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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椅子上。

    沈尚书提笔:“越州府报上来的数目,是多少。”

    小皇帝恍惚了一下,说:“七十万两,还有粮食五千车,布匹药材,都是大数目。”

    沈尚书:“别急,你一样一样地说,我一样一样的算。”

    沈尚书在朝中十余年,从茫茫小吏做到正二品的尚书令,大半时间是在户部。国库钱粮拨进拨出。如何用,如何放,能用多少,全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他心里的账本上。

    他细细问了越州的灾情,受灾的地区,那几日的雨量如何。

    最后,他在那个目数上画了个圈:“四十万两,足矣。”

    小皇帝的酒也不知道醒了几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尚书的手。

    沈尚书有一双很好看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是书中说的,文士挥笔如剑舞的手。

    小皇帝皱着眉,魂已经飞到了九天外。

    韶卿……韶卿的手就不是这样。

    韶卿的手很细,像没有骨头一样软,握在手里暖融融的,像是快要化掉的桂花糖。

    沈尚书抬头:“陛下,你觉得呢?”

    小皇帝如梦初醒,咬牙切齿地想,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弄丢了他的韶卿!

    沈尚书说:“第一批赈灾的物资可以先拿七成粮食,两成药草,一成现银。由陛下亲自派亲信之人手持圣谕分批押送,务必要把粮食和药草送到百姓手里。”

    小皇帝沉默着,低头看着沈尚书演算的那张纸,久久不语。

    沈尚书把笔放下,漫不经心地说:“陛下,微臣的事做完了。具体应当如何,还要请陛下亲自下旨决断。”

    小皇帝说:“爱卿说得很好。”

    沈尚书:“???”

    小皇帝酒醒了,他抬头看着这座被雨水淹没的冷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若非酒后失态,他断然不会来找沈尚书求助。

    更不会想到,沈尚书真的会耐心帮他分析局势提出解决的办法。

    他以为,对方会有些愤懑,会有怨恨。这段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折磨下来,人的心理总该是有些恨意的。

    至少……至少该对他冷嘲热讽几句,或者拒绝提供帮助。

    可沈尚书就站在这座人不人鬼不鬼的冷宫里,站在满目疮痍和泥泞污水中,不动声色地替他一件头痛欲裂的麻烦。

    淡然如莲,自有清贵,看不出半点不情不愿的神色。

    这般风华气度,让他竟凭空生出了几分不明缘由的恨意。

    小皇帝恢复了往日的阴戾,冷笑:“爱卿在这里,住得可好?”

    沈尚书说:“尚且。”

    小皇帝说:“朕想给爱卿换个住处,爱卿以为如何?”

    沈尚书看着这个权势滔天的熊孩子,喉咙发苦,只好叹息一声:“臣,领旨谢恩。”

    沈尚书怀着一点无奈又好笑的期待,想把看看这熊孩子又要怎么折腾他。

    可小皇帝却大手一挥,把他带进了自己的寝宫里。

    蟠龙殿内的陈设没有变,连桌上的烛台,都是被小皇帝五岁那年磕坏的那一座。

    案上摆着些杂乱的奏折,左手边的位置放着一叠山楂糖。

    沈尚书拈起一块山楂糖,叹息:“陛下还是喜欢吃山楂糖。”

    小皇帝沉默许久,淡淡道:“聊以解闷。”

    沈尚书坏笑:“吃糖可以解闷,却解不了相思。”

    小皇帝恼羞成怒:“住口!”

    沈尚书连忙忍笑低头:“陛下恕罪。”

    小皇帝僵立了半晌,说:“罢了,你过来。”

    沈尚书走过去。

    小皇帝抬手,太监从书架上放下一卷山河图。

    沈尚书说:“越州水患图?”

    小皇帝说:“这是越州府报上来的灾情图纸,爱卿替朕看看,可有什么不合常理之处。”

    沈尚书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替小皇帝看图纸。

    他大概就是天生劳碌命,不管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是谁,他都要尽心尽力地充当忠臣谋士外加温柔老母亲。

    越州的水患折腾到冬天才结束,最后一批棉衣木石送到灾区,沈尚书终于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松下一口气的沈尚书已经两个月没有好好睡一觉,此刻心头重担终于放下,只觉得眼前一阵金光闪过,忽然脱力的身体一阵晕眩,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去。

    他苦笑一声,以为自己要磕在青石地上。

    可接住他的,却是熊孩子的手臂。

    小皇帝焦急地喊:“沈爱卿!沈爱卿!”

    沈尚书迷迷糊糊地叹息。

    这小家伙,怎么长得这么高大了,胳膊勒得他喘不过气了。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像只小狗那么大,穿着明黄的龙袍满地打滚,眼巴巴地要吃山楂糖。

    那时候,他还觉得小孩子心机重一点,其实挺可爱的。

    沈尚书叹了口气,疲惫地陷入了昏睡中。

    他不是个恋旧的人,他在什么地方都能混得如鱼得水。

    可这些日子,他却总是梦到从前。

    梦到那两个生死不知天涯亡命的好友,梦到年幼时那个天真烂漫的明黄色小团子。

    那时候多好,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总是怯生生地偷偷躲在草丛里看他,被他发现之后再红着脸走出来,手里握着一本千军策或者山河论,小声说:“沈爱卿,朕……朕……有些看不懂,你愿意为朕解惑吗?”

    他怎么能说不愿意?

    一觉醒来,窗外是灰蒙蒙的天。

    第二章

    不知不觉,竟是深冬腊月了。

    侍奉他的宫女在拨弄地龙的炭火,柔声说:“沈大人,您睡了一天一夜,陛下都要急死了。”

    沈尚书不置可否地一笑,沙哑着嗓子说:“才一天一夜,我还以为已然大梦一场三十年。”

    宫女说:“您先喝杯茶,陛下说了,如果您醒了,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沈尚书微笑:“是陛下说的,还是刘总管嘱咐你说的?”

    宫女秀气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福了一礼快速跑到了。

    沈尚书莞尔。

    那个熊孩子可学不会这么体贴人,十有八九是刘总管在里面穿针引线,好让他有机会跪谢君恩。

    沈尚书太了解小皇帝了,这么简单的圈套,他连配合都懒得配合。

    果然,一刻钟之后,刘总管满脸堆笑地过来了:“沈大人。”

    沈尚书微笑:“刘总管。”

    刘总管说:“陛下还在苍龙殿议事,朝中琐事繁多,他也多日不曾安眠了。”

    沈尚书捏了捏眉心,问:“我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刘总管说:“沈大人这些时日为灾区百姓奔波,太过劳累才倒下了,要好生休养些时日。”

    沈尚书没什么不满意的。

    寝宫偏殿里的床很软,睡着很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