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她跌倒在地上的样子。她先是趴在那里,肩膀和后背微微抖动了几秒钟,然后才用手臂撑着身体转过头,脸上粘着尘土,嘴唇微微张开。
明明我从她转身跑掉的那一刻直到她消失在眼前都没有闭上眼睛,可是,我却记不起她那时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或者说,我忘了她回头看我时眼睛是什么样的。
看着被树枝割裂的天空,还有南半球这时午夜的太阳,我想起第一次看见她的情形。
她冒冒失失的抱着一架笨重的古董电唱机走进酒馆,大声自言自语,我就要走出门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我,有点羞涩的轻轻说了声“嘿”算是打招呼。
这本来是个无关紧要的相遇,我应该很快就忘掉。可是离开小镇之后,我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遗忘了。
在路边商店的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时我突然想到了,不对劲的是她的眼睛——那个小女孩跟我打招呼之后眼睛看了我的右手一眼。
她可以看到我加了“隐”的书。
“恐怕我们要回去一趟……”我说这话的时候信长和飞坦都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他们都觉得我这次大费周折所取得的能力既不好用又危险。
判断事实的天平,使用时要让被审问的人把手放在审问者的心脏上。
我们回到小镇,已经是深夜了,那间小酒馆也打烊了。
对面二楼的窗口的灯亮了,那个小女孩走进来,脱掉白色短袖衫和格子短裙,然后像是举行什么仪式一样一丝不苟的做着超越她肉体负荷的运动。
她果然是训练有素的。
那么,她身后的人是谁?这次的行动计划的相当严密,是谁得知了我们的行踪?那个能力者只是个诱饵么?……
在我的各种假设纷纷建立又一个接一个被我推翻的时候,她走进浴室,开始洗澡。
信长咳嗽了一声,转过身看着我和飞坦。
看到我们没有任何要停止的意思,他抓着下巴走开了。
这太怪了。不会有这样的巧合,在我偷取念能力之后刚好出现的念能力者……可是,这种坐在浴缸里一边玩着橡皮鸭子一边一脸憧憬的看着一张纸的样子……她看起来又像个普通的小女孩。
稚气未脱,充满向往。
忽然间飞坦的气有轻微的波动。
然后,我不得不承认,眼前是很美丽的景象。
老旧的浴缸在灯光下有种丝绸般的质感,从浴缸里站起来的少女看起来就像一件正在上釉的瓷器。乳白色的白釉从她身上流动下来……
之后的情景让人觉得焦躁。她坐在浴缸边上,细心的在手脚上涂抹从一只小盒子里挖出来的什么膏体。
她脸上天真到近乎笨拙的表情和她光滑细腻到让我觉得含在嘴里会像奶糖一样化掉的皮肤使我心烦意乱。
我转过头,对他们说,“我过去。”
飞坦压制着自己的呼吸没有回答。信长靠在墙角把脸转向一边。
我跳上露台,她根本没有发觉。她换上了男式的圆领大汗衫和平脚裤,手里拿了一小瓶啤酒走出来。
那些旧衣服一定很柔软。有一瞬间我这么想。
和她交谈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想要笑。
她看起来最多十四、五岁,但是说的一些话,还有说话时的语气神情,让我觉得她比看起来更幼稚,完全是个不知世事,被宠坏的小孩子——很轻易就能被看出情绪,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眼尾有几根睫毛特别的长,长到几乎不像是真的,不高兴的时候嘴唇会不自觉的嘟起来,像是要撒娇似的。
我们离开了。
走了很远之后飞坦突然问我为什么不干脆杀掉她。我笑了一下,有必要么?这真的只是个巧合。她是个念力的初学者,连“凝”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大概是在给那架古老笨重的电唱机调整位置时偶然把念力运在眼睛上,刚好看到我还没有收起来的书。
那小女孩……我想起她从浴缸里站起来的样子,还有那种天真得接近笨拙的表情,她……
我觉得她甚至都还不能算是一个“人”,她更像是某种年幼的小动物。
很快我就忘记了这件事。而偷来的能力在那之后一次也没有用过。
我没有想到,第一次真正使用这个能力,会是用在她身上。
就像我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后来对我意味着什么。
侠客在天空竞技场帮我物色有趣的念能力者。
之前的能力者竟然没有像我推测的那样逃走或是隐姓埋名的生活下去。他死了。死在天空竞技场。
这次找到的人能力是“瞬间的空间移动”,很有意思的能力。
和玛琪一起顺利取得了能力,侠客决定继续留下来,“最近好像有很多不错的新人进入200层”,他说。
天空竞技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前赴后继而来,为这头巨兽献上金钱、鲜血、生命、希望,像是场无休止的祭祀。
而我们只把它当作一个可以观察猎物的玻璃箱。
七月七日。这次的行动西索来了。
他对旅团的活动一直不太有兴趣的样子。
让他入团可能是个错误的决定。尽管他的实力很强。
两天之后行动结束,他回天空竞技场了。我和玛琪、飞坦去下一个计划中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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