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顺天府衙门中的惊乱,北镇抚司的诏狱却是一片平静,不看周围环境,只看昏黄灯火映着黑白棋局,执棋的手指轻触棋盘,时而黑子,时而白子,发出漱玉一般的清脆微响,甚至还生出了点安宁祥和的禅味。
苏晏下完一粒黑子,凝神端详棋盘许久,微微张嘴,似要逸泄出一声隐士高人的喟叹。
他说:“泥马,又卡壳……最讨厌做死活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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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率领前来接应的十五万秘军,朝西南方向策马飞驰的宁王,在一处山坳前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一身镔铁玄甲、白披风,盔缨亦是雪白,骑一匹高大神俊不似凡种的黑骐,手持长槊,独自一人拦在了宁王的大军前。
宁王在看清他身影的同时,瞳孔猛地紧缩,失声道:“怎么是你?!”
“怎么就不能是我?”豫王像头刚睡醒的猛虎,垂着双目,懒洋洋地垂着槊尾。坐骑黑骐非但没被对面黑压压的人马吓住,反而往前走了几步,于是包铁的槊尾就在石子路上擦出了点点火星。
宁王深吸了口气,定声道:“果然是非常人行非常事,为了争夺储君之位,连亲生的独子都可以舍弃。”
“你说阿骛?这倒是不劳你这位伯父费心,我家胖小子好得很,能跑会跳,还减了两斤膘。”豫王抬眼看他,那一瞬间眼中似有无数战场血火与兵煞之气在翻滚,看得宁王心底暗凛。
豫王不经意似的又问了句:“你打算去永年城?那里可是你经营多年的老巢。‘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对吧?”
宁王一声不吭,心里隐隐有了个寒凉彻骨的猜测……
“你猜得不错,的确是他告诉我的,也是他亲手绘下这条埋伏的路线。”豫王抬起长槊,锋利的槊尖指向自己同父异母的三哥,“沈柒是个叛徒。他能背叛我二哥,同样也能背叛你。怎么,你堂堂一位亲王,竟然也像那些爱上浪子的怀春少女,认为自己才是对方眼中与众不同的那个么?”
第441章 太软还是太硬
“你也别跟着朕了,回城去散布流言,就说苏晏无凭无据竟诬陷宁王为逆贼,气焰十分嚣张,被首辅杨亭奉‘居守敕’拿下,下狱待审。然后你就守着北镇抚司,等朕的下一步指示。”
奉了皇帝口谕的高朔,让手下暗探将流言在京城四下散播后,回到北镇抚司等候指示,同时也怀着满心好奇,想知道苏大人与皇上都在等的那人究竟是谁。
为此他连廨舍都不坐了,直接守在诏狱大门,想了想又觉得不够隐蔽,退到地牢甬道内的狱卒休息处,把今日轮值的守卫都给赶走了。
下意识地学起了前任上官,枕着椅背,把两只脚舒舒服服地架在桌沿,高朔从怀中摸出一包阮红蕉给他的点心,说是“至则清”新推出的甜点,请他品鉴。
甜点有两种,一种取名“心太软”,高朔边暗中吐槽“这怎么像在影射苏大人”,边拈起一颗仔细一看——这不就是挖空的干红枣里塞奶糕嘛!难怪叫心太软。放嘴里嚼嚼,一股枣味和着奶味,又绵又甜。
另一种名为“心太硬”,白乎乎的一坨,像从面团上随手揪的。他丢进嘴里一咬,险些硌了门牙——原来还是红枣,外面裹着一层奶酪与糖霜,挖空的心里塞了大颗杏仁干。可不正是心太硬?
高朔哭笑不得地想:真没看出来,阮姑娘竟是个如此逗趣之人。这两种奶枣口味挺不错,名字更讨巧,正适合友人与情侣之间赠送打趣,想必推出后又会风靡全城。
却不知,这小玩意儿是苏晏随口几句话的产物,阮红蕉虽心灵手巧,可还真没这种插科打诨的取名水平。
高朔本就爱吃红枣,以前趴人屋顶时经常边记小本,边吃枣子。两种口味中他更喜欢“心太软”,感觉甜而不腻,又糯得缠绵悱恻,很像他如今与阮红蕉对视的眼神。
嚼嚼嚼,一包奶枣很快消灭过半。“好吃么?”身后有人问。
高朔点头:“好吃啊。兄弟也来一个?不过只剩‘心太硬’了——”他捏着个奶枣向后方递过去的同时,突然打了个寒噤。
这不是任何一名狱卒的声音,这声音是——高朔猛回头,指间奶枣掉落:“……沈大人?!”
沈柒伸手接住掉落的奶枣,面无表情地道:“心太硬,有多硬?”
完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再见沈柒,高朔脑子里一时陷入混乱,磕磕巴巴答:“还、还行,还能咬得动……”
“有我当面决裂,一去经年,任由他以为我为虎作伥,却不做任何解释,甚至得知他七情伤身,依然不曾露面,也毫无只言片语相寄——那么硬么?”
高朔:“……”
沈柒随手把“心太硬”扔嘴里,咔嚓一声咬成两截。“太甜了。”他说。
高朔:“还、还好,甜而不腻……”
“甜中带着苦。”
高朔:“那是杏仁味……有人就好这个味。”
沈柒把嚼了几下的奶枣囫囵咽下,脸色冷峻:“我不敢进去。”
“什么……”高朔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站起来,把太师椅都磕翻了。头脑逐渐清晰,他凝重地说道,“换我也不敢进,进了诏狱的重犯牢房,就几乎没有能安然出来的。大人,容我说句大不韪的话——你就算手中握有再大的功绩,也抵不了背叛朝廷与皇上的不赦之罪。不如……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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