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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级余震 第3节
    “那些盆栽还你的,招数可真烂。”徐耘安努努下巴示意车尾箱方向,但一说出口就想原地自咬舌头,送盆栽这种烂招数的原创者正是他本人。

    霍长隽把一叠传单塞到徐耘安手里,无辜地眨眨眼:“我倒是觉得挺可爱的,最初用这招数的人也是。”

    “还有这个,还你!”徐耘安差点就忘了正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啪嗒一声拍在霍长隽的手里。他把直播打赏的40万提现,存在了这张卡上,就等着还给霍长隽这个人傻钱多的混蛋。

    “我不要。”

    霍长隽重复一样的动作还回去,徐耘安不接,他就直接塞回到口袋里。

    “霍长隽,你到底要怎样?”徐耘安满脸无奈,怕霍长隽再这样对他,他又要内心动摇犯软骨症了。

    霍长隽借机用手背蹭他的脸,“我这样还不够明白?安安,我在追求你。我每天给你送盆栽,回想一下,你当年送的时候也是这么忐忑的心态吧。怕我会拒绝、嫌弃,一看到教室门口有我的身影,就怕我是来退货的。怪不得那时候,好几次你在走廊头看到走廊尾的我,掉头就跑。”

    徐耘安挑了自以为最狠的话来说:“我不接受你的追求,你死心吧。”

    霍长隽油盐不进,半点不接招,眼神坚定,咬紧牙关低沉着声音:“徐耘安,我相信你是真心爱过我的,那就不要再一看到我就逃,就一直看着我,允许我抓紧你。”

    论招惹人的本事,霍长隽是一顶一的。

    只是跑来招惹他,耽误他,伤害他。重遇了要是又来这一出,徐耘安怕没命想象了。

    徐耘安眼睛发酸,声音都能听得出颤抖:“回不去了。”

    “没必要回去,我们是要一起到未来的。”

    徐耘安仿若被他步步困在逼仄的隧道中,进不得退不了,禁不住用手扯住霍长隽的衣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来自心底的怨念:“以前我犯贱的时候,你不要,现在却抢着犯贱,有意思么?”

    霍长隽没想逼着徐耘安,将他的双手包在掌心里,想以掌纹的温度传递过去的万般挂牵:“你以前没有犯贱,我现在也不是。在爱里,没有犯不犯贱,只有愿不愿意。”

    “你,你,我说不过你,但你就是没道理!”

    霍长隽真的快要忍不住,要把这只红着眼睛的小白兔抱在怀里了,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是是是,我没道理,爱我的人哪里需要讲什么道理?”

    “谁是你的人?”

    “谁应谁就是。”

    “密码6个0。”徐耘安抽出又被摸了个遍的手,动作迅速将银行卡又塞进霍长隽的大衣口袋里,管他爱要不要,头也不回就走。

    两个人的年龄加起来都快到退休年龄标准了,却在大街上跟幼稚园小朋友似的吵来吵去。

    霍长隽过去的六年抵不过这几刻来得快乐。

    他将签好名的海报送回给莎莎,又把那箱盆栽抱到前台,对莎莎作出“嘘”手势,轻声说:“小姐,这些先寄存在你这儿,劳烦你每天定时浇水,他迟早都会拿走的。”

    莎莎隔着玻璃门围观了全程,这会儿不得不为这种死皮赖脸的追人方式啧啧称奇。

    第十章 生日快乐

    三月的最后一天,北城难得一见蓝天白云。

    趁好天气,徐耘安和其他两个老师领着小班的孩子们去北城公园户外写生。

    都是不足七八岁的孩子,一到公园哪能安生,画没两下就龙腾虎跃各种小动作,说悄悄话。平时闹得最欢的霍小宝今天却出奇的老实,安安分分坐在草坪上画画。

    徐耘安蹲在他身旁,小宝画了好些花花草草,五个穿着不一的人手拉手在玩闹。

    给小宝摘掉他头发上的草根,徐耘安给他顺了顺后脑勺的卷毛,夸了句:“小宝今天真乖啊。”

    小宝咧开嘴嘻嘻笑了几声,脸蛋被春光润得红扑扑的:“那当然,我要给大哥哥准备一份最木奉的生日礼物。回家就要给他,必须今天内画完,他看到了肯定很开心!”

