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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级余震 第2节
    结果呢?

    他躲在柜子里暗恋了霍长隽四年,又拉扯了三年多,换来他一句“不过玩玩而已”。

    这才是现实,现实是卑躬屈膝的一味奉献是不可能换回平等的珍惜与关爱。

    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可只有痛得死而复生,道理才算是被真正消化了。

    可如今,始作俑者的霍长隽要亲手推翻这些道理。现实在徐耘安浑身是伤后,突然没心没肺地说:“恭喜您,苦尽甘来了。”

    开什么玩笑!?

    徐耘安被刺激得猛然起身,不假思索就往前走。霍长隽没有上手,一声“安安”就让他停住脚步。

    “抱歉,是我c,ao之过急了。不管你能不能接受我的重新追求,不要再什么都不说就离开,”霍长隽低声说着,恳切的眼神毫不顾忌地直直对上徐耘安,半晌来了句,“我害怕。”

    霍长隽以前对他舍一个笑都会让徐耘安魂不附体,告白时他清清淡淡的一句“可以,我们试试”简直是天神对凡人的莫大恩赐。现在他含情脉脉,直截了当表达“我们要在一起”的露骨愿望,还步下神坛赤裸袒露自己的害怕。徐耘安没见识过霍长隽这种招数,哪里架得住。

    害怕?

    霍长隽会害怕失去他?

    徐耘安觉得自己快要溃不成军了,刻意躲开他的目光,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安安”二字像是催命符,配合霍长隽如水的眼神,在战场上足以杀得徐耘安片甲不留。

    所幸他理智尚存,郑重道:“请称呼我徐老师,或者徐耘安。”

    安安,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这样叫他。徐耘安要收回这个权利,以此告诫自己,霍长隽不再是他生命里特别而唯一的。

    霍长隽说:“不能喊耘安?”有点理直气壮的委屈。

    徐耘安眼神不悦,霍长隽笑着作罢,又是那种哄小宝的语气:“行行行,徐老师就徐老师,你是徐老师。”

    “徐老师”这一称呼从霍长隽口中说出来,不觉被染上几分暧昧的粉红色。

    “徐老师,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刚公司打电话过来,我没法回复。借你的用一用?”霍长隽认怂没几秒又得寸进尺。

    徐耘安看他诚挚的笑脸好几秒,最终还是掏出手机给他。

    霍长隽在手机上噼里啪啦打出自己的号码,发现徐耘安没存,隐隐失望后又存上,接着拨了过去。

    徐耘安看他掏出裤兜里振动的手机迅速按停,知道他又在耍赖,赶紧抢回手机。看到屏幕时却停住了下一步动作,酝酿好的愤怒、指责当即又一扫而空。

    霍长隽给他自己的号码存的称呼是“师哥”,号码还是六年前的号码。

    “你还记得的,对吧?”

    “别自作多情,我不记得你的号码了。”

    果然还是记得的,霍长隽揣进衣袋里的手偷偷握拳庆祝。

    徐耘安一说出口就察觉失言了,对上霍长隽的下套成功后重燃希望的目光,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一切很突然,给我点时间缓冲,短期内我不想见到你,不要逼我。”徐耘安整理好语气,这已然耗费他巨大的能量。

    霍长隽得了便宜,现在只能咬咬牙挤出个“好”字。

    望着徐耘安逐渐消失的背影,霍长隽低声又喊了句“安安”。这个称呼,由他发明,喊了七年。

    二十才出了个头,母亲林冬怡病重,化疗让容颜姣好的她迅速苍老,跟着一起苍老的还有霍长隽的心态。那段时间,霍长隽患上了植物神经失调症,每晚心悸不止彻夜难眠,感觉几乎喘不过气来。

    霍长隽在台上发挥失常,连累乐队输掉了音乐比赛的地区晋级赛。鼓手借机发难,要把他赶出乐队。霍长隽当时心灰意冷,没为自己争辩什么,背起吉他就走。

    没过几天,队员之一的方霓急忙拉他去劝架。到了现场一了解,看着文弱的徐耘安把那个挑事儿的鼓手打得脸青紫红肿,虽然自己脸上挂了彩。平日里搓圆按扁好欺负的他此刻却伶牙利嘴,把在场的乐队成员挨个怼了遍。

    “师哥组建乐队以来,花了那么多时间用在训练上,任劳任怨,经常熬夜写歌跑场,给你们每个人争取足够的上场机会。这些你们没记住,就因为输掉了一次小比赛就赶走他。问问良心,你们有谁比他做得更好,更称职?”

    “哦,对了,我忘了,良心这种东西,你们不配有。你们只关心比赛赢不赢得了,自己能不能出头。只能同富贵,不能共患难,恶心!还有,你们当中沉默的人更加可恶,就是一群犬儒主义的帮凶!白眼狼!利己主义者!”

    徐耘安平时就一闷葫芦,把自以为最狠的词都用上了还是显得苍白无力,还有些幼稚可笑。但他不吐不快,心里就想给霍长隽出口气。

    霍长隽不屑于当小人,徐耘安就给他出面。

    霍长隽到了后也没有劝架,他就愣在原地。

    脑海里自然就浮现了母亲的背影。高一时,霍长隽受父亲出轨事情的刺激,在争社团训练场地时心气不顺揍了几个主动惹事的高年级。林冬怡赶到学校后也不问问缘由,无条件选择相信他,挡在他身前护着,哪怕那时候霍长隽早就高林冬怡一个个头,但他却觉得面前的背影很高大,莫名让人心安。

    咦,徐耘安的背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高大吗?

