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因为做题,他再度平静下来。
他又一次听见许靖枢打哈欠的声音,这事儿会传染,他皱着眉头,忍住一个哈欠。
好巧不巧,这动作被许靖枢发现了。早已困得眼皮子打架的许靖枢趁机说:“许蕴喆,十二点半了,该睡了吧?”
一个哈欠而已,许蕴喆自持仍清醒得很,淡淡道:“我还不困,你先睡吧。”
“我怕你晚睡,吵醒我。”许靖枢努嘴。
许蕴喆瞥了他一眼,埋头写字,说:“不会,我会尽量放轻动作。”
“那也不成,毕竟在一张床上,怎么放轻都会有动静的。”许靖枢说着,拿出手机。
什么?许蕴喆才抬头,要说晚上不打算和他挤一张床,已经看见许靖枢的双手捧着手机,分明要玩游戏了。许靖枢从手机后抬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你回自己床上睡去。”许蕴喆淡漠地说着,重新低头。
许靖枢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许蕴喆忍不住斜眼瞄向他,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对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来回移动、点击,看样子是太认真了,才忘了说话。
许蕴喆默默地吁了一口气,在心里反复道:算了、算了。
“对了,许蕴喆,今晚我听说一件事。”许靖枢说话时,眼睛仍盯着屏幕,“葛飒要退学了,她今晚就没来学校。”
闻言,许蕴喆不可思议地转头,问:“为什么?”这太突然了,虽然许蕴喆和葛飒的感情不深,但毕竟是在这种时候选择退学,让许蕴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说是成绩不好,顶多考个高职,还不如现在出去闯荡。”许靖枢抬头想了想,说,“没想到她那么厉害。”
“厉害?”许蕴喆不明所以,不以为然。
许靖枢却点头,肯定地赞扬:“难道不是吗?按现在一般人的想法,非得考个大学才有出路吧?如果不是名牌大学,即使是研究生毕业也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但是,能考上名牌的人……我们学校也不会很多?搞不好,很多人都怀揣着‘不读书还能干吗’、‘少说也是个大学’这样的想法,硬着头皮迎接高考。她却在认为自己不行的时候,找别的出路去了。这不是很厉害吗?”
许蕴喆愕然,不单单因为听见许靖枢居然这么想,还因为他正是许靖枢口中说的“一般人”。他一直想离开青川,但除了通过高考离开以外,从来没有萌生过别的想法。
对于那些成绩不好又不用心学习的同学,一直以来,许蕴喆难免像很多迂腐的家长和老师那样想:现在不好好读书,将来能干什么?
但实际上,说不定他才是那个除了读书以外,什么也干不了的人。
“哎呀!哎呀呀!”
正在许蕴喆怔忡时,他突然听见许靖枢叫起来。许蕴喆问:“怎么了?”
“我靠,包抄!包抄!真是,掩护我一下!”许靖枢再次沉迷进游戏里,压根没听见他的问题。
许蕴喆看得好气又好笑,伸手道:“给我。”
许靖枢不解,把手机递给他,又很快起身凑近看,解释道:“时间快到了,我们这边只剩下三个人,但是他们还有……八个?”说话间,许靖枢看见数字从“9”变成“8”,惊呼道,“是你爆头的吗?!”
“嘘。”许蕴喆很长时间没玩这款游戏了,要进入佳境还要等个十几秒。
看着这走位和c,ao作,许靖枢难以置信地看看手机,又看看许蕴喆。他从来没听许蕴喆提过原来他也玩这款游戏,而且看这手法,分明不是一般的老鸟。许靖枢起先凑近屏幕仔细地看,但转头时看见许蕴喆微蹙的眉宇,又忘了游戏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看不清。”许靖枢说着,将脸贴向手机屏幕,趁许蕴喆避开时,顺势坐进他的怀里。
许蕴喆错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已见许靖枢指着屏幕喊:“快,过来了!”