    生日礼物……徐耘安差点儿就忘了,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傻里傻气给霍长隽准备生日礼物。

    徐耘安想亲手做一个蛋糕,颜色一定要用他最喜欢的明黄和橙色,又做了一个代表他和盖饭的钥匙扣。结果生日的前一天,霍长隽就跟着方霓到了距离北城一千公里的t市参加音乐节,只留了条轻飘飘的短信。

    看着还呆在烤箱里的蛋糕胚出了神,徐耘安突然没了动力抹奶油和裱花。再三挣扎,他还是做完了整个生日蛋糕,点上蜡烛,拍了张照片发给霍长隽。然后生日蛋糕被切成几块,放进冰箱里充当徐耘安三天的早餐。

    照片发出了七个小时后,霍长隽才接电话。电话那头噪声太多,又是欢呼声又是乐声,徐耘安攥着电话说了喊了好几句“生日快乐”,霍长隽的几声漫不经心的“嗯嗯嗯”之后便是一阵忙音。

    生日蛋糕没送出去,“生日快乐”估计也没被听清。徐耘安有点伤感,结果霍长隽语气平淡地夸了句“钥匙扣好看”,他生了三天零五个小时的闷气就又被一下子抽空。

    霍长隽就是这种尿性,苦涩入喉入心时赏颗糖,等徐耘安抖擞上路时却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想着想着,徐耘安一字一句删掉了昨晚就反复修改的短信草稿。

    霍长隽一整天泡在棚里做后期,手机调成了静音,几乎过滤掉来自二叔二婶、两个堂弟以及一些相熟的圈内外朋友的生日祝福。

    忙到了晚上九点多,工作室的门突然敞开,方霓捧着生日蛋糕,和youth x的五只领着好些工作人员,边唱生日歌边撒礼花簇拥而入。霍长隽愣了半秒后一激灵,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紧接着窜进他脑海里的是霍妈妈,以及徐耘安。

    霍长隽是个不爱过生日,也不记得自己生日的人,记得了也不说,顽固地认为记生日过生日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原因无他,他讨厌当傻乎乎又无能为力的小孩,被他那人模狗样的爸爸骗了十几年,没能够好好保护霍妈妈。

    霍妈妈林冬怡自然不知道霍长隽这种别扭的心思,权当他是长大了害羞而已。她是个很有仪式感的人,在世时总帮霍长隽记着生日,直到住院化疗前还每年给他亲手准备一个蛋糕庆祝。

    霍长隽不喜欢甜点,讨厌被当成小孩子,还要戴上生日帽吹蜡烛,煞有介事地双手合十许生日愿望,总会忸怩半天,在霍妈妈期待的目光中全盘照做,走完整个流程博她一笑

    等林冬怡缠绵病侧,没力气为他准备生日蛋糕时,一直在拼命长大的霍长隽突然意识到,有人愿意把他当做小孩子或许是一种福祉。

    他以为自己要过第一个没有蛋糕的生日,沉浸在喧嚣疯狂的音乐节表演中,下台才刷到来自徐耘安的彩信。这个傻瓜给他亲手做了个生日蛋糕,颜色是那种哄小孩子的鲜艳橙色,蛋糕上面堆满了哄小孩子爱吃的草莓,以及一只卖相有点可怜的哆啦a梦。

    还真把他当小孩子来哄。

    霍长隽心头一动,拨电话过去。吱吱吱的电流声和鼎沸的人声乐声涌来,但都没妨碍他听清电话那头近乎是喊出来的“生日快乐”。

    郁闷了一天的心莫名好受了点,霍长隽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那时候嘴角扯出的弧度有多大,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没了信号,怎么都拨不通了。

    如果明年林冬怡和徐耘安都做了蛋糕,他该吃得多撑。霍长隽想。

    “隽哥,来,吹个蜡烛,新一年快高长大!”柯诺在霍长隽耳边兴奋大喊,主唱就是嗓门大,把他从胡思乱想中强行扯回来,差点就震穿了他的耳膜。不知情的还以为今个儿的寿星是柯诺他自己。