    霍长隽沉默着拉走震惊又忐忑的徐耘安,带他回公寓里处理伤口。

    徐耘安拉他衬衣下摆,垂眼试探:“你别气。”

    到了这份上,徐耘安担心的居然是他气不气,而不是自己疼不疼。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件事上我难辞其咎,退队也是我个人意愿,跟他们没关系。我……的确搞砸了。”霍长隽脱力地坐在浴室地板上,神态疲倦地靠在墙上。

    这句话徐耘安就不爱听了。他顾不上手腕有涂上未干的红药水,双膝跪在霍长隽面前,捧着他的脸,这姿势就像是在神面前虔诚祷告:“错了,这一两次算得了什么。师哥,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霍长隽看到了徐耘安眼中的自己,明明满目倦色,凹进去的脸颊蹭了点红药水,头发乱,下巴还有点青色胡渣。他怎么还能对这样的自己说出“最好的”?

    “都什么时代了,还搞个人崇拜。”

    徐耘安脱口而出:“因为我是霍长隽至上主义者啊。”说完没得到回应就自顾自脸红,起身想往门外逃。

    几十年前,朱生豪情真意切对其妻子宋清如说过的话,几十年后霍长隽却意外很受用。怎么说,感觉心被万千蚂蚁侵蚀,痒痒的,又像是被纯净的温水泡开了,暖暖的。

    “我刚刚收到了特别嚣张特别了不起的告白,”霍长隽老鹰捉小j-i似的从背后捞住徐耘安的腰,把头埋在他颈脖间,福至心灵,“谢谢你啊,安安。”

    “你,你喊我什么来着?”徐耘安说话磕磕巴巴口齿不清,疑心听觉失常。

    霍长隽又环抱住他喊了十来遍“安安”,每喊一声就亲他脸颊一下,喊得亲得徐耘安全身红成一团。

    心中意动之际,霍长隽吻上他的额头,又蹭蹭他的嘴唇含糊说:“以后就这样喊了,安安,这叠字的读音很好听。”

    从过去到现在,徐耘安一直耀眼而不自知,霍长隽何其有幸得到他的痴心眷顾,融入他骨子里成为不可割舍的部分。至今他仍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他执着了这么久,受了那么多的苦。

    六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人割骨疗伤死而复生了百遍,因感情患上的高热症有足够的时间热度退减,痊愈如初。徐耘安不再需要霍长隽的光芒就可以走好自己的路,那他同样可以将霍长隽彻底剔除。

    只要他愿意,掏心掏肺付出的一切,有天也可以悉数收回。

    今天是被剥夺的是喊“安安”的权利,明天呢?或许是见他、爱他的权利了。

    每每想到自己终将成为徐耘安不会回头看的“黑历史”,心底的y-in暗面井喷而出将霍长隽淹没。他是靠着徐耘安六年前给他的爱治愈好原生家庭给他的伤痕,慢慢学会在亲密关系中自由呼吸的。所以他害怕,徐耘安会再次把氧气罩拿走。

    当年徐耘安是怎样让他步步沦陷的,现在他也能让这个人重新爱上自己。

    第六章 耕耘安乐

    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徐耘安盘腿坐在阳台里,捣腾那堆花花草草。

    小时候父亲徐初和继母娟姨都不怎么管他,妹妹年纪太小只会咿咿呀呀,于是除了画画,徐耘安开始拿着本植物百科全书,按图索骥把楼下小区花园里所有植物认识个遍,在自家的露天阳台里边捣弄花草,边自言自语。后来长大了,心一乱他就扎进花草中寻清净。

    在英国留学那会儿,徐耘安遭遇失恋打击,在异国他乡什么都不习惯,被排斥没朋友,一度封闭自己,每天除了画画还是画画,也是靠着种花种草挺过来的。

    人事易变,唯草木循环,无需苦心猜忌,只要好好松土浇水,来年就能常青或开花结果。人事没这么善良,费尽心思付出爱意,得不到回报却忍不住继续投入,就像明知道肯定会错过这一班车,还是戒不了奔跑追车的冲动。

    回家至今,他的心还没回到正处,连那堆花草都无法治愈。被霍长隽摸过的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凉水还在发烫,平静了六年的心酸麻得像被条拧住的毛巾。

    徐耘安回头继续画c-h-a图,又是一个不眠夜。

    此后数日,徐耘安果真没有再见到霍长隽,来接送小宝的人成了霍长隽的助理小陈。

    霍长隽忙完youth x专辑的录制,带领团队争分夺秒进行后期制作。

    他人不到,依然有很多方式刷存在感。比如,每天早上,徐耘安会收到一个小盆栽,从石莲、空气凤梨、水培风信子、白鸟到多r_ou_火炬、薄荷、薰衣草等,绝不重样。小宝来上课时,这个盆栽由他代为运送。

    盆栽附赠一张霍长隽的手写卡片,字迹洒脱大气,内容基本是憋了六年的情话大放送。要是送够一年365天,霍制作人可以考虑出本情书集了。

    徐耘安要退回去,霍小宝就会把卡片里的字大声朗诵出来,声情并茂入戏三分,隔壁教室皆能耳闻。那些酸到掉牙的情话看着还好,但读出来简直是公开处刑。徐耘安脸皮薄,受不了这折腾,只能无奈收下。

    这卡片上的字有些还不是小宝的学习范围,不用说,肯定是接受过某金牌制作人的专业培训。

    最开始的那张卡片只简单写了一行字:

    “徐耘安,你好,我叫霍长隽,长安的长,隽英的隽。我想成为你的爱人,一辈子吵吵闹闹,但就是死活不舍得分开的那种。”

    徐耘安瞪着这张卡片和这盆石莲,久久没有反应过来,好像下一秒它们会扑过来将他剥皮拆骨。

    高一时,他的绘画水平在众多艺术生中一骑绝尘,同为艺术班的霍长新很是崇拜他,开始每天缠在他左右。萌物霍长新为人开朗爽直傻白甜,徐耘安又是那种别人赔笑脸就会不自主掏心窝的人,一来二去就顶不住他热情如火的攻势,甚至肯陪他一起逃课去看演出。

    学校的墙角有快三米的高度,畏高的徐耘安爬上去就怂了,僵着身子趴在墙角不敢跳下去。霍长新在墙的另一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朝不远处喊了声“哥”,徐耘安就是在这时候第一次见到霍长隽。