许蕴喆吓了一跳,连忙躲起来,心思却难以重新回到游戏里。
“你怎么这么厉害?”许靖枢背对他,激动地晃了晃身子。
许蕴喆的腿上从来没坐过那么沉的人——毕竟许靖枢是个和他身形相近的男生。他一晃动,许蕴喆的心思更是起伏得厉害。许蕴喆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索性沉住气,一门心思玩游戏。
手机里传出的声音除了游戏设置声外,还有许靖枢那些队友的声音,他们一直在喊话,可许蕴喆没有回应。
终于,在时间终止前,许蕴喆把终局人数拉成持平,许靖枢的账号作为全场最佳,大量的“金币”充进他的账户里。
“让我看看。”许靖枢夺过手机,盯着“金币”的数字噌噌地往上涨,回头激动地说,“原来你这么强!你有账号吗?我们加个好友吧!”
看着他发光发亮的眼睛,许蕴喆的心里想笑,面上却没有表情,道:“账号已经闲置很久了,服务器也成了鬼区。”
“那是老区了!”这么说来,许蕴喆的游戏经验一定很丰富。
许蕴喆耸肩,问:“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许靖枢歪着头看了看他,不但没起身,反而挨着他,往他的怀里挪了挪。
怀里坐了一具热乎乎的身体,许蕴喆的喉咙发紧。他想到“坐怀不乱”这四个字,面部的肌r_ou_更是紧绷得发僵。
许靖枢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变成一张扑克,忍笑道:“晚上一起睡吧?也快一点了。”
“起来。”许蕴喆依旧面无表情。
“我要是不起呢?”许靖枢捏住他的下巴问。
哪里学来的土味桥段?许蕴喆的双手分别撑住椅背和书桌,稍一用力,生生地起身。
许靖枢登时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地抱住他的脖子。
这和许蕴喆预想中的不一样,他险些被许靖枢拽着往地上摔,连忙俯身抱住他,继而自己站稳。
“哇,11个引体向上,果然不一样。“许靖枢故作夸张地惊叹。
许蕴喆松了一口气,闻言自言自语道:“你应该是老天派来整我的。”
许靖枢不明所以地发出一个嗯的音。
“没什么。”把他抱到床边,许蕴喆灵光一闪,突然放开双手。
被他抱起以后,许靖枢的两条胳膊再没使力,不料许蕴喆竟忽然撒手,咚地一声,许靖枢重重地摔在硬板床上,痛得大叫:“啊哟!”
许蕴喆听得心中一痛,但不动声色,不等许靖枢揉着身子爬起来,他立刻爬到了上铺。
许靖枢把摔疼的地方揉好了,抬头一看发现许蕴喆不见了,骂道:“你也太幼稚了吧?!”
“有你幼稚?”许蕴喆向下伸手,“把我的手机给我。”
“不给!”许靖枢不假思索地回答。
他淡淡地问:“给不给?”
过了一会儿,许靖枢乖乖地把手机递给了他。
许蕴喆打开手机应用,查找考完试的第二天去往静安的火车票。
“我们就这样分床睡了?”良久,许靖枢问。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许蕴喆皱眉,说:“嗯,关灯吧。”
许靖枢叹了一声,声音重得像一声咳嗽。
但不久,寝室里的灯关上了。
许蕴喆还是想去静安看一看外公,他选好了当日来回的车次,打算明早购买,不告诉任何人。这将是他第一次去静安,思及此,许蕴喆不免有点儿忐忑。
正在这时,他听见下铺传来许靖枢哼哼的声音。他古怪地皱起眉,心道这咿咿呀呀像小孩儿撒娇似的声音是怎么回事?问:“你搞什么鬼?该睡了。”
“床上都是你的味道。”许靖枢感慨道,“好幸福!”
许蕴喆听出一身冷汗,说:“换回来吧。”
“我不,谁让你把我丢这儿的?”许靖枢理直气壮地说完,顿了顿,“除非一起睡。”
许蕴喆的头疼,说:“我睡了,晚安。”话毕,他躺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靖枢先说过,待许蕴喆躺下,他依稀闻见被子上、枕头上全是许靖枢的味道,像是他的香水,又像是沐浴露的香。以前,许蕴喆以为只有女孩子会在自己逗留过的地方留下气味,是属于女孩子的体香,可原来不是。
那么,许靖枢闻见的又是怎样的味道?
