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欢记得那天听沙瑛说这件事时,两个人一起喝了点酒。沙瑛是从不喝酒的,她嫌酒精味难闻,那天却不知不觉间一个人喝了几乎一整瓶红葡萄酒。
图欢极力忍耐,才没对她说:“你这样子,别人看见,还以为是你失恋了。”再好的朋友,说这话怕都不大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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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图欢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季如是成为同事。
赵君成挖她时,提到过他的合作人,说他异常养眼,暗示图欢可以一搏,来结束自己几十年的单身生活。但当图欢看到季如是确实养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脸后,她的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中弹出来。
介绍沙瑛进公司时,她犹豫过一阵。一方面,她觉得天一目前规模虽小,但潜力无穷,有季如是在,他们永远不缺好作品和话题作品。而且公司内氛围算自由,不会有大型出版社派系倾轧,因为人际关系处理不当故意毙你选题给你穿小鞋的事情,对一心想当编辑的沙瑛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起点;另一方面,她又怕季如是会因为沙琪的事,故意刁难沙瑛。
她先问了沙瑛,愿不愿来。沙瑛早知她和季如是的同事关系,表示她没有任何问题。
图欢搞定赵君成后,才问季如是。季如是愣了愣,似乎是不大乐意。他问她:“老赵怎么说?”
“老赵急得快得肾炎了,巴不得快点把人招进来。”
季如是垂头想了片刻:“那就这样吧。”
他的头发长了,前面流海遮挡住眼睛,叫人看不清楚眼里的情绪。图欢微微为他难过,但为了自己闺蜜,也顾不得许多了。
那两人第一天在公司碰头,图欢也揪着点心。
季如是的表现让她大为感动。沙瑛么,和她之前谈到此事时的淡定比起来,是有点不像话,可图欢觉得,也在意料之中。
他们接下来的合作,更让她彻底放心。
沙瑛学得很快,并且举一反三,没过多少时候,就几乎能独当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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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欢的单身生活已经延续了很长时间。她没敢“搏”季如是,人生大事却自顾自地逼到眼前。不断有人向她提供相亲机会,让她去接触可能共度一生的“陌生人”。
让她高兴的是,沙瑛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沙琪结婚后,沙瑛的父母开始全力攻克小女儿。他们住湖南,鞭长莫及,便采取迂回策略,通过沙琪施压,硬让她把南择新介绍给她妹妹。
南择新是位留学归来的心理医生。此人在大学任教,有自己的心理诊疗所,据说,小时候还和沙家姐妹当过几年邻居。
沙瑛不大记得这个人了。她同意去相亲是因为觉得心理医生这个职业好玩。
他们约好早上十点在港汇二楼的咖啡馆见。男方因为堵车,迟到快一个小时。姗姗来迟后,他只要了杯白开水,喝着白开水和她聊了一个多小时。
她因为不好意思,喝完咖啡后又叫了个甜筒。
十二点多了,她见医生还没动身的意思,就问他:他不饿么。医生说不。真的不饿么。医生还是说不。她只好说自己饿了。
他们终于离开咖啡馆,去楼上一家港式茶餐厅吃午饭。医生说他不吃,让沙瑛随便点,别顾忌他。
沙瑛点了四份点心:蒸凤爪、港式虾饺皇、马蹄糕和奶黄包。她让南择新吃,说她请客。南择新死活不吃,这次,连水都不喝了,全程看着沙瑛吃。
等吃完,快一点了。南择新说要回家,沙瑛没意见。南择新问她家住哪里,发现两人住得挺近,只隔开两条马路。南择新又问沙瑛怎么回家,沙瑛说坐985。南择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沙瑛结了账,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到底楼分手。
沙瑛在车站等车的时候,看到南择新开着他的宝马从她面前经过。两人目光碰到一起,南择新视而不见,一脸冷漠地走了。
沙瑛当天就把这次相亲经过告诉了图欢,两人在微信里狠狠吐槽了南择新一通。
但她们谁也没想到,第二天,沙琪告诉妹妹:南择新对沙瑛非常满意,希望能再约她出去。
沙瑛和图欢都感到摸不着头脑。
沙瑛拒绝了南择新,说他们不大合适。但南择新锲而不舍。他嫌沙琪为他传话时拖拖拉拉,干脆跳过沙琪,对沙瑛死缠烂打。
沙瑛坚持只和他当普通朋友,他约她十次,她大概答应他出去一次。
他们后来出去的时候,南择新倒表现得挺正常。
图欢听着像天方夜谭:“你没问他第一次是吃错了什么药吗?”
“问了,他说是故意考验我。”
图欢学着赵又廷在《致青春》里的语气叫起来:“他神经病啊!”
沙瑛“咯咯”直笑。
图欢还是困惑:“你不喜欢他,干吗还和他约会?”
“才不是‘约会’!”沙瑛皱眉,“他父母是我爸妈的老朋友,现在他们还经常聚在一起打麻将,我不好意思拉黑他。我觉得我的态度很明确了,只希望他尽快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可是,不会觉得讨厌吗?”
“还好。他自己开了家心理诊疗所,平时做许多心理方面的研究,他还会催眠术,听他谈谈这方面的事,挺长见识的。季主编说过:编辑要做出好书,功夫得下在书本外面。”
图欢捂脸,忿忿地想:“又是季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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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欢(2)
在那年的年末,图欢生平第一次开始一段正儿八经的恋爱。情况微妙,她像坐在碰碰车上拼地图,有点应接不暇,也不再有余裕顾及周围的人和事。
有几次,她想找沙瑛谈谈自己的事,但她们都忙,竟一再错过可以敞开心扉交谈的良机。
所以当赵君成决定带公司员工去冲绳度假后,图欢很高兴,终于有机会逮着沙瑛好好交流了。
她和沙瑛在开往渡嘉敷岛的快船上互拍。沙瑛看起来很快乐,实际上心不在焉。她像完成任务一样拍完照后,便拉着图欢回到甲板上。
季如是在那里。他靠着船舱,伸着长腿,闭着眼睛听音乐晒日光浴。她们来到甲板上时,他仿佛感应到什么,睁开眼睛,正对上沙瑛的目光。他们互看了一秒钟,沙瑛转开了目光,他则又看了她几秒,才重新闭眼,头随着音乐一点一点。
沙瑛没再看他,但她靠在离他不远不近处的船舷上,刚才出现在她身上的浮躁已经消失了,阳光照耀着她,暖的;海浪溅洒着她,凉的。她转脸和图欢说话,说什么都无比开心的样子。
图欢扯了一通,正准备告诉她自己的秘密,却被她抢先一步,说:“侯小连前几天问我:是不是喜欢季如是?”
图欢一愣:“我去,她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