪道。
在人群外围观的许蕴喆和许靖枢也十分不解。想到顾思酉坐在许靖枢的后排,许蕴喆向后者递了个眼神问他要不要去安慰两句。
许靖枢接收到他的信号,摇摇头。
正在这时,杨敏贤从篮球场的方向跑来,朝他们喊道:“喂!愣着干什么呢?咱们班能考试了!还考不考了?快!”
经他提醒,不少原本围在顾思酉身边的同学朝篮球场跑去。
到底是重要的体育毕业会考,虽然顾思酉的情况令人担忧和奇怪,可大家仍然选择先考试。
来到篮球场旁,许靖枢回头远远地望见顾思酉已经起身,低头抹着眼泪,而他的同桌则跟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朝篮球场走。
也不知道葛飒问到他为什么哭了没。
想起刚才许蕴喆说的,许靖枢好奇地问:“顾思酉以前真的在澡堂里乱摸别人?”
许蕴喆对此是道听途说,他和所有并不真正关心的人一样,听说这件事,就只是听说而已,至于它到底是不是真的,他没有兴趣求证,可哪怕如此,当别人问起时,他还是会说一句“听说”。
以前许蕴喆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可是当许靖枢认真地表露怀疑,他不得不重新地考虑这个问题,同时又有一些对自己轻易相信流言的惭愧。他想了想,谨慎地说:“我也是听别人说而已。”见许靖枢面露困惑,他补充道,“要不你问问他?”
许靖枢只是纯粹的好奇,真要他去八卦,他可办不到。听罢他吓了一跳,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问?许蕴喆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翻了个白眼。
“我好奇嘛。”许靖枢见了说。
心里想的又被他看出来了,许蕴喆不禁蹙眉,但想到这不是第一次,就懒得再计较了。
很快,篮球障碍运球的监考老师喊道许蕴喆的名字,他回了一声“到”,瞄见许靖枢比他还跃跃欲试,不免语塞。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兴奋些什么,刚才跑步时也是,无端端地,喊什么加油。许蕴喆尴尬得很,从监考老师的手中接过篮球后,用冰冷的眼神示意许靖枢别再两眼放光地盯着他看。
许靖枢像被他骂了一顿似的,乖乖地故作平静。但紧接着,就有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女生挤到他的身边,其中一个语带兴奋道:“是许蕴喆耶。”
“真的真的!”另一个握紧了小拳头。
许靖枢瞄见了,撇撇嘴,再看向周围,发现和他一样期待许蕴喆打篮球的人不少——如果说这也能算“打篮球”的话。虽然很多人来这里都为了考试,不过许靖枢看得出来,好些同学正在期待许蕴喆的表现。
是因为大家几乎没有见过许蕴喆参加体育锻炼的缘故吧?许靖枢不禁这么猜测。他除了会学习,考试成绩一级木奉以外,还会什么呢?大家大概都这么好奇着。
不一会儿工夫,包括许靖枢在内的不少人都目瞪口呆了,只见许蕴喆动作流畅平稳地运球通过障碍物,中途毫无差错,迅速地来到篮下,低手上篮。
他长得高,上篮的动作显得格外轻松,球从他的手中被抛出,准确地落进篮框里。
“嘀!”监考老师面无表情地吹哨,低头写道,“好的,八秒三,95分。下一个——许靖枢!”
许蕴喆见这家伙愣在旁边一动不动,在心里啧了一声,走到他的面前喊:“哎,发什么呆?”
“哦!”许靖枢立即回过神,连忙跑到老师的面前,接过篮球。
关于体育会考,许蕴喆从头到尾也没打算担心许靖枢。
果然,十秒钟后许靖枢跑回他的面前,补上刚才没来得及说的称赞:“原来你打得不错!”
得到称赞,许蕴喆尽管窃喜,又忍不住想: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是,许靖枢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那些在他看来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惊讶不已,会不会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让许靖枢更多地了解自己的缘故?
如果许靖枢一开始知道他的耐力还不错,那么或许就不会在跑道边给他加油打气;如果许靖枢了解一般的运球和上篮对他而言不是难事,或许也不会在他拿到篮球时,一脸兴奋和期待了。
说到底,恐怕还是不了解的缘故,所以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这般想着,许蕴喆耸了耸肩膀,问:“选考你选了什么?”
“引体向上!”许靖枢对他眨了一下眼。
许蕴喆好笑,转身问:“走吗?去考试。”
“嗯。”许靖枢跟上他,又往他的上臂戳了戳。
许蕴喆躲开他的手,想了想,说:“先告诉你,我能做10个。等会儿别又像看稀奇事一样看我。”
“不是看‘稀奇事’啦,是看我的宝!”许靖枢得意地抬了抬下巴。
许蕴喆听罢起了一身j-i皮疙瘩,立刻和他拉开半米的距离。
许靖枢马上凑过去,笑说:“我最多做11个。”
“10个和11个,分数是一样的吧?”许蕴喆回忆道。
他点点头,说:“所以,我决定做10个就好了。和你一样。”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考引体向上的单杠前。
和其他考试场地一样,这里同样围了很多同学,正在等待老师的点名。
他们到的时候,正遇上顾思酉考试。也不知道他做到了第几个,瘦削的身子像一片风干的腊r_ou_似的挂在单杠上,费劲地往上引体时,两条腿拼命地蹬着,仿佛这样就能踩着空气往上爬。
老师在下方目不忍视,提醒道:“同学,哎,同学,别蹬腿!蹬腿更上不去!”