许蕴喆辗转几回,听见挂在床头的纸杯碰在床柱上的响声,得得得、得得得,来电铃声的节奏。
他抹黑握住纸杯,扯到耳边,听见许靖枢用微小的声音说:“喂?许蕴喆,你好香啊。”
许蕴喆听出一身j-i皮疙瘩,险些把纸杯握得变型。他没往手里的纸杯说话,直接说道:“神经病。”
说完,许蕴喆丢掉纸杯,紧接着却发觉床架微微摇晃,转眼间已在黑暗当中见到床头多了一个人影,惊得他愣住。
许蕴喆只愣了一秒钟,他好像听见许靖枢笑了,从他的呼吸声。
“要不要一起睡?”许靖枢问。
“要。”在他爬上来的同时,许蕴喆把他拉进了怀里。
第九章 -4
睡着以前,许蕴喆似乎听见雨水打在窗台上的声音。他曾犹豫是否起床关一下窗,但许靖枢落在他胸膛的鼻息让他的这个念头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许蕴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最终将手机随意放在枕头旁,闭上了眼睛。
床很窄,睡着两个人,但凡有一点儿动静都能把对方吵醒。
许蕴喆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有意,可等到清晨,他被窗外的起床铃声叫醒,他发现自己保持着睡前的姿势,而许靖枢已经在他的怀里转身,背对着他,身子以柔软的姿态舒展着,像一只猫咪。
等许靖枢坐起后,许蕴喆的胳膊麻得没了知觉。
他转身跳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发现窗台上积了一些雨水,证明夜里果真下过雨。
窗外同样未干透,到了梅雨时节,空气中、建筑群里,总飘荡着一片水润又沉重的忧郁感。
和平时一样,在起床铃声响起后、早c,ao广播开始前,校园广播播放流行歌曲。
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每逢雨天,学校都会取消早c,ao,而听见起床铃声后还在赖床的学生们只要听见《六月的雨》,便知道这是一个下雨的天气,可以枕着歌声继续睡一个懒觉。
“我没有放弃,也不会离你而去,哪怕要分开,我依然等你。”许靖枢的歌声比广播的音乐声更清晰,“我全心全意,等你的消息。终会有一天,你会相信我。我爱你……”
许蕴喆回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做理会,拿上装了洗漱用品的脸盆往外走。
被许靖枢枕得发麻的手臂一时无法使用,许蕴喆换了一只手刷牙,牙刷拿在手中总不够得心应手,几次刷头捅到牙龈上,虽不是很痛,但也烦心。
没多久,许靖枢端着脸盆跟着进卫生间了。他将脸盆放在许蕴喆的脚边,往一旁小解,道:“怎么放这么老的歌?”
经他说起,许蕴喆回想一番,发现这好像是他转学来以后第一次遇上不用做早c,ao的雨天。许蕴喆吐了口中的牙膏泡沫,把广播室这项不成文的规定告诉他。
“哇!真是太人性化了!”许靖枢抽好裤子,冲了水重新回到许蕴喆的身旁。
许蕴喆洗了脸,转身上厕所。他特意站到一个盥洗池的镜子不会反s,he看见的小便池前,发现墙壁上有一只已经干透的小壁虎,不知是何时被什么人拍死在墙上的。听着窗外循环播放的歌曲,许蕴喆问:“你玩过仙剑一吗?”
“当然玩过,而且我不用攻略就通关了。忘了是小学几年级的时候。”许靖枢问,“你呢?玩过吗?”
许蕴喆冲好厕所,往盥洗池里洗了手,道:“玩过。不过,是初中才玩的,很晚了。那段时间,把整个系列都玩了一遍。”
许靖枢还以为这辈子只能和许蕴喆谈论如何好好学习,没想到还能聊游戏,把毛巾往脸盆里一放,跟着他往外走,问:“那,你喜欢灵儿还是月如?”
“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