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帮父母大忙了。许多年没有如此悠闲过,哪怕是换了一个时空,换了一种身份,哪怕将要面对这个时代各种于女子不易的条条框框,她也没有多少惶恐和担忧。
“你变了。”
稚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沐淳愣了一瞬,望向大哥哥。
尹子禾面带不满跟疑惑:“好奇怪,你给水淹了一场,话突然变多语气像我娘,却又比以前安静,真奇怪。”
“呵呵。”沐淳憨笑:“这样不好吗?”
小孩子摸摸自己头上的小揪揪,又再次摸摸沐淳披头散发的脑袋,还笨拙地试图想给她捋顺,边捋边道:“放心吧,知道你没淹死后我就作下过保证,以后不管你如何哭闹,我都不会嫌弃你的,我会对你好,你不用乖乖的也行。”
小大人讲到这里似是觉得将头发捋得顺眼了,口吻更是豪气:“嗯,一直对你好。”
沐淳心里有什么东西融化,心窝传来一股暖流,再次眨眨眼:“一直?”
“一辈子对你好。”
沐淳的笑僵在半道上回不去也上来,神情扭曲,不知想起了什么,小小的拳头霍然握紧,紧盯面前稚嫩可爱的小孩,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尹子禾继续一本正经:“相信我吧,我再不会撇开你去前巷玩,更不会再捉毛毛虫吓你了。”
“好……”沐淳终于回了魂,喃喃说道。
来了古代,不但有了爹娘的爱,现在连小竹马也给她准备好了。不管以后是什么光景,至少她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真挚而宝贵的,这就够了。
尹家娘子正在洒水扫台阶,这个时节天气热得冒烟,勤快的人家傍晚都会洒水清理路巷,一是降温二是与人方便,古人就是这么淳朴。儿子的话她听了半耳朵,帮腔道:“禾郎,春儿还差点没了娘呢,以后可不许欺负她了。”
沐淳表情一滞,小眉头微皱,心说还是要把这个家保住,沐二郎并非无药可救。
庆源坊这边,花灯的生意马马虎虎,本该照旧摆到下市的,只是心念着要给女儿喂药,沐二郎两口子心照不宣,都打算提前收摊。顾杏娘低头哈腰陪了半天笑卖出收摊前最后一个花灯,匆匆码回剩下的货跟在相公后面打道回家。
“吱呀吱……呀吱吱……”
二手鸡公车的轮音融进尚且宣闹的夜市,一刻钟后独自响在半黑不黑的东大街上,最后,拐过一条逼仄的小巷,抄近道进到罗衣巷。
不出意外,帮忙照看孩子的尹家娘子差不多已经牵起沐春儿在门口等着。只要听到熟悉的轮子动静,沐春儿将会飞快跑去迎接。
沐二郎一定咧开嘴大声喊着乖乖儿今天有没有听尹伯娘话,饿不饿困不困之类的,推车的动作会更加快。顾杏娘则含蓄很多,把感激的笑留给尹家娘子曾氏。而这时,曾氏多半会摆摆手,道小事一桩别总客气,横竖又不耽误她的事。
沐二郎两口子大清早去东市卖花绳花线,傍晚去夜市卖荷花灯,遇上下雨天不方便摆摊子,男人还会上码头赚点力气钱。小夫妻俩起早贪黑努力挣钱,为的只是不想在乡下受沐家的窝囊气和夹磨。
县里居,居不易,租房的银子、买米的钱、官府保安税……哪样不要钱。户籍在大苑村,村中百姓该交的各类杂税也逃不掉。
每每里正头日上门收税,次日沐老娘必会带着大孙子沐旺祖上县里来朝沐二郎追讨。走时,年长沐春儿两岁的沐旺祖要顺手牵走堂妹的全部吃食,买的少,纵然是全部,其实也没多少。沐春儿一岁时便被爹娘带进县里了,那时吃的自然跟大人不同,沐二郎被逼进城当小贩,一部份原因也是因着疼女儿,赚了钱自然舍得给孩子买有营养的东西。成日生活在乡下的孩子哪能时常见到,眼馋是肯定的。
顾杏娘看见了则夺回来,可看不见的时候居多。毕竟有心偷和有心防,在起点上就已是输了,何况小两口租的房子也就这么小两间,又能藏到哪里去。沐老娘嘴上不说,心里自然愈发忌恨,可又奈何不得这次媳,人娘家“跋扈”,又“不通情理”。她倒是想去奈何一下次子,偏沐二郎对她二老嫌弃孙女的行径给寒了心,大错处从不让他娘抓着,小错从不介意时常犯上一犯。
母子俩颇有麻杆打狼两头怕之状。
好在康朝天下太平,杂税是有,苛捐却没有,所以沐老娘想上县里来也不敢太过随意。要说沐家老两口极重男轻女,其实也不然。据沐春儿成年后的记忆,当下重男轻女弄死女娃的人家也是有的,沐老娘沐老爹不像是会做出那等事情的人。
二老嫌弃次子一家的根源,其实更多的是在顾杏娘不如沐家长媳刘氏会来事上。
长媳刘氏,尚未说亲时已是十里八村有名的能干人了,长相虽差顾杏娘一条罗衣巷,但人家胜在条儿顺,个高体健却不粗壮。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跟嘴皮子一样利索,能里能外,比顾杏娘稍显娇弱的身材又古怪的性子有市场多了。沐老爹曾经是一方里正,后来犯了点事给人小题大作地撸了,所以眼界自然是有一点的,早早的就给沐家物色好了长媳。
至于次媳,沐老爹是作不了主的,沐二郎从小就比沐大郎有主见,“不服管教”。初始知道次子看上的是顾万德家的小女儿顾杏娘时,沐家老两口很是高兴,顾万德可是在衙门做书吏的,半个公家人啊。顾杏娘竟也看上了他家顾二郎,二郎果然争气,怪说至小就看他不同。不过,成婚后不久,家庭矛盾不断,到后来真真的衍变成家宅不宁了。
当顾杏娘刚怀上娃后,矛盾彻底激化。次媳跟贤惠的长媳水火不容,刘氏哭着回了娘家,道被欺负得过不下去了。沐家怎么可能放着长媳不回家,于是分家这一议题水到渠成摆上桌面。沐二郎看一眼消瘦的孕中娘子,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向沐大郎。沐大郎不知想些什么,始终不敢与兄弟对视。
顾杏娘多硬气,说分马上点头,还道谁不分谁是小娘养的。家终是分了,有好心的邻里说顾杏娘傻,她也梗着脖子不认怂。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然十个指头并非一般齐整,何况长房已经给沐家生了长孙,结果可想而知。沐二郎或许在那时,就已存了离开大苑村的念头,也未过份强争。
他们分到三间漏雨的屋子,还曾晚上打着油纸伞睡过觉。顾杏娘怀胎十月从未求过沐家人相帮,她又不是没有娘家,愣是死撑到了孩子落地。
村中娘子都道她一声硬气,孕中就分家的,在大苑村除了沐家还真没有过。
“呀,是个女娃娃呀!哦……女娃好呀,将来……将跟她娘一样是个美人儿,百家求呢。公公婆婆,媳妇说得对不对啊?”
刘氏的声音就像魔障一样印在沐淳的脑子里,因为在许多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