他蹬腿的模样更像是一片腊r_ou_在风中抖动,下面围观的同学要么忍俊不禁,要么已经笑出声来。即使这样,顾思酉仍在努力着,使力使得面红耳赤。同学们虽忍不住笑,可同时又会喊几声加油。
最后,顾思酉终于支撑不住,从单杠上掉下来,噗地跌倒在垫子上。
“5个,勉强及格吧。你怎么不去考实心球?”老师记录成绩,奇怪地问。
顾思酉从垫子上起身,不好意思地笑道:“考实心球更没把握。”
“注意锻炼身体,别顾着学习。”老师习惯性地叮嘱,又喊道下一位考试的同学。
顾思酉高兴地应了一声哎,颠颠儿跑开了。
下一位考试的同学刚才在顾思酉考试时,没有笑。他始终面色凝重。
等到他好不容易跳起抓住杆子,开始考试,起初留意他的人都知道他为什么愁眉苦脸了。
这位同学的情况和顾思酉相比,没有好多少,两人的区别只在于他没有蹬腿而已。
“去看看什么时候轮到我们?”许蕴喆才建议完,手机振动了。
待他拿出手机,许靖枢见是许芸婉的电话,便先去老师那里看考试次序。
许芸婉在电话里问许蕴喆什么时候考完试,是不是考完以后直接回家。许蕴喆想起还没告诉她,许靖枢要去家里吃饭,待要开口时,又不禁有些不好意思。
“还差一项,考完了回去。”许蕴喆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抿了抿嘴唇,故作随意地说,“对了,今晚许靖枢要去家里吃饭。”
“咦?”许芸婉听罢惊讶极了,笑道,“那好呀,我出去多买点儿菜。你们想吃什么?”
许蕴喆回头,正好看见许靖枢跑过来,就对妈妈说:“做土豆吧。土豆炖牛r_ou_可以吗?”
“当然可以。”不知为何,她犹豫了一下,问,“要不,做咖喱牛r_ou_好吗?很长时间没吃了,记得你小时候爱吃。”
闻言,许蕴喆皱了一下眉头。
许靖枢看他皱眉,关切地眨巴了两下眼睛。
他捂住话筒,问:“吃咖喱牛r_ou_吗?”
许靖枢听罢眼睛一亮,立即点头,说:“我最爱吃咖喱里的土豆了!”
看见他笑,刚才掠过许蕴喆心底的y-in云散了。他笑了笑,拿开捂住话筒的手,说:“好,做咖喱牛r_ou_吧。”
得知晚上有咖喱吃,许靖枢高兴得很,但想起刚才许蕴喆皱过眉,他忍不住问:“刚才怎么了吗?问我吃不吃咖喱以前。”
许蕴喆没想到一瞬间的表情被他看见了,不禁窘促。他想了想,淡淡一笑,解释道:“没什么。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天,我妈在家里做咖喱。我很喜欢吃,那顿吃了两大碗米饭。不过我外公讨厌咖喱的味道,等我吃完回房间,他把我妈妈骂了一顿,说整个家里全是咖喱的气味。在那之后,我家再没有煮过咖喱。”
但是现在,又可以煮了。许靖枢听出他的话外之音,心中错愕。他知道,许蕴喆的外公是许阿姨想办法弄进医院里去的,而许砚深从中提供了帮助。
这父女二人到底有怎样的纠葛,能让许芸婉做到这一步呢?许砚深对此毫无愧色,分明认为这是最好的安排。这更令许靖枢不解。
也不知道许蕴喆知不知道自己的外公被安排送进医院的事。如果他知道,那么照他现在和自己妈妈的关系来看,他似乎明白和体谅了妈妈的苦衷,和许砚深一样认为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
许蕴喆真的很神秘。
许靖枢发现自己虽然花了很多心思试图了解他,而他们也已经相互喜欢了,但他对许蕴喆的了解还是很少。许砚深说,许蕴喆或许没有他想的那么笨。那么,会不会在他不断试着猜测真相的过程中,许蕴喆也在猜测自己对他隐瞒了多少呢?
会吗?
“先去考试?”许蕴喆见他面露怅然,说,“考完回家吃饭。”
他回过神,点头笑道:“好。”
如果不是李爽后来的表现太过突出,许靖枢的脑海里或许会一直遗留着许蕴喆做引体向上时手臂上饱满的肌r_ou_线条。
因为不常参加体育锻炼,许靖枢几乎没有见过他穿校服衬衫款以外的衣服,在体育会考的这一天,看见许蕴喆穿运动衫是第一次,看见他的胳膊那么充满力量是第一次,看见他的双腿在夕阳下绷直,隐约泛着细汗的光泽也是第一次。
许靖枢定定地望着他,见他的表情从轻松慢慢地转变,眉心轻微地蹙着,哪怕发力,面色涨红,也没有露出狰狞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