    活脱脱就是一出狗血剧,恰逢其时地,霍长隽就出现在墙外,像是在一旁恰准了时间点出场。

    他伸出不算健壮但肌r_ou_线条好看的双臂,露出虎牙,笑得如春花二月开:“来,不怕,我托着你。”笑容明亮柔软,让人止不住想入非非,他的怀抱说不定也是那样的质感。

    美色当前,徐耘安怎么就信了他的邪。这样一跳,他伤了腰,霍长隽左手打了快一个月的石膏。

    徐耘安没受过这样的情意。他开始每天课间往高二(三)班跑,给霍长新的堂哥霍长隽打饭送水。徐耘安不知道怎么去示好,平日除了画画,就只会捣弄花花草草。画画貌似不太实际,还有点艺术家的酸气,还是送盆栽吧。

    于是乎,徐耘安开始每天送不重样的小盆栽,附赠一张手写卡片,上面写的不外“祝早日康复,笑口常开”这种老气横秋的祝福,坚持了快一个月。后来霍长隽实在放不下这么多盆栽,主动喊停了。

    徐耘安送的第一盆就是石莲,而他从高墙纵身跳下后自我介绍道:“我叫徐耘安,耕耘的耘,安乐的安。”

    当时霍长隽手疼得要紧,听这名字却笑了:“耕耘安乐,这名字……挺好听的。”

    才认识不到三分钟,当事人也不懂当时怎么就开始评价对方的名字。大概是疼得理智丧失说胡话,也大概是徐耘安趴在他胸前,顶着头乱毛,皱起眉头瞪着双清澈透净的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着实好笑,跟被他逗得炸毛反扑的布偶猫盖饭没两样,扑倒了他还扒拉在他身上不肯走。

    名字是过世的母亲留给徐耘安唯一如影随行的东西,这是头一回有人夸他名字好听。

    懵懵懂懂之中,那时候徐耘安就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霍长隽深深吸引,好像冥冥之中就是会对这个人有种特别的感觉,霍长隽却还是看似多情却无情。以前爱霍长隽的多情,后来方知多情的人大多薄情。

    他居然还记得这些细节,是不是说明他也许早就……

    心在胸膛里狂跳不止,徐耘安进厕所洗了把脸,深呼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到如今,霍长隽还是最能掌控徐耘安的心,可这种掌控却是有害的。徐耘安抑制住要给霍长隽打电话的冲动,回头把所有卡片和盆栽放进一个纸箱里,眼不看为净。

    盆栽四舍五入就算是花了,也就是老板每天都会收到花。没两三天时间,全画室的人都知道了有人在向咱家老板疯狂示好,不知情的人感叹如今的女孩子追人勇猛肯下本钱,知情者如前台的莎莎就坐不住了。

    莎莎每天负责签收这些盆栽,随便瞄一眼字迹就觉得很像男人手笔,而且很可能就是那天来接徐耘安的英俊男人。

    她笑眯眯,故作神秘一脸八卦样:“老板,送盆栽的那个人,就是前几天来接小宝的那位吧。”

    徐耘安在喝水,差点被呛着了,不自在地干咳几声。

    莎莎了然于心:“老板放心,我坚决不会在背后嚼舌根的!不然你就扣我工资好了。”

    从此,徐耘安每看到莎莎就感觉很不自在。

    时间就这样过去,霍怀鸣和刘慧兰旅游归来,接送霍小宝的任务重新回到刘慧兰身上。刘慧兰给徐耘安带了几袋手信,莎莎也跟着沾光,分到了一份。

    刘慧兰放下小宝,打发他跟琴行其他小朋友一边玩去:“徐老师,听阿隽说,你们俩以前同一个高中的,你还是小宝他哥的同班同学?”

    徐耘安不确定霍长隽有没有说别的不该说的,心虚地嗯了声。

    刘慧兰仔细打量了他,像是突然记起什么:“啊,怪不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面熟。我见过你跟阿隽和阿新的合照,后来那张合照被阿隽拿走了,那时候他还病着,死活说要放钱包。我当时还说这孩子病糊涂了,照片那么大怎么塞得进去呢。”

    “徐老师,那你应该知道阿隽在大学时候跟一个男生谈过吧?那男生突然消失,阿隽找了他很久,那会儿他妈妈也走了,他病了一大场。我看着他大,就没见过他那样失魂落魄过……”

    那时候林冬怡病得很重,霍长隽经常在床侧照料,徐耘安以同学之名常来陪她晒太阳,聊天说话。

    两人表现得规规矩矩,真的就像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可时间一久了,纸包不住火。

    林冬怡眯着一双温柔笑眼,听他说了很多关于霍长隽在学校的事情,在他临走前塞了个苹果和一张字条,还避开霍长隽的视线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字条上写着:“相爱不易,请好好待我的傻儿子,他脾气怪又倔但本质不坏,不要轻易就放弃他,好吗?”

    林冬怡不知道怎么就看穿了两人的关系,怕徐耘安尴尬就没有当面拆穿。他在性取向这事儿上从来没得到家庭的宽容,这时常让他觉得自己有罪,这份自罪感却被林冬怡的体贴暂时治愈了。徐耘安没告诉霍长隽,大抵是因为他受用了这份包容,却未能兑现纸上所述的愿望。

    刘慧兰观察着徐耘安脸上的细微变化,眼神复杂,话锋一转,“你……该不是那个男生吧。”

    徐耘安彻底傻了眼,像个做错事被抓包的小屁孩,支支吾吾半天:“阿姨,我……”

    刘慧兰五官舒张,笑起来自有慈祥意味:“是也没什么,阿姨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本来是你们小孩的事儿,是我管太多了。你看着脾气好又有耐心,不像是那种不辞而别不负责任的人,当年大概是阿隽糊涂了又或者是y-in差阳错。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就盼着孩子好好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慧兰这番话说得微妙,徐耘安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能回以微笑。

    徐耘安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件事,林冬怡还是没能撑下来。霍长隽最要紧的除了音乐就是母亲,那时候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敢细想下去,他的心已经被霍长隽摘走,扔进一坛苦药里煮着酿着,苦涩入骨。

    那天林冬怡被推进手术室里进行癌细胞摘除手术,风险巨大,极有可能一去不归。霍长隽就一直站在门外,医院走廊的灯光描出他高高瘦瘦的背影,线条萧索,莫名的很无助、孤独。

    徐耘安脑海中蹦出了这么一幅画面,仿佛眼前就是。

    在自己离开之后,还有没有人能抱抱他?

