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一艘渡船,刚和船家商量好价钱,上了甲板,背后就传来呼唤:“曹若愚!”
年轻人往后看,一时惊讶:“文长老!”
他朝人招招手,文恪便飞奔而来,结果没看清脚下的踏板,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曹若愚赶忙去接他,身上的剑袋就更沉了,船身摇晃,俩人扑通全掉下了水。
“真是完蛋。”
文恪刚出临渊,就有点后悔。他哭笑不得,拎着某个旱鸭子使劲往船上扔,“曹若愚你行不行啊?”
“我怎么不行啊?”年轻人费力地爬上甲板上,又伸手将人拽上来,文恪大笑:“你行你还能摔下船?”
曹若愚闷声道:“对不起嘛,我这是第二次坐船。”
文恪瞧着他那样湿漉漉的委屈巴巴的脸,反而笑得更厉害了。
第93章 假象
顾青被两个面生的弟子领到了孙夷则的住处。
“师姐, ”其中一个欲言又止,而后才反应过来, 面前这个姐姐并不是姐姐,便改口道,“师叔,大师兄就在里边。”
“嗯。”顾青望着这熟悉的住所,仿佛还能回忆起孙夷则年幼时,在门口蹲着看蚂蚁的样子。那会儿的孙夷则小小一团,软绵绵的,走路都歪歪扭扭,一晃眼,竟然都成为掌剑了。
“有劳两位了,我自己进去就好。”顾青定定心神,出声安抚着两个紧张的小弟子, 说话那个似乎还要提醒两句, 被另外一个拉住衣角, 摇摇头,俩人便应声离去了。
他们想, 这位师叔应当了解大师兄的脾气。
孙夷则伤得很重, 昏迷了很久,直到四天前才堪堪清醒些。那会儿, 距离薛闻笛他们离开临渊已经十多天了。
文恪向他告知了一切, 从孙重浪去世, 李闲受伤, 到如今临渊摇摇欲坠的境况。孙夷则沉默地听完, 坐在轮椅上久久不言。
文恪说他短期内无法练剑, 脊骨尚未完全长好, 过多的活动只会让他留下病根。因此孙夷则只是躲在屋里,躲着,从清晨到日暮,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文恪一天来三趟,给他送药喂饭,剩下的却不多问。俩人之间仿佛隔了一道宽阔的清江,却没有船只能载得他们前去彼岸。孙重浪无法取代孙雪华,文恪也不是顾青,孙夷则对他们的敬重远大于信任和依赖,这使得年轻的掌剑难以敞开心扉。
顾青敲响房门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她一手带大的孩子,还是她最清楚,最了解。
孙夷则只当是文恪来早了,推着轮椅就去开门:“有劳了,文——”
后面的话在他看清来人后,被全部咽了回去。
顾青逆着山顶泻下的光,就像从回忆里走出来一样,不够真实。孙夷则一度以为是自己病花了眼,根本看不清,他讷讷地望着来人,什么都不说。
“小年。”
顾青温声唤他,孙夷则嘴唇微微发抖,两行热泪没有任何征兆地落了下来:“师……师父?”
“哎。”顾青哽咽着,声音又轻又小。
面前的孙夷则坐在轮椅上,瘦了一大圈,平常合身的剑袍都肉眼可见地变得宽大,虚虚罩着下边易被风折的骨架。他好像在一夜间变回了那个小小的孩子,连叫人都是怯怯的,低低的,唯恐做错了事。
孙夷则再没忍住,捂着脸,低声呜咽起来。顾青走过去,抱住他的头,轻轻拍拍他的背:“师父在。”
孙夷则只觉得自己没用,他什么都没守得住,到头来,还要连累文长老。他流着泪,像是要将这些日子的苦楚通通发泄出来。顾青没有再说话,由着他哭,有些情绪总要放在阳光下才好,才散得尽,才抹得去。
曹若愚带着文恪再次回到了秋夜山。
那地方因为一场大战,到处都是碎石。曹若愚怕文恪又摔着,就背着他,搜寻着施故的剑,还有他下落不明的同门。
文恪本来不想趴在人背上,感觉自己好像废了,他道:“你找个地方放我下来,我帮你一块找。”
“这哪有平整的地儿啊?”曹若愚不大放心,手里的木枝拨开一块碎石,嘀嘀咕咕着,“而且这地方阴气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从地底下冒出一只手把你一道拖下去了,那我怎么找你?”
文恪哑然失笑:“听你这意思,你被拖下去过?”
他不提还好,一提,曹若愚整个人就打了个哆嗦,他可忘不了被一群凶尸追着咬了半个山头的事情,那感觉,就像在阎王爷面前跳舞,惊险刺激到恨不得立刻投胎,投个畜生道都行。
文恪只觉他背上的肌肉都绷紧绷直了,硬邦邦,忍俊不禁:“好,我知道了。”
“哦。”曹若愚没有和他计较,但又隐隐觉着文长老似乎喜欢逗他玩,可是他的脑子也没有转过弯,索性不想了,继续在碎石堆里扒拉。
大师兄教他的几句灵咒,有一个是用来寻剑的。施故的破夜剑气很特别,像那位鬼主本人,狂妄不羁,很好找。对曹若愚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弱鸡来说,也不困难,尤其是靠近破夜的时候,明曙还会散出一点剑光,也莫名重了些。
曹若愚以为是双剑之间的感应,就没有在意。等他终于从一堆碎石里找出那把染血的破夜时,天色尚早,血迹在光照下发黑发暗,仿佛在一遍遍提醒他那晚的战况有多惨烈。
曹若愚顾不上许多,用袖子擦了擦剑身,就交给背后的文恪:“文长老,帮我放进剑袋里,我们现在去找我师兄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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