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宣终于正眼瞧过来了,问:“怎么说?”
秦欢翎往路千棠那边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说:“你见过他审人吗?我的天,拿烧红的烙铁一层层烙,再把烧烂的肉一块块剜出来,他还不是用平日见到的那种刀剜,是拿小尖刀一点点地剃,一直剃到能见骨头——”
秦欢翎搓了搓胳膊,说:“想想我就一身鸡皮疙瘩,被他审过的,就算认了罪,也基本没有活着走出大牢的。”
陈宣默默喝了口酒,没作声。
秦欢翎以为陈宣叫吓着了,给他夹了个红烧狮子头,笑说:“是不是特反胃,我头一次旁观都差点吐出来……不说这个了,他带着我们杀出了边沙荒丘,我就认他——我都没想过竟然能坐在古阳城最繁华的地方喝酒,朝生暮死都值了。”
陈宣一哂,跟他碰了碰杯,说:“好不容易喝上杏烟河畔的酒,哪就这么着急去死。”
洗尘宴直到夜深才散,那州牧瞧着就是个会办事的,叫来陪酒的美姬还真只是倒酒服侍的,半点逾矩都没有,路千棠心内也没有那么紧绷,一场宴席吃的还算愉快。
待要各自散去,州牧徐靖安又说:“兄弟们初来乍到,本官若有什么地方不周全,将军不必跟我客气,直接派人来要就是。”
路千棠跟他微笑颔首,说道:“那就多叨扰了。”
徐靖安摆手要送,路千棠突然止了脚步,稍有踟蹰地回头问道:“还有一件事……我瞧沿途驿站数量甚多,就是不知道寻常寄封家书应该去哪里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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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被那么一闹,显安侯家的世子爷还就真把自己那个便宜表兄扔给瑾王府处置了,是死是活都不管了。
他这是一甩手扔出去了,引得他那个不知道沾多少亲故的泼皮姨娘天天进侯府哭丧,拉着侯爷夫人的手左一句我的好妹妹,右一句心疼心疼你的老姐姐,成天在人前现眼。
偏偏这位夫人吃斋念佛惯了,见不得别人受灾受难,要不然也不会让那个狗屁没有的王家仗着侯府威风在外为非作歹那么长时间。
钱礼火气大得很,早想把这个瘟神请出去,这天又被他娘叫去了,侯爷夫人一脸为难,看见儿子过来,叫他的字,说道:“守谕,你瞧瞧你表兄被瑾王府扣那么久了,有办法救出来吗?”
钱礼大马金刀地往边上一坐,摆了个臭脸,说:“娘,您的菩萨心肠也用在好人身上,这种人真难为你还为他想着——”
钱礼双手撑在膝上,身子前倾看着他那个满面愁苦的姨娘,说:“你那倒霉儿子就别想了,不如抓紧时间再生一个。”
夫人立刻瞪他:“说什么混账话!”
那个姨娘又抓着手帕抹泪道:“世子爷说的人好生心凉啊,我儿时运不济,不过一个侍女能掀这么大风浪,这是什么侍女啊,怕不是勾了瑾王爷魂儿的狐媚子吧!”
钱礼神色一凛,喝道:“胡吣什么!你是嫌只搭进去一个便宜儿子不够?就算是旁的侍女,瑾王殿下也未必给你,更何况是卿知,那位在瑾王殿下那,可是当宝似的,平日里我们插科打诨都没人敢拿她打趣,你那儿子怕不是跌茅坑里让屎糊了脑子,他算什么东西,你们算什么东西,瑾王府的人都敢抢,嫌脑袋长脖子上坠着你了?”
那姨娘被他骂木了,一时连哭都忘了。
夫人细声慢语地又问:“那当真没有办法了?”
钱礼缓和了神色,坐直身子,低叹了一声,说:“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外甥您就别想了——瑾王殿下怕是叫气狠了,缠绵病榻好多日了都没什么起色,听说要是再吃不进汤药,人怕是就要不好了。”
夫人大惊失色,低念了几句阿弥陀佛,忧心道:“太医去看过了吗?”
“太医院都快去空了,一点用都没有。”钱礼说着狠狠剜了姨娘一眼,说,“瑾王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全家都去陪葬吧,谁也不用哭谁了。”
那姨娘一听竟然直接跪地哎呦个不停,一边砸着地一边哭说:“这话好没理!谁不知道瑾王爷是个病秧子,他阳寿到了阎王爷要收他,怎么还要怪在我儿子头上!天啊!我们贱命一条是比不得人家金贵!难不成我儿子死了他就能续上命不成!”
钱礼真想一刀劈了这毒妇,脸色铁青地哐地踹了一脚茶桌,骂道:“知道自己贱命一条还敢号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夫人听了也神色不豫起来,说:“你要是真想你儿子活命,赶紧烧香祈祷瑾王爷没事才是,你咒了他,就能让你儿子回来吗?”
那姨娘哎呦个不停,哭叫着说自己儿子命不好,遇上了索命的鬼,钱礼实在忍无可忍,一脚踹在她肩头上,把那女人踹得翻了几滚,终于不敢叫了。
钱礼向周遭候着的府兵吼道:“都是死的?把这脏心烂肺的东西给我扔出去!”
瑾王府鸡飞狗跳了好些天,端汤侍药的进进出出个不停,刚送走一个郎中又请来一个大夫,全府上下都折腾得不轻,但病榻上的那位几乎连眼都不愿睁一下了。
卿知脸上的掌痕早就消退了,只是天天哭,刚开始那位殿下还能喝下点汤药,再喂就要往外吐,还没吃点粥,往外吐的都和了血,不过七八天功夫,人瞧着就瘦了一圈。
卿知衣不解带地守着他,希望他能喊声饿,但这么些天别说吃点什么,喝口茶都得用勺子点到唇缝里——他什么都咽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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