    真想抱住他,给他自己身上所有的热度。

    完蛋了,心软这老毛病又复发了。

    第七章 躲藏

    当天晚上,霍长隽就打电话过来。徐耘安望着手机屏幕闪烁不停的“师哥”出神,最终没接起,决定暂时把这些事情放一边,让他在黑名单里待一阵子。

    徐耘安现在还算清楚自己,可一旦接了这通电话,他不敢保证早就心软的自己还能不能撇得清楚。

    连着两周,徐耘安窝在家里赶画稿给出版社,没去画室上课。艺都画室最开始是他同门师姐赵书瑛创办,徐耘安只是参与创立的元老之一,没几年赵书瑛就跟一位混血机师喜结连理还出国定居,画室就这样盘给了徐耘安。

    徐耘安平日里上上课,打理艺都画室的事务,有余力时接一下来自相熟出版社的约稿。

    早在留学时,他就化名“岸云”在网络平台上发表自己的画作,后来开始出简单的文字教程或网络直播,教教零基础的成人或小孩如何简笔画之类,顺道给画室攒点人气。

    怕莎莎没经验或太忙顾不上,闭关的这段日子里,徐耘安把霍长隽送的一堆植物抱回家里照顾。

    迟早都会物归原主的。徐耘安浇水时总会挑出这个想法强化一下。

    霍长隽这近半个月见不着徐耘安的人影,打不通他的电话,知道他在躲着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的。

    小宝童言无忌,愣是把霍长隽向徐耘安示好的事儿给捅出去。霍家家长知道后猜出了七八成,二叔霍怀鸣表态让霍长隽做自己想做的,二婶刘慧兰则急不可待询问俩人的进展。

    当初霍长隽向他们出柜时,还说就认徐耘安一人。他们百般不接受,不仅是因为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在他们看来很荒谬,更因为不希望霍长隽将来要走险峻的独木桥,遭遇旁人的冷眼。

    长达六年,对峙的双方渐渐和解。霍长隽用了无数办法说服霍家人,不时给他们科普同性恋相关知识和同志生存状态,用行动自证,多年独居,一头扎进工作慢慢爬到了如今的位置。霍怀鸣和刘慧兰意识到再多劝说也困不住这孩子,如果他们都无法站在霍长隽这边,还会有谁能成为他的依靠。

    解铃还须系铃人。如今系铃人出现了,心疼霍长隽独身多年的霍家长辈自然很关心。

    二婶的那番话不知道会对徐耘安造成了什么影响,也许是心软,也许是愧疚,霍长隽最不希望的是把自己过往的经历一一摆出来,卖个惨绑架徐耘安,用像裹脚布那般又长又臭的往事绊倒他。他知道,但凡徐耘安对他存了点慈悲心,对过去尚有一丝留恋,这方法对徐耘安绝对有效,但他就是不想。

    小小的卖惨是调情需要,但如果要重新在一起,他希望徐耘安是发自内心的乐意,看到他的好,被他本身所吸引,愿意悦纳他这个曾经错得离谱的混蛋,而不仅仅是大发慈悲,或者只是为过去还债。

    这边也有一堆事情拖着霍长隽,他一边忙着youth x专辑后期,边要准备给天后方霓录制电影《赤战》主题曲。好不容易抽身去了趟艺都画室,想借接送小宝看徐耘安一眼,结果正主没来。

    前台的莎莎说老板有事,估计这些天都不来。至于是什么事,老板不让说。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莎莎接了个电话,出门取了个快递,回来看到霍长隽还赖在咨询台前。

    “你是粉家人?”莎莎听到霍长隽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youth x,少女粉不是他们的应援色吗?你是他家的粉丝?”

    莎莎怔住:“你怎么知道的?”

    霍长隽扬起下巴:“你的电话铃声是他们的成名曲《致无名》。”

    莎莎脸露惊讶神色:“你也知道我家优叉啊,天啊噜,你该不是传说中的男粉吧?”

    霍长隽腹诽,他何止是知道,这首歌就是他写的,他还见过他们那几个私下里在ktv邋遢乱吼的酒鬼样。

    “男粉谈不上,不过我工作偶尔能接触到他们。”

    “不是吧?我的天啊,”莎莎差点就惊叫出来,居然能在现实中遇到圈内人,她忙不迭凑上去,“你就好了,能有机会见到他们,我就只有在去年接机时看到了那么一次,人太多了我根本看不清。去年巡演我也没抢到票啊,哎,不知道明年十周年巡演我能不能看得到?啊,好想要他们的签名!”

    莎莎不自觉就说开了,霍长隽自告奋勇装得跟好人似的:“过几天可能会见到他们,要不我给你要个签名?搞不好明年还能弄到明年巡演的票……”

    “真的假的?”莎莎从抽屉里翻出自己珍藏的海报,跟进贡似的呈上去,“那麻烦您了,我粉了他们快八年了呜呜呜呜,能不能替我告诉哥哥们,我好喜欢他们,他们要好好照顾身体!还有还有,我的风诺啊!我是风诺cp粉,他们一定要相亲相爱啊,我们好些妹子都在等着他们俩的分队专辑二胎啊。”

    霍长隽点头应下莎莎的各种嘱咐,笑着接过海报。

    莎莎不停夸他人好,但霍长隽画风突变,又恢复一脸无奈,一声声“唉”得才长好的新叶快要掉下来。

    莎莎顿悟,她被徐耘安再三交代不能多说什么,可看到帅哥惆怅,心里又有些不忍,毕竟这帅哥才应下自己一个大忙。

    徐耘安只交代不能透露他的去向,可没说不能讲别的,莎莎想了想,毫不犹豫出卖了自家老板:“其实,老板每隔两周都会在网上直播画画,你想见他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直播?”