    霍长隽揽住离他最近的沈宵风和柯诺,又用眼神示意其他三位yx的成员,笑着说:“过来一起吹,顺道预祝youth x十周年快乐!”说罢就跟他们齐齐吹熄蜡烛。

    切了蛋糕后,几个工作人员推着餐车出出入入,没两下子就把隔壁的会议室布置成临时的自助餐厅,大家各自吃吃喝喝闲聊起来,玩得最开的要数yx的五只,直让人错觉这是yx才是派对的主角。霍长隽看他们乐滋滋的模样,终于相信他们给队长过生日却撇下寿星本人去玩通宵的疯事儿了。

    霍长隽走向在角落处冷观的方霓,想跟她碰杯却被躲开。

    方霓眼神示意他的橙汁:“不够意思。”

    霍长隽晃了晃酒杯,无所谓地笑笑:“理解一下,我就一单身汉,等下还得开车回家。”

    醉了就醉了,是怕没人送你回家,还是怕我会吃了你。方霓表面风平浪静,内心却汹涌得很。

    她勉为其难地跟霍长隽碰了碰杯,抿了一口酒就听到霍长隽说:“谢了。”

    方霓一挑眉,妆容j-i,ng致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开心就好。这顿也不是白吃的,五专就麻烦您了。”

    霍长隽对方霓别扭的性子了然在心,知道她这样算是对自己的表现满意了,便跟她碰杯后一饮而尽,借尿遁离开。

    在茶水间寻得清净,霍长隽摸出手机,用了大半个小时回了所有生日祝福,同时看也不看就删掉了他父亲霍怀进的短信。霍怀进最近缠绵病侧,接连好几次催霍长隽回家一趟,可他老人家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送终,不是么。

    霍怀进好意思在他面前提“家”?

    十五岁生日那天,霍长隽收到霍怀进某位情人寄来的车震视频,顺道在快递里放了张纸条,告知她怀了三个月的“好消息”,这次的冲击力远比之前好几次偷听到他跟情人通话,又或者撞见他跟另一个女人举止亲近来得震撼。他一秒不差地看完整个视频,看他敬爱的父亲在另一个陌生女人身上全力冲刺,在厕所里吐得直泛胃酸。

    有什么曾经笃信的东西在那一个时刻碎得很彻底。

    霍怀进谎话一个接一个说得越来越顺溜,在外面脱裤子上女人也跟着越来越勤快了。小时候他还会跟着林冬怡跪下来哭求霍怀进别再犯错,现在长大了只觉得霍怀进就是狗改不了吃屎的德性,于是回家闹了一通,逼林冬怡离婚。

    林冬怡还是下不了心,找来二叔二婶劝霍怀进回归家庭,装出很大度的模样陪那个女人去堕胎,回来躲在房间里默默垂泪,还在霍长隽面前替那个屡犯错误的骗子说好话。

    霍长隽跟霍怀进的父子关系就此跌至冰点,见面如见仇,说话没三句必定怼他两句半。霍怀进以前还会用点心粉饰太平,自那之后仿佛就是破罐子破摔,出轨得越加高调。林冬怡则像个祥林嫂,终日在家唉声叹气不得欢颜。一个可恶又可恨,一个可恨又可怜。

    霍长隽越来越怕踏进那扇家门,不想看到背叛婚姻又糟蹋了他儿时期盼的霍怀进,不想看到懦弱委屈或许还暗地里哭红了眼的林冬怡,更不想看到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的自己。

    家在那时候就已经没了。

    直到有天,徐耘安在的那个小公寓给了他“家”的感觉。他会煮好一桌其实不怎么好吃的饭菜,笑眯眯地在门口等他,有时候胆子大了也许还会抱霍长隽一个满怀,身上有从洗手间里带出来的热气和柠檬香。锅巴在鞋柜顶上眯眼瞧着相拥的两人,旁边还放着盖饭生前的美照。

    现在他又想家了,徐耘安还没回到那个公寓来,今天生日了,连个信儿都不给。

    霍长隽厚着脸皮打了通电话过去,第一通被果断摁掉,第二通无人接听,打到第三通才听到徐耘安的声音:“徐老师?怎么不接电话?”

