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朕知道被雨水淋的湿透,会是什么下场。”杨広笑了,帝皇家从小被人照顾周到,但不小心淋了雨水,落了水塘,感染风寒而死的龙子龙孙要多少有多少,这浑身湿透了会死人的概念早早的就灌输在每一个皇家子孙的心中。
“那些人,他们还能活多久?”杨広指着蛮夷的营地。“发烧、腹泻,哪一样不是会死人的?过了今夜,会有多少人一病不起?过了三天,会有多少人奄奄一息?过了五天,会有多少人魂归黄土?”
杨広冷笑着,这天意真是奇妙啊。“这大雨将朕逼到了绝路!此时若不敢决战,朕哪里还有大军与胡雪亭决战?难道就凭眼前这区区几万士卒?”
苏威怔住,想不到杨広竟然有这般见识,悄悄的看李靖,你想假装大军鼎盛糊弄皇帝,被揭穿了,这黑锅要你自己背,和老夫可没关系。李靖对大雨感谢极了,淋在身上的雨水完全遮盖了他的冷汗,看上去不是那么的心虚。
“这还是其一。”杨広嫌弃的挥了一下衣袖,衣服上雨水落在了地上,但已经湿透的衣服依然贴在了他的手臂上,很是不舒服。一群侍从急忙取了干衣服,却不敢要求杨広停止与大臣议事,静静的站在了一边。
“三十万大军从拉其普特万里远征蜀地,一路逢山开路遇水填桥,离乡背井,水土不服,疾病劳累,其中艰难困苦不足与外人道,能够到达蜀地,已经是侥天之幸。”杨広淡淡的道。苏威和李靖不敢出声,都知道杨広想起了大军远征高句丽,结果士卒半路扔掉了沉重的粮食,导致在高句丽又饿又冷,全军崩溃的往事。平心而论,杨広这次做的真不错,三十万大军完完整整的到了蜀地,比远征高句丽那次强了百倍,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朕虽假借神灵之名操纵蛮夷,但神灵也不能管人的身体和精神,这人心人力终究是乏了。到了蜀地之后,月余对峙修整,这士气算是有些恢复了,勉强能用。只是……”
“只是,朕是神灵!在这三十万蛮夷心中朕是神灵!三十万蛮夷抛弃家乡,万里迢迢跟随朕跑到蜀地,为了朕这个神灵而战,若是朕破城之后不敢应战,你说,谁还会信朕这个懦弱的神灵?”杨広冷冷的问李靖苏威,两人都沉默不语,他们知道杨広言语的背后真正的所指。
蛮夷对杨広的信仰降低当然是大问题,但是,蛮夷根本听不懂胡雪亭在骂阵啊。杨広的最大问题是大随军队的核心是那些跟随杨広从中原杀到高句丽,从高句丽杀到党项、吐谷浑、拉其普特的御林军,若是大随皇帝陛下被人当面羞辱都忍辱偷生了,这还叫皇帝吗?这还值得跟随吗?高层将领知道忍辱负重,唾面自干,卧薪尝胆,下层士卒懂个P。那些占据总人数九成以上的下层士卒只会觉得大随皇帝陛下是个胆小鬼,不敢与胡雪亭决战,或者认为胡雪亭的豪迈豪气勇气胆略远远的胜过了杨広,又兵强马壮底盘广大,胡越果然该取代杨随,心中有了对胡雪亭的认可,生出了投降胡雪亭的念头,那可如何是好?
胡雪亭李浑两人都是最喜欢耍阴招的卑鄙无耻的贱人,谁敢说胡雪亭开门揖盗没有安着挑拨离间之心?指不定大随将士的床头已经放着胡雪亭的招揽诏书了。
苏威和李靖微微颤抖,想到战事不利的时候只见天空一支灿烂的烟花升起,数万将士一齐倒戈,或者胡雪亭高喊一声,“谁为吾杀了此贼”,自己还在哈哈大笑胡雪亭的猖狂,站在身边的副将一刀砍下了自己的人头,“吾为陛下杀此獠!”等等可怕的画面,简直是不寒而栗啊。
“朕还知道胡雪亭为什么要在此刻打开城门。”杨広道。这点苏威和李靖倒是知道,但两人极力的在脸上挤出茫然之色。
“胡雪亭兵不过两万余,连日大战,剩下几多?大雨连绵,胡雪亭的兵难道都是铁打的不成?”
“我大随兵力折算严重,胡雪亭手中兵力折算亦严重,此时不战,明日胡雪亭未必还有大军能够守住城门。”杨広冷笑着,“朕和胡雪亭都到了绝路,谁都可能会崩溃,此刻决战,是朕和胡雪亭的最佳选择。”大家都被大雨耗尽了力量,生怕明日的情况比对方更加的恶劣,唯有在眼前立刻决战。
“圣上的兵法果然超过了我辈,不愧是当年平陈的统帅。”苏威敬佩崇敬的看着杨広,李靖张大了嘴,一脸的呆滞。
杨広从大雨中收回目光,转头看李靖和苏威,淡淡的道:“兵法之道,首在识人,尔等只会冲锋陷阵,却不识人,不知道士卒心中所想,不知道士卒体力如何,又何谈用兵之道。”
李靖用力点头,虽然己方危机四伏,但杨広不会以为凭借两三万健康的士卒就能和胡雪亭巷战了吧?胡雪亭有十几万百姓,哪怕只有一半参与巷战也有六七万人。
“朕有二十几万勇敢的士卒。”杨広看李靖的目光中带着笑。
李靖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到了头顶,杨広要把所有发烧、腹泻的蛮夷都驱赶去巷战。他不敢抬头看杨広,用这辈子最平稳的声音道:“是,圣上深谋远虑,微臣不及也。微臣这就带领大军攻克成都,斩下胡贼的人头献与陛下。”缓缓的倒退了回去,直到马前,这才长长一揖,翻身上马,向瓮城疾驰。
成都城门口,李靖勒马回首,拉其普特士卒正在从营房中出来,在暴雨和积水中列队,好些人脚步不稳,东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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