    “对啊,你不知道吧,老板的马甲是岸云,他大概六七年前就开始网上发表画作,现在是个挺有名的网络c-h-a画师,画室里好些学生是冲着这名气来报名的。”

    在缺席的六年间,徐耘安有了另一个身份:岸云。霍长隽迫不及待想知道关于岸云的一切。

    从画室出来后,他立马关注了岸云的微博,搜刮出岸云所有线上线下的作品,像个勤奋的高三学生好好温习起来。从翻开第一本画册开始,霍长隽书不离身,脸上的笑就没消过。

    徐耘安的字东歪西倒,乍看不如他本人清秀漂亮却一样的可爱,正如他的画色彩浓烈天马行空,跟他外在的清汤寡水没有半点相似,但仔细想想,这或许才是他压抑的本质。

    这天方霓来棚里录电影主题曲,面对霍长隽的高要求,即使是成名已久的天后如她也没法做到一遍过。抠了进三小时的细节,方霓总算录完,出来时看到霍长隽搁在一边的童话书。

    “最近返老还童了?再过五天你就又老一岁了。”方霓冷着张脸说。外界都称方天后是冰美人,从不在舞台之外的公共场合表露过多情绪,爱笑就笑,爱板着脸就板着脸。

    霍长隽笑着摸了摸色彩斑斓的书封,语气很温柔:“对啊,找点灵感,争取给你写个不太一样的五专。”

    方霓跟他从高中就开始一起混乐队,这些年多次合作,她把他写的歌唱出名堂,他也成就了现在的她。

    方霓不是被心上人一撩就脸红耳赤的十八姑娘,但她确实对霍长隽的温柔没什么抵抗力,冷艳的五官线条此刻也柔和了下来,嘴上还是端着:“是么,那我得谢谢霍大制作人了。”

    霍长隽笑:“不,我也得谢谢方天后肯用我的歌,这几年创作力不行了,你居然还没嫌弃。”

    方霓假装不在意地说出真心话:“我挺喜欢你写的歌,你了解我。”心底那句其实是,我挺喜欢你的

    霍长隽对方霓这种隐性试探见怪不怪,过去他给出的任何委婉拒绝都会被四两拨千斤拨回去。方霓喜欢他却从不大大方方说出口,霍长隽也就没有在明面上回绝的机会,连说句“对不起”都显得突兀,更何况他们俩还是认识了近十年的好朋友。

    于是只好,一个不想说或者不敢说,一个假装不知道。

    见霍长隽没回话,方霓自讨无趣,觉得自己这样贼没劲,就像个动不动就各种试探、纠结可就是不能好好说话的琼瑶女主,可到底霍长隽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方霓给自己做了下心理建设,转了个话题:“一起吃个饭?我们也很久没聚聚了吧。”前些天方霓一直在国外拍写真,霍长隽又忙着youth x的专辑,俩人基本不怎么碰头。

    霍长隽向她挥了挥手中的一叠资料:“我也想,赶着后期交货,等下还得去开个会,再说吧。”

    “那五天后你有什么安排?”方霓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

    霍长隽没记起自己的生日,想了想就说:“大概在棚里做后期吧。”

    说了个拜,霍长隽就去跟团队开会,等结束时快晚上十点了。

    霍长隽在茶水间把凉透的牛r_ou_焗饭热了下,边吃边刷微博,给徐耘安发私信。上午录音前发了个笑脸,说了句“我是师哥”,徐耘安一直没回。

    之后他又陆续发了三条,徐耘安还是没回:

    “今晚又要熬夜赶后期了,求安慰o(╥﹏╥)o。”

    “好吧,你不安慰我,我先自抱自泣一下(╥╯^╰╥)”

    “二婶没什么坏心,我没敢告诉她我才是混蛋的那个,别介意,好吗。”

    有够绝情的……明明一个小时前才在微博上发了后天晚上的直播预告,还回了几个热评。

    霍长隽越吃越酸,疑心是这饭放太久变质了,还是自己心里酸。徐耘安连半颗糖都不肯赏他。

    录音棚位于東博影视娱乐集团大楼第二十七层,高不胜寒,从窗外望去能俯瞰北城。霍长隽徘徊在落地玻璃窗前,凝视这座城市的灯火通明,想知道哪一点光是徐耘安的家。

    其实霍长隽没多少伤春悲秋离情别绪,鲜少能感到寂寞或孤独这种都市人情绪。他没日没夜工作,倒头就睡,在梦里就能回忆过去,见到少年时代喜欢穿棉麻衬衫的徐耘安,背着块比他还壮的画板,对他笑靥如煦风。

    那时候,他还能骗骗自己,还能一往无前地挣一个好未来,然后双手奉给即将重遇的徐耘安。

    自从徐耘安从梦里走进现实,霍长隽变得患得患失。他看着成竹在胸,却很少敢去想,万一徐耘安还是不肯答应他呢?

    霍长隽看了看全程在自言自语的对话框,叹了口气,发出了今晚最后两条私信。想着如果他不回,自己是要到梦里见见以前的安安,还是通宵做后期好了。

    “我们说说话吧,就跟从前一样。”

    “你又在躲我了,我挺怕你这一躲又是六年了。”

    “你不回我,我就不睡了。”

    徐耘安在赶最后一张画稿,时不时就点开微博私信,直到这三句蹦到他眼前。

    盯着手机屏幕,徐耘安甚至想象到霍长隽那副故意装出来的委屈模样,胸口有种微妙的灼烧感。他心想,你不睡关我什么事儿,可是,万一他真的竖起床板不睡了呢?