    徐耘安的祝福短信是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此时在趴在床上,对着手机纠结发愁,突然来了一拨电话,还是“师哥”的,骤然心脏狂跳惊得他马上就挂掉,深呼吸几下才接通。

    他轻咳一声,回答:“在看电视,没注意。”

    “噢,今天是几号来着?”

    霍长隽意有所指地来了这一句,徐耘安心虚怼回去:“看手机,问我干嘛?”

    电话那边声音似乎突然变得虚弱:“你不知道,我最近这些天都在棚里熬夜,早就分不清日子了。”

    徐耘安拿他没办法,说:“3月31号。”

    “不对。”

    “农历二月二十三。”

    “不对。”

    “牛顿忌辰。”

    “不是不是。”

    “埃菲尔铁塔落成128周年。”

    “不对,你再想想”

    徐耘安炸毛:“我不想了,你自己爱想就想去吧。”

    霍长隽叹气:“是我的生日。”

    徐耘安很刻意地“哦”了声就没下文,霍长隽还是没听到那句“生日快乐”,语气有点委屈:“我还盼着你会有什么表示,今天挺多人给我发祝福的,可我最想听到你说的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没吭声,霍长隽继续说:“其实我也差点忘了今天是生日,这六年间我没怎么过生日。偶尔想起来,我们在一起三年了,都没好好过一过生日,挺可惜的,是吧。”

    徐耘安如鲠在喉,那句“生日快乐”始终说不出口。

    说好了不纠缠不犯心软,既然都分开了,就不要再留任何希望。

    一旦有了余地,就又会开始有期待。有了期待,就会又要失望。

    “我要睡了,就这样吧。”徐耘安飞速说完这句话,挂了电话。

    嘟嘟嘟的忙音响个不停,霍长隽攥紧手机,不觉心里空落落的,却又隐隐有一件事必须要做。那件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召唤着,他迅速转身走出茶水间,在门口碰见等在这里的方霓。

    方霓铁青着脸,挡住了霍长隽的去路:“徐耘安又缠住你了?”

    霍长隽苦笑:“我倒希望是他缠着我不放,可现在是我缠着人家不放。”

    “你是疯了吧,他之前是怎么对你的?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

    霍长隽被甩之后那副德行,方霓还历历在目,光是想想就憋屈得想咬人。这回始作俑者又回来了,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霍长隽还是被他勾了魂儿。怎么就这么不长进?

    “隽哥,宵风哥他们说要去ktv,你要不要……”

    方霓话还没说完,向这边小跑过来的助理小陈硬生生给打断了。

    第十一章 像个孩子

    林冬怡陪霍长隽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难得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林冬怡膝上,由着她给自己摸头顺毛。

    那时候徐耘安不辞而别,霍长隽把整个北城翻了个遍,那边的人没找着,这边的人已然疲惫不堪。

    头顶是林冬怡的声音,语调缓慢温和:“隽啊,神昨晚悄悄告诉我,不管经历多少,你总会实现自己最渴望的梦,总会重遇那个最渴望的人。你唯一要做的是等,然后争取。”她自打离婚后就开始信教。

    开车穿梭在北城的大街小巷之中,霍长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这句话。

    霍长隽知道这是在宽慰他,怎么就没来由信了这句话。所以他会埋头写歌直到有天在异乡的街头,音像店在放他写的歌。所以他会过得跟个苦行憎似的,直到有天再遇到徐耘安,努力让他重新爱上自己。

    很潇洒地挂了电话后,徐耘安到阳台里吹风。前天他把霍长隽故意落在画室里的盆栽搬回家里养着,他没法真的狠下心来不顾不管,冷看那些盆栽枯死。

    嘴上说得决绝,可心里却不是那回事。霍长隽就是算准了这点吧。徐耘安不无惆怅地想。

    让徐耘安更加惆怅的事情还在后头。刷牙时发现家里没了纸巾,他披上衣服,换好鞋子到附近的超市添置。结果回来时就看到霍长隽那辆黑色卡宴赫然停在楼下,打着车灯。

    霍长隽两手攥在裤兜里,绕车门来回徘徊,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

    徐耘安摸出手机,真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以及一条短信:安安,我就在楼下,等你,多久都等。

