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教授出危险了,快,快帮我去把他送到校医院。”刚刚跑遍全楼的梁苏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于鹤立想了想,进屋捞起件大衣往身上一披,就跟着梁苏冲到了路恩平家。于鹤立躬身把路恩平背起,踏着流星大步就往医务室赶。
“病人常年抽烟酗酒,又不注意饮食,身体情况已经很虚弱,需要住院治疗。”校医院住院部内,带着大口罩的值班医生冷冰冰的交代着,“另外病人的腹部摸上去还有肿块,保险起见等天气好了,抽时间带他去市人民医院排队拍个X光片。”
“拍个X光片居然要去人民医院。”梁苏没想到三十年后社区医院都有的普通仪器,这年头居然要去市中心的人民医院,还要排队,忍不住嘟囔道。
“人民医院也是去年才有的,而且全重庆就这么一台。”于鹤立随手掐了把梁苏的手臂,惊呼道:“你胳膊怎么这么细,要不要顺便也检查检查?”
“无聊。”梁苏面无表情的耸耸肩,走到酣睡着的路恩平旁边,替他掖了掖被角。“本来想跟他好好学些法律实务工作,结果现在倒好,成了个专职的小保姆。”
“资产阶级思想别那么重嘛,任何工作部分贵贱,都是为人民服务。”于鹤立做了个夸张的鬼脸,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趁现在老爷子睡着,你好好享受下最后的宁静。等他醒了,高谈阔论话唠起来,保证吵得你头大。”
“哦?”梁苏一下子来了兴趣,“快说给我听听!”
“专家楼的邻居们哪个不知道?”于鹤立习惯性的挑了挑浓黑的眉毛,愈发神气活现起来,“路教授刚来的时候,就爱在口袋里揣上一大把糖果,挨个去敲邻居的门找人聊天。往往没聊几句就和人争辩起来,又演化成拌嘴,其实聊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太较真,别人不跟他聊天之后,只好养了只能说会道的小八哥。前几天八哥不知道怎么病死了,他伤心过度才这样的。”
梁苏想起公寓内的混乱景象,轻叹一声:“陆教授的家人怎么没有搬过来,他独自一人这样孤零零的住着,看着怪可怜的。”
“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于鹤立起身,抓过柜子上两个雪白的瓷杯,用开水烫了,就着护士给的散装茶叶给自己和梁苏每人泡了杯热茶。“以后千万别在老路面前提起他的家人,这可都是含着血泪的伤心事儿。据说当年内战他不愿意走,太太一个人绕道香港去了英国,又跟当地人结了婚,现在已经是三个混血孩子的母亲。”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梁苏觉得于鹤立在政法学院俨然一副百事通的老江湖模样,对他越发好奇。
“我平时也住那栋楼嘛。别吃惊,老林的房子,我免费帮他看屋子而已,是不是很乐于助人?”于鹤立一脸坏笑,“走,跟我回去弄点吃的来,不然老路醒了准饿的哇哇叫。”
梁苏正想对于鹤立得意满满的模样用言语精准打击一番,转念一想如今食堂关门,自己一日三餐倒是可以用压缩饼干麦乳精胡乱应付下,可病床上还躺着个不省人事的老学究呢。算了,好女不吃眼前亏,还是让人家北京公子哥儿保持良好的自我感觉比较重要。
于鹤立带着梁苏回到专家楼,打开林教授的公寓门,顿时感觉仿佛身在阳春三月,柳枝吐绿,迎春生芽。没想到平日道貌岸然一脸严肃的林教授如此喜欢绿色,墙壁上贴着嫩绿的墙纸,地板用苹果绿的油漆涂过,就连装饰柜上的各种摆件儿也是灰绿、湖水绿、草绿应有尽有。梁苏赶紧在屋内扫视一圈,还好没有发现绿帽子,不然她只怕会当场歪倒在地上笑得打滚儿。
“我去煮点面条,餐桌上有新买的大列巴,饿了你可以先吃点。”于鹤立头也不回的扎进厨房,又回过身来轻飘飘的安排梁苏打下手,“阳台上的花盆里种了些大葱和大蒜,你挑青葱鲜嫩的掐一点来,我用鸡蛋炒个卤子。”
梁苏应了一声就朝阳台走去。这年代条件有限,即使特地给教授们建的专家楼面积也不大,也就是七八十平方的两室一厅。林教授看起来不常回这里住的样子,书房里几乎成了于鹤立的天下,到处都散落这个年代时尚男孩的必备元素:上窄下宽的喇叭裤、白底蓝条纹的海魂衫、半导体收音机、甚至还有一辆沾满灰尘的小型摩托车,梁苏走过去一看,居然还是美国制造,上面made in USA的花体英文清晰可辨。
摩托车的旁边,赫然分门别类摊放着各种金属零件。有发光二极管、磁铁、电池和各种花花绿绿的电线,还有些四四方方的金属小玩意儿,上面用繁体字写着:“信号”二字。
梁苏想到之前高中政治课本上关于台湾间谍的描述,心里顿时布满了疑云,难道于鹤立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冲到阳台上胡乱剪了些葱叶和蒜叶,便匆忙离开了书房。
第9章 压力测试
在梁苏和于鹤立的精心照料下,路恩平教授没过几日就恢复了康健。他食量大嗓门也大,开口说话连楼道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住院医师说人已经没有大碍,建议回家休养,被路教授一口否决。
“医院里有医生护士时不时过来查房发药,人气旺盛看着就喜庆。”路恩平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床位,“没准过两天再给我送个伴儿来,那就更热闹了。回家只有你们两个偶尔过来瞄一眼,多数时间还是我一个人冷冷轻轻对着四堵墙,没劲儿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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