    犹豫再三,他还是没忍住回了句:“你还要不要睡了?不睡就算。”

    霍长隽等得黄花菜都谢了,终于等来了徐耘安一句嗔怪,把手机抱在怀里傻笑。

    第八章 一千零一个问题

    東博音乐总监林臻回国,霍长隽去办公室见这位上司兼师父,汇报一下手头上的项目进度。

    林臻年纪不大却是流行音乐圈内的元老级制作人,几乎见证了東博音乐从有到无再到崛起成圈内数一数二的唱片公司。当年便是他带霍长隽入行,霍长隽能成为如今乐坛上叫得上名号的金牌制作人,全靠林臻多年来的信任和培养。

    林臻早就过了创作的巅峰期,如今的重心在改进发掘各种摇钱树的公司艺人训练上,当年的youth x即是他的试验品之一,而保证音乐质量的重担就落在了大弟子霍长隽肩上。

    霍长隽推门而入时,林臻在跟建筑事务所那边通话,确认新住处设计图的交稿时间。最近,租房多年四处漂泊的他终于肯在北城买套房子安定下来。这些年他隔三差五就要换个地方,每次都说要换新环境转换心情,霍长隽还真以为他师父这辈子会坚定不移当个租房党。

    “我也快五十了,没什么心思搬来搬去,先住着吧。”谈完工作后,林臻跟霍长隽唠嗑,年轻时夜夜不是熬录音棚就是流连酒吧的浪子居然也这样感叹起来。

    霍长隽调侃:“这可不像您老人家会说的话。”

    林臻半认真半开玩笑道:“那可不,人都会变的,大鱼大r_ou_吃厌了就想来个清粥小菜养胃。话说,你要不要搬来这个小区,还挺不错的。我有熟人在这儿,能给你个很不错的折扣。”

    搬家换房子这种回事,霍长隽之前就被林臻问过好几回,回回都被拒。

    林臻打断了霍长隽的回答:“你是不是又想拒绝?你说你写了那么多歌,赚了那么多版权费,怎么就还是蜗居在五环以外的小公寓里?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是東博在亏待你。”

    霍长隽笑了,给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行,得空了我就去瞧瞧。”

    林臻露出讶异的神色:“看什么?”

    霍长隽强调:“房子啊,到时候麻烦师父给牵线了。”

    从办公室出来,霍长隽回录音棚途中听到一阵持续的笑声,还以为是什么新人休息时耍闹,沿声音走到练舞室却发现是youth x,他们最近在为新专辑练舞,很快学会基本动作的他们开始搞事情,玩抢椅子游戏决定今天谁请客。这群平均年龄30+的老男人玩个小游戏,跟刚出道不久的活泼闹腾少年没俩样。

    霍长隽想起莎莎的嘱托,折回自己的办公室拿海报,等再过来时,他们已经决出胜负。

    这回入坑的是平日里最备受宠爱的老幺柯诺。几个哥哥本来就打算找点乐子,联合作弊惹得老幺当场生气变张开獠牙的小老虎,现在玩脱了谁也哄不得,正微微弯腰趴在沈宵风的后背上,整张脸埋在颈脖发梢间乱蹭一通,哼哧哼哧地难过着。

    帮凶之一的沈宵风闭眼笑得像个慈祥的老父亲,拍拍他环住自己脖颈的手肘,有节奏地摇来晃去,远远看这两人就像在跳舞。其他两个哥哥见怪不怪,已经开始谈起等下去哪儿吃。

    队长谢英楠见到霍长隽在门口,上前邀他一起吃饭。

    霍长隽摊开海报让他们一一签名,又代为转告莎莎对柯诺和沈宵风这对cp的热爱,想到莎莎要是知道这对cp真相是真,估计得原地炸烟花吧。虽然霍长隽也挺想跟大家一起欺负团宠柯诺,但还是借口有事推了他们的邀请。

    霍长隽今天确实有事,徐耘安的直播就在今天晚上九点半。

    提前下班后,霍长隽赶回到那间被师父林臻嫌弃了好几年的小公寓,沐浴更衣就差焚香,煮了碗番茄j-i蛋面,抱起吃饱睡暖的锅巴,打开直播app,注册了一个昵称为“师哥”的id,开始聚j-i,ng会神盯着ipad的屏幕,这架势感觉要迎战。

    那可不,霍长隽已经大半个月没见着徐耘安,都快想成望夫石了。

    “安安怎么还没来?”

    锅巴没理他爹对他爸爱的呼喊,弱弱地瞄了声,眯起眼睛伏在霍长隽的腿上,由着他lū 自己的后背舒缓焦急情绪。

    九点半一到,主播徐耘安准时来到直播间,他的清秀小脸一出现在屏幕上,还没连上麦说话,一堆粉丝就蜂拥而至,刷礼物刷得霍长隽头昏眼花。徐耘安是个实力不错又低调的网红画手,加上是个小帅哥,直播间人气还是挺可观的。

    有些女粉丝还发弹幕喊:岸云大神求嫁,也有腐女在弹幕里问岸云大神什么时候找个小攻嫁了。

    霍长隽看得又气又醋,气得是有些粉丝满屏刷弹幕和礼物,根本看不清他家安安的俊脸,醋的是除了他之外,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敢对他的人图谋不轨。他直接关掉弹幕,眼不看为净。

    徐耘安没太在意弹幕的调侃或示爱,再三提醒粉丝别送礼物。他在直播间播放的是carpenters的歌,将摄像头切换到画板上,开始安安静静地画画,偶尔给观众解说技巧或者跟弹幕来个互动。

    霍长隽就紧盯着右下角小框里的徐耘安,他一说话或者视线扫向镜头时,霍长隽就感觉心跳莫名加速,可能是最近通宵赶后期睡眠不足,也可能是思忆成狂。

    弹幕上有人问徐耘安平时是不是一个人住,有什么特别消遣。

    徐耘安点了点头:“嗯,我是一个人,不过阳台种了些花花草草,迟点可能会养只猫陪着。”

    紧跟着又问了会养什么品种的猫。

    徐耘安眼睛还盯着画板,脱口而出的是:“布偶猫,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下意识的回答很有问题,“因为”了半天都回答不上“因为”什么,最后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敷衍过去。

    因为什么呢?