    有颗石子被踢飞到徐耘安跟前不远处,霍长隽顺着方向抬头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霍长隽这会儿没戴眼镜,褪去那种平日里的成熟感。徐耘安跟他对视那刹那,仿佛梦回高中时代,霍长隽在c,ao场上打篮球,数不清多少次向假装不经意间路过的他投去清清淡淡的一眼,似乎什么都没变过。

    徐耘安动动嘴唇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见霍长隽三两步走到他跟前,用力一带他整个人拥入怀中。霍长隽的脸跟徐耘安颈脖的皮肤相触,直接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人抱了就不撒手,徐耘安被死死箍得动弹不得,梗着脖子一手提着几包抽纸,一手不知道往哪儿搁。

    他挣扎了好几下,想用手肘顶开霍长隽的怀抱,结果那人还把嘴埋在他肩上,谈吐间的热气闷得徐耘安后背直冒汗:“就让我抱抱好吗?最近有点累,想来这儿充个电。”

    这人腔调无赖又委屈,力气却大得让人发指,即使徐耘安不答应,他照样能充电充个够本儿。

    他作了让步:“就一分钟,一分钟后给我撒手。”

    “不,”霍长隽抬手看表说,“现在是北城时间晚上十点零七分,就抱到十点十分,三分钟就够了。”霍长隽差点脱口而出是抱回家,可就怕自己的要求过分了,徐耘安一急起来就真的恼怒咬人。

    “三分钟,好吗?”霍长隽揉了揉徐耘安的掌心,垂下眼眸轻声问。

    徐耘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霍长隽得到默许直接拥上去。

    三分钟,一首歌的时间。霍长隽抱着徐耘安哼完了俩人的定情曲topthe world,偶尔坏心地凑近他的耳边故意吹气,低沉的嗓音和时不时的热气儿几乎麻了徐耘安半边身子,从耳根到脖子都是红彤彤的。

    差不多到点时徐耘安就急不可耐挣开束缚,自己也向后踉跄了一步。霍长隽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摩挲着他的内心,这三分钟内他几度想完全靠在霍长隽怀里,空出的那只手在虚空中微微颤抖着想回抱。

    徐耘安感觉自己的心现在就像颗智齿,霍长隽稍用点外力,哪怕只是见着他那张脸,就多松动几分。

    霍长隽皱着脸看他,心里是百般不愿意还想多耍耍赖,因为实在抱得太舒服了。这三分钟的一抱顶得上他六年的无数梦境,光是这粉拥抱带来的安定感就足以让人魂牵梦绕了。

    理了理被蹭乱的衣服,徐耘安飞快地看了霍长隽一眼:“这么晚了,你来干什么?”

    “这天就剩不到两小时了,我想看看你。”霍长隽脱口而出,真挚得就像是大学时代,不辞距离不顾深夜跑来宿舍楼下等女朋友的小男生。

    徐耘安心里那颗摇摇欲坠的智齿又被晃了晃,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被霍长隽抱过的身体很不自在。

    “那你现在看也看了,抱也抱了,可以走了吧。”徐耘安保持表面冷淡,却没怎么敢接过霍长隽炽热的视线。

    “先上车,还有一件事!”霍长隽拉住徐耘安的手腕,徐耘安看了眼后轻轻甩开。

    别随便碰我。徐耘安想是这样想的,嘴里说着“有话好好说,别上手。”身体却乖乖地跟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位上,看霍长隽取出一个打着金色蝴蝶结的粉色纸盒。

