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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兰并没有立刻朝着苏樱指的路走——那定然是魏无牙这老鼠王的洞府了,却不知道那石观音是否也在这偌大的龟山某处待着。
未免打草惊蛇,铁姑娘好说歹说地让花公子在山腰处等着,自己先去探探风,摸清了地势再说。
因念及有约定,若迟迟不归,他定会不放心来查看,心兰赶着时间小跑着回去,鼻尖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然而树下空空荡荡,不见人影。
——只有一支玉笛,搁在干净的帕子上。
她左右四顾,再未看见他留下的任何痕迹,心下怔怔。握着笛子吹了片刻,却没有回应,既不知出了什么事,更不知该到哪里去寻。
正在此时,一个青衫秀士,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朝着她微笑作揖:“铁姑娘,别来无恙啊。”
他面目斯文,神态潇洒,瞧起来便是个很可亲可敬很正派的中年人。还是位老熟人……江南大侠江别鹤。
只是上次见面时他发须皆黑得浓密,如今却是花白落拓,全然没有往日的意气。
心兰微微眯了眼睛,讶异道:“奇了,令郎尸骨应该刚下葬没多久吧?江大侠千里迢迢赶来此处,难道是来凑热闹的?”
“铁姑娘有所不知……”江别鹤的面容依旧是含笑的,甚至可以说是极客气谦和的:“我儿玉郎并未下葬,老夫不过为他立了个衣冠冢而已。”
“哦?”少女不得不疑惑。
当初西门吹雪一剑极迅捷,不仔细看甚至找不见伤口;自己也立刻通知了衙门,尸体不至于被野狼野狗拖走了……以致不能落下个全尸。
江别鹤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语气沧桑:“只因他落得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被神侯府的人拖了尸身找了仵作去验……四大名捕勾结了四条眉毛陆小凤,说是犬子犯了滔天大罪,一死未免太过便宜……”
这做爹的叙述时,简直出乎意料的平静:“我最后见到玉郎时,他已是被江湖人千刀万剐的一具生蛆腐尸,溃烂得……不成人形啦。”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嘴角甚至咧开了一个奇特的、难以形容的微笑。末了,又语气和善地问她:“铁姑娘,你怎么半点儿也不吃惊呢?”
心兰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快慰,亦有些唏嘘。
本是想笑这父子俩咎由自取的,到底没能笑出来,只是淡淡道:“何必多言?江玉郎确实是死在我面前,他死有余辜!若想为子报仇,奉陪到底。”
等她这一段话罢,江别鹤的脸已变得扭曲起来:“铁心兰……老夫当真小看了你啊!可是你恐怕不知,濒死的时间越长,越能令人痛苦……老夫再发次善心,你放心……你心心念念的花公子,很快就会到地下去陪你了!”
他嘎笑两声,发出的声音就像是什么老旧的器械磨损过了头,又像是压抑后最终的爆发。
红着眼眶的青衫中年人身躯消瘦,颤抖着身体嘶声低吼:“我儿玉郎的痛苦与屈辱,今日,都要你这贱人千倍万倍地偿还!”
——话音刚落,蓄了内力的一掌已近面前。
斑驳树影下,紫衣少女眉目微凝。
……
移花宫两位宫主正一前一后走在山道上,俱是端庄高贵,也不知她们是怎么走的,竟像是脚不沾地似的,白绸鞋上一点泥泞未沾。
最后头跟着的,正是她们的得意弟子,花无缺。
他同样面无表情,手上握着一把墨绿色的短剑,不知有没有见过血。深邃黑眸淡淡,难辨情绪。
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行至半途,隐约分辨出笛声遥遥传来,白衣公子的脚步不甚明显地顿了顿。
怜星宫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迟疑,唤道:“无缺,你到前面来。待会儿见了无牙宫门下,一个也别放过。”
“……是。”他低眸,平静地应下。
笛声渐渐听不见了。
也不知是因为离得太远了,还是吹奏的人放弃了。
他走到了前头开道,依旧是儿时般的听话模样。
记忆里那个白衣的小少年呀,纵然他长成如斯佳公子,原来还是踽踽独行的孤单……或许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原是有一个亲兄弟的,即将手足相残的亲兄弟。
望着他挺拔却单薄的背影,邀月宫主微微勾唇:“也不必多费功夫,不过是一群阴沟老鼠,这把‘碧血照丹青’,我要你……将它捅入江小鱼的心脏。”
白衣公子微微偏首:“……无缺明白。”
这应答,却比第一回 更响亮些。
移花宫数十位宫女皆在龟山脚下守着等候吩咐,并没有上山来。
两位宫主一位少主便这样大喇喇闯进了重重障碍,三人一路如至无人之境。与无牙门弟子打了照面,见面不逃者则杀,脚步丝毫未缓过……
都说:无牙门下,可杀不可辱。
但任谁见了衣摆未沾半滴血痕,却收割了无数性命的三个杀神,求生的本能都会忍不住想要逃窜的。还有极少数以纱做衣的婢女和服饰古怪的大汉也混在其中……显然并不是魏无牙的人。
邀月冷冷地跨过了其中一具尸体——她没有踩上去,但恐怕并非是因为尊重死者,嫌弃肮脏的理由或许占了大多数。
移花宫主冷哼一声,连眼神也欠奉:“哼……这石观音门下,武功竟如此不济!”
跟在姐姐身后的怜星宫主垂眸,抬脚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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