    因为布偶猫是他最熟悉的品种,因为霍长隽最初养的盖饭,以及后来他送的锅巴都是布偶猫。

    霍长隽听到徐耘安下意识的回答,自认为得到了一个很了不起的讯息,摇了摇打瞌睡的锅巴说:“快看,你爸说他喜欢布偶,不就是说喜欢你和你哥盖饭吗?不就是说还喜欢我吗?”

    锅巴没有接收到霍长隽通过想太多得来的喜悦,没什么特别反应,换了个姿势趴在他的另一条腿上睡。

    霍长隽捏捏锅巴的后脖,一只手托脸对着屏幕笑,继续沉浸在观看徐主播的双倍快乐中。

    徐耘安一般大概直播到零点,每次都会留大约半小时的时间回答一下粉丝的提问。本来一切如往常般进行,但当他看到十道问题里有四道最奇怪的来自一个叫做“师哥”的id时,就感觉自己又被下套了。

    例如,明面上用学术口吻探讨感情问题,实则刺探态度的:岸云主播,请问您如何看待破镜重圆?

    又比如,装得很熟唠嗑家常,把直播间当成他们俩家里客厅的:安安,今天三餐还好吧?最近有没有想想某名霍姓男子?

    再比如,根本没在问问题,公然撒娇装委屈的:安啊,第18天了,总算见着了,你会不会也想见见我?

    而且,这些问题像街边烦人的小广告,走到哪儿都有,徐耘安跳了一个还有一个,避无可避。

    直播间你一言我一句,纷纷猜测id“师哥”究竟是何方神圣,有弹幕直接道出真相:该不是岸云大大家的那位闹别扭闹到直播间了吧?也有弹幕猜测:该不是有人要追求我们的大大了吧?

    弹幕各种脑洞乌烟瘴气,徐耘安也被霍长隽的无赖气得七窍生烟,一怒之下将每道问题的标价从友情价十元调到跳楼价十万元,自顾自跟个孩子似的怄气:看你提问题还提得这么爽!

    这当然没拦住霍长隽,他豪爽掏钱连买下三个提问,又把刚刚的问题再问了遍。

    直播间集体炸了,社会新闻都说某某小学生沉迷网络直播狂刷礼物上万块,现在居然亲眼目睹了。

    而沉迷徐主播的霍大制作人的逻辑是,这钱迟早是徐耘安的,早给晚给,以什么形式给根本不重要。

    更何况,徐耘安就是这样,不适当用点非常手段逼他说,他就有可能一辈子憋在心里。霍长隽迫不及待想知道徐耘安这些年过得怎样,徐耘安不愿说,他只能一点点把真心话套出来。

    如果徐耘安愿意听他这些年的作词作曲的歌,同样也能多少了解到他憋在深处的心声。

    徐耘安也没料到霍长隽来真的,又怕他继续乱花钱,只好也认真直面他的问题。

    他看着摄像头,仿佛是在注视屏幕前的霍长隽,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破镜是圆不了的,再怎样修复都会有裂痕不是么?世界上最怕的你今个儿犯贱够了,明天他又幡然醒悟要来找你,可能你们真的爱过,但这只能说明时机不对,没有缘分。”

    “我三餐挺好的,不用瞎c,ao心,我是个四肢健全有完全行为能力的成年男子,我还不知道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没刻意想谁,也没想起谁。”

    霍长隽透过屏幕端详目光澄澈的徐耘安,从前乖巧的小兔子现在似乎也学会了怼人。这些诛心之言似乎没戳中他的心,他现在只想顺着网线到徐耘安身边,抱抱那个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后才说出这番话的人,如果那个人还需要自己的拥抱。

    徐耘安以为泼了一大盆凉水,霍长隽这回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了,胸口松了口气又感觉莫名失落,他没想太多就转而去回答剩下的三道问题。

    时针分针齐刷刷指向了12,徐耘安要结束直播之际,又看到了霍长隽买了一道问题。

    他说:“镜子破了就破了,可以再重造一个,只要你还愿意,这次由我开始。晚安了,安安。ps.求主播能喊出我的id,说一句晚安。”

    徐耘安对着这问题愣神了半天,前半段正经地戳心,后半段又很不正经地调戏了他,更要命的是,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霍长隽总是知道怎么对付他,徐耘安讨厌他这种得心应手,又实在拿他没辙。

    徐耘安回过神来对观众们说晚安,又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语速飞快的说了句:“师哥,晚安。”便匆匆下了直播。

    霍长隽熬到十二点多,花了几十万,总算等来一句贴心话。他又看了好几遍回放,才抱起锅巴心满意足地扎进被褥里睡去。

    第九章 寻人启事

    一大早床头上的手机提示音响个没停,徐耘安从被窝里艰难爬起,起身去洗了把脸清醒。

    师姐赵书瑛在微信上给他给发了一组美照,地标布宜诺斯艾利斯,这一整天先跟她家mr. right和刚满四岁的小宝贝lana游了大冰川国家公园,晚上看了探戈表演,还尝了巴塔哥尼亚烤羊,现在正在街上晃悠。

    徐耘安一回微信,赵书瑛马上来了语音通话,先是lana脆生生的稚嫩童音,c,ao着口外国人的口音拖长了声调说“干爸爸早上好”,接着便是师姐标志性的爽朗笑声,她煞有介事预告了下个月会带lana回国一趟,记得隆重招待招待她们母女俩。