    “打开看看。”霍长隽双手捧上纸盒,眼里闪烁着亮光,就像个献宝的孩子。

    不就是个蛋糕吗?徐耘安腹诽,听话打开纸盒,一个造型寻常的水果蛋糕,主色调是他喜欢的明黄色。

    “跑了好几家面包店,幸亏有一家还开着,不过就只剩几个了,还好有你喜欢的明黄色水果蛋糕,”霍长隽轻轻c-h-a上一根蜡烛,点燃,“其实今天已经吹过蜡烛吃过蛋糕了,但我还是想跟你一起过。”

    徐耘安从来没有告诉他自己喜欢明黄色,他怎么就突然了解的?霍长隽很快就给出了答案:“这蛋糕有点像你之前给我做的,不过没你的好看,我一直都记着的。”

    回忆的细节让徐耘安顿时鼻头有点酸意,他吸了吸鼻子没回话。

    跳跃的烛光映出霍长隽的笑脸,他这一笑又露出虎牙,有点无赖地说:“徐老师,给我唱个生日歌好吗?”

    “好,你不唱,我就自己唱。”霍长隽见徐耘安迟疑不定地端着,自顾自就唱起“祝我生日快乐”,双手合十闭眼祈祷后,吹熄了蜡烛。

    霍长隽给他递来一个叉子,徐耘安不要,他就自己先开吃。只是这叉子乱搅,一口口塞到嘴里时,脸上都会不自觉就浮出微妙的不虞,感觉像在行刑受惩罚。

    徐耘安当然知道霍长隽不好甜食,叹了口气后夺过叉子,安安静静地吃起来。

    这算间接亲吻吧,算吧算吧。霍长隽内心有点小荡漾,忍不住暗暗捶座椅。

    徐耘安余光瞄到霍长隽的小动作,嘴角默默动了动。

    车内一片安静,徐耘安垂头专心吃着蛋糕,霍长隽也在专心得看着他。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霍长隽,他转头望向车窗外:“可能你不知道,那天你给我做了个蛋糕,我挺开心的,还莫名其妙就想到,如果明年生日,你跟我妈各自做一个蛋糕,那我肯定完了。我不太能吃甜的,可是又不想浪费了你跟我妈的心意……”

    徐耘安把叉子放下,犹豫着抬眼看向霍长隽。他恰好也回头看过来,漆黑的深眸像块黑曜石,在光线昏暗的车内透着柔腻的光芒,感觉摸上去应该是温凉温凉的。

    见徐耘安抿了抿嘴,小酒窝又圆又深,霍长隽用手指戳了戳,用很柔的语气说:“第二年生日快到的时候,我还想着干脆买个大蛋糕吧,不知道蛋糕有没有胡萝卜味儿的,到时候我们和妈妈一起吃。后来胡萝卜味的蛋糕没找着,妈妈走了,你也走了……我这样挺傻挺不男人的对吧?”

    “其实我不是这样的,可我在你面前,一时没太忍住。真的……没忍住而已。”

    霍长隽脸贴着座椅巴巴望着徐耘安,翘起嘴角但声音闷闷的。他垂下眼睛,缓缓摸上了徐耘安的手,指尖在徐耘安手背反复摩挲,就像只……被遗弃在路边的大狗向路过的好心人伸出爪子。

    “宝贝儿,你还欠我很多年的蛋糕呢。”

    自从得知林冬怡在他走后不久就去世,徐耘安内心突然被开了个口子,以为治好的软骨症就又复发。他对自己一直很有约束力,无论是生活习惯还是工作,他误会了自己在感情上也同样足够坚定,哪怕有天霍长隽回头对他犯贱,他也能坚决挡在心门之外。

    可感情从来就是水龙头,能关即关,反复来去由不得人。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俯视自己,被自己捧在手心爱惜着的霍长隽,如今步下神坛,敏感得像个傻子,脆弱得像个孩子,茫然张开双臂等着自己拥抱,就好像不管这六年经历了多少,不管再过多少年,徐耘安始终是他最特别的一位。

    曾经极度渴望成真的美梦就摆在眼前,怎么可能不心动?

