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侧头,语气间隐含不快,对他道:“温公子心中有人,太后为我定得这门亲事,不过只是为了抬高温家的门楣。六殿下……”
萧栖迟看向他,眼里是无尽的悲哀:“我已是长公主,身份加无可加的贵重。可想做什么,却从来由不得自己。我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我毕生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真正懂我的人,一个真正爱我,护我在心口的人。”
萧栖迟的目光紧紧黏在他的脸上,诚恳道:“我看得出来,六殿下就是我想要的那类人。自知,且能知人。无论在什么样的绝境里,都有向死而生的勇气。”
裴煜闻言怔住,似是没想到,萧栖迟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是他们才认识短短几日,她就说这样一番话,都叫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另有目的。可是他一个落魄质子,有什么值得她来算计?且他看得出来,萧栖迟是个赤诚之人。
可是……他还是不敢信,堂堂大周长公主,会瞧得上他。
萧栖迟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和当初的她一样。念及此,萧栖迟对他道:“六殿下,你相信一见如故吗?我知道你我相识时间尚短,但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
说抛去身份不谈,裴煜很欣赏萧栖迟,自信,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诚挚待人之单纯,也有处事清醒之智慧。但……她到底是公主,若他们真的在一起,萧栖迟能解除婚约吗?违逆得了太后吗?
念及此,裴煜干涩的笑笑,说道:“能得公主相助,已是感恩至极。不敢再肖想其他,且我如今的处境,也给不了公主什么。”
他现在一无所有,但是他知道,若为人夫,便要有为人夫的样子。他无法忍受,心爱的人跟着他,他却什么也给不了。
“我什么都不缺!”萧栖迟紧着道:“我母妃早逝,父皇也在两年前过世。即将要成婚的人,心里也没有我。栖迟毕生所求,唯爱而已。”
爱,谁都爱得起。可若只是停留在嘴上,那还算什么爱?他不知旁人如何,但于他而言,只要他和旁人建立起关系,他就要尽他所能的负起责任。
“殿下……裴煜不配。”他苦笑着说道。
“好……”萧栖迟点点头:“太苍白了,我知道只靠说,太苍白了。不急,你先好好养伤。我去写书信,即刻送往大梁,你放心,我一定保隋昭仪娘娘无恙。”
说罢,萧栖迟冲他温柔一笑,叮嘱道:“你好好休息。”而后转身离去。
裴煜凝眸在萧栖迟离开的背影上,忘了收回,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苏合香的气息,死死缠着他。
无论今后如何,他永远也不会忘了,今时今日,绝境之中,囹圄之下,萧栖迟给他的一切!
萧栖迟走到门外,回头看一眼厢房的门,收回目光时,眼里的温柔尽散,化作如刀般的冷硬。
曾经的他们,相识不足七日,感情便已如火般燃烧起来。彼时,她已从公主成为阶下囚,而裴煜却正好借大周灭亡归国,那时他毫无顾及,大胆的表达他每一分情义。
现在,她也可以了吧?
第15章
萧栖迟回到玉色楼,即刻便修书一封,并备两份厚礼,命人以她的名义,送去了大梁。
信中言及,大梁六皇子裴煜,秉性纯良,资质出众,已与昌阴长公主成为至交好友。此次来信,实是因六皇子惦念隋昭仪娘娘,特来信问候。一份厚礼,献陛下以表六皇子挂念父皇之心,另一份,则送于隋昭仪,感激幼年时的照拂之恩。
不止送信,萧栖迟还让送信的侍卫,多带了几个人,此次前往大梁,除了替裴煜救隋昭仪,她还需要打探一些大梁皇室的消息,日后好让裴煜走上高位。若他走得不够高,摔下来的时候,又怎会知疼?
萧栖迟用半日的时间,将这一切安排妥当,刚在城门下钥前,送了侍卫的快马队出城。
夜色如美人的爱抚,缠绵落下,繁星浩瀚,公主府处处已点起暖橘色的灯。
今晚才是盂兰盆节,时不时便可见被放飞的孔明灯,闪着忽明忽暗的光,渐行渐远。
萧栖迟带着一架机关椅,叩响了裴煜的房门。房内裴煜道:“请。”
房门被推开,萧栖迟触目惊艳的容貌出现在眼前,裴煜的心莫名一颤。但听她笑道:“没打扰你休息吧?”
裴煜抿唇笑,摇头:“离休息还早。”
萧栖迟拍拍罗映推着的机关椅,说道:“这椅子是鲁班后人所造,可推行。想着你都闷了好几日了,正好今晚盂兰盆节,我们去放河灯祈福,可好?”
盂兰盆节,确实该去祭奠一下母妃。念及此,裴煜应下:“劳烦公主。”
萧栖迟示意罗映将机关椅推进去,而后道:“我与六殿下,虽不是同朝,但都是皇嗣,倒也不必公主殿下的称呼我。六殿下若是不介意,日后便唤我栖迟吧。”
说着,萧栖迟和罗映一起,将裴煜扶到机关椅上坐好,罗映正欲上前推,却被萧栖迟挡住,自己推了裴煜出去。
裴煜闻言失笑,说道:“那你也不要再叫我六殿下,唤我寒羽便是。”
寒羽,是裴煜的字,萧栖迟问道:“可有什么寓意吗?”
裴煜笑笑,侧身靠坐在机关椅上,他浑雅好听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北方冬来,候鸟南归。但是有一只大雁,却因年纪太小,在南归的时候掉了队。没有领路的头雁,它迷失了方向,无论怎么飞,都找不到南归的路。若是不能离开,等它的,将会是北方严峻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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