    讲到兴起时,这傻乎乎的两母女就把手机摔到地上还好死不死补了一脚,屏幕碎了大半。

    徐耘安又好笑又担心,催促他们挂掉通话,专心看路。

    叮咚一声,徐耘安以为又是师姐的微信,结果是微博的热点推送:天后方霓或再与金牌创作人霍长隽合作,多年暧昧好同窗,网友喊话在一起。

    徐耘安被师姐和干女儿lana唤起的好心情没了一大截。

    他不怎么看娱乐新闻,或者说刻意不去关注,只是隐约知道霍长隽实现了年少的梦想,成了个挺了不起的音乐创作人,以及他的好友兼暗恋者方霓成了天后级的歌手。

    徐耘安跟方霓接触不多,每次想开始什么话题也总会被一张冰山脸,几句冷言讽刺堵回来。

    有次单独相处时,方霓直截了当指责他“不要脸,硬是掰弯直男。”她说得挺在理,徐耘安无从反驳。

    这种莫名的敌意源于什么,徐耘安很清楚。

    方霓暗恋霍长隽,也许她妒忌徐耘安得到了霍长隽的宝座,徐耘安同样隐隐羡慕过方霓。如果他是方霓,或许就能不用躲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随时随地牵他的手,不必为未来担惊受怕。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彼之天堂,吾之地狱。到底是得不到和得到了一样可悲。

    一通电话打断了徐耘安的思绪,又是霍长隽。

    自从那次直播事故后,徐耘安就把霍长隽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回避或许矫枉过正了,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拒绝,霍长隽正面多吃几次闭门羹,那对他一股脑的兴趣兴许很快就没了。

    徐耘安按掉电话,发短信说:最近没空。然后洗漱一番就回到艺都上课,顺道给每位老师和行政带了杯咖啡或奶茶。

    当天傍晚,徐耘安一下课,莎莎就敲门进来递上一张传单,憋笑似的神色微妙:“老板,门口有人等你,你最好去看看。”

    传单上如是写道:

    寻人启事

    徐耘安,男,29岁,貌美肤白身高刚好够我抱,喜欢吃胡萝卜的兔子j-i,ng转世,平日温声细语但唯独横眉冷对我。于201x年3月22日开始不接电话,处于完全失联状态。有知情人士请拨打1896661314,重酬。

    如果他不肯回来,请务必善待他,平日要夸他画得好,做饭不合味道也要全部吃光,陪他种花花草草,可以逗他但他脸红了就要抱住他。他很听话,但一闹脾气就倔得十辆牛车都拉不回来,所以请不要脸地哄他,无节c,ao地由他闹。请好好对他,爱他,包容他,不厌其烦告诉他,混球霍长隽还在等他。

    无比感谢!好人一生平安!

    联系人:霍长隽先生

    联系电话:1896661314

    本来这寻人启事成功挑起徐耘安的心头火,但他出来门口瞧了眼,彻底的没脾气了。

    霍长隽就倚在一辆黑色卡宴旁,身着英伦风深色长款大衣,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杵在街边很是招眼。他手里还攥着一叠传单。怕是徐耘安再不出来,他就要在大街上派传单了。

    徐耘安立马折回,教室里放满盆栽的纸箱搬出来,打开霍长隽的车后箱,往里一放。

    霍长隽j,i,an计得逞见着了真人,翘起一边的嘴角看他胡闹:“终于肯见我了。”

    徐耘安给他一记没什么杀伤力的眼刀,闷闷不语。

    霍长隽仔细打量半个多月没见的宝贝,心头大石也总算落下。

    瘦是没瘦,看起来还挺j-i,ng神的。

    徐耘安被他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浑身发麻:“看什么呢?”

    霍长隽直接上手,捏了下徐耘安的脸蛋,柔声说:“还能看什么?看你啊,那天看直播,觉得你有点憔悴,都有黑眼圈了,就想来确认一下。”

    徐耘安心底有块最柔软隐秘的地方被小小地电击了下。

    霍长隽接着说:“前些天我二婶找过你了,回来就一脸找到侄媳妇的欢庆样子,打电话向我求证,问东问西,还开着免提让全家人听我说我们俩的恋爱罗曼史。”

    “那你都说了?都说了吧。他们会不会为难你?”徐耘安语气着急,下意识就靠近并扯住霍长隽的衣袖。他打心底觉得,两个男人的相爱终究要躲在柜子里的,别说是社会,就连家人都很难心无芥蒂地认可。他当初就是这样被家里人赶出来的。

    见他急得眉头紧蹙就差没跳脚,霍长隽心头软绵绵的,扶住他的肩膀安慰,说了好几遍“没关系的”。

    “他们受良好的教育,思想开放,是很好的父母长辈,好些年前就已经接受了。起初出柜时,他们也是死活不接受。后来,二叔二婶加了个qq群,跟群里的同志父母交流后,了解到同性恋知识和同志的生活,加上霍长新不停为我说好话,以及我这么多年都用行动去证明不是图个新鲜,他们这一来二去就慢慢接受了,还打算给我安排男男相亲。不过我都拒了,我心里只有你呢。”

    这话有点颠覆徐耘安过去对霍长隽的认知,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直愣愣望着霍长隽。

    这迷茫的眼神惹得霍长隽轻声一笑,如果不是大街上人来人往,霍长隽真想拥他入怀,亲他哄他。他不介意来往人群,只怕徐耘安有心结。

    “我就告诉他们,我在等一个人,等不到他,我就一直单身算了,反正剩下也就几十年,很快都会过去的,”霍长隽似是玩笑又很认真地说,“还好,你又出现了,我终于不用做一辈子的单身狗了。”

    徐耘安感受到霍长隽加在他肩膀上的力度,耳边是他语气温和的话语,悬在高空上的心就跌入编织温暖柔软的网里,渐渐就安稳下来,才明白自己又下意识向霍长隽求救,实在丢脸掉格,默默拿开他的手,眼睛别扭地望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