    “不傻,不傻的,”徐耘安心底的那个口子冒出了一些以往的执念,他低头不让霍长隽看到他眼睛酸胀发红,手翻不自觉转回握住那不安分指尖,喃喃道:“其实我做的那个蛋糕就是胡萝卜味儿的,我也想过要跟你好好过生日的,是你自己不回来,是你不要的……”

    重遇到现在,徐耘安第一次吐露真心话。他对霍长隽有过的期待,有过的埋怨,都被辜负了。

    霍长隽呼吸一滞,握紧了徐耘安的手,这回他没拿腔作调地喊“徐老师”,他说:“安安,我能吻你吗?”

    徐耘安以为自己幻听了,他疑惑地嗯了声,茫然抬头看向霍长隽,而这在霍长隽看来无疑是一种邀请。

    哎,这么无辜的眼神,嘴角还沾上了奶油,这不是在逼我吻你吗?

    下一秒,霍长隽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凑上来吻住了他的唇。

    时隔六年的吻夹杂着甜腻的奶油味,唇间轻柔细啄,气息灼热交缠,营造了一场迟到的温柔告解。

    霍长隽的炽热吐息喷洒在徐耘安的耳根,侧脸蹭到了他的发脚,耳鬓厮磨的亲密感真是久违了。

    “安安,我要的,只要你给,我都要。”

    第十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一番意乱情迷的温存迅速升温,霍长隽的舌头长驱直入,划圈似的勾缠住徐耘安柔软的小舌尖舔吻,吞下他喉间深处的细碎呜咽。口腔内的火热濡s-hi让徐耘安迅速清醒过来,心里躁得慌,卯足了劲推开了霍长隽下车透气。

    刚踏进家门,霍长隽电话就跟着来。一接通就提醒徐耘安刚买的东西落在车上:“安安,纸巾还要不要?”

    徐耘安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水,灌了几大口,含混地说:“不要了。”

    “矿泉水呢?”

    “都说了不要。”

    “那我还要不要?”

    这话一出,徐耘安被呛得直咳嗽,话筒那头急得连问了几遍“怎么了”。

    “要你个大头鬼,别自作多情。”好不容易顺过气,徐耘安气得爆出了平日不会说的话,挂了电话。

    他心里有团火烧着,说不上是因为霍长隽吻得他浑身发烫的后遗症,还是他气自己变本加厉地在霍长隽面前节节败退,说好要坚决拒绝却还是心甘情愿投诚。

    霍长隽笑得更欢,觉得徐耘安连生气也是天下第一可爱,想象着他这次瞪圆了眼,气鼓鼓的小模样。

    叮咚一声,徐耘安收到了霍长隽接连而来的两条短信:

    “有个很土的老梗是,‘晚安’其实是‘我爱你,爱你’的意思。”

    “所以,安安,晚安(*/ω\*)。”

    徐耘安没回复他,只是一倒在床上,睁眼闭眼全是霍长隽,像块牛皮癣似的刮不掉,刮了又被贴上新的。

    当晚夜深无眠,徐耘安拥着张薄被打开电视,窝在沙发一角转台。

    某频道在重播最近大热的青春校园剧《初见如你》,画室的女员工们也在追这个,闲聊时经常讨论得乐此不疲,夸得最多的无非是沈宵风饰演的男主贼帅,同样是丑不拉几的校服,男神的上身效果简直秒杀一大片,简直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

    徐耘安扫了几眼,等传说中的男主登场。

    沈宵风单手骑自行车呼啸而来闯进镜头里,夏风翻动他那宽松的蓝白色校服,姿态上眼看就要飞起来。

    莫名地,徐耘安眼前出现了十七岁的霍长隽,也是穿一身垮垮的校服,乘着追风的劲头闯进他的视线里,从此就在心尖上赖着不走了。

    一下子回到十三年前。

    霍长隽还没戴上老气横秋的金丝眼镜,脸上的婴儿肥还没褪去,而徐耘安只是个整天埋头画画的闷葫芦。

    高一那阵子,顶着同为校友的父亲徐初在圈内赚得的好名声,徐耘安刚进华校的美术班就被高看一眼,班主任老邓见面就说这回美术班又要出一个大画家。徐耘安确实没辜负这厚爱,第一个学月拿出的作品就相当惊艳,当选为优秀作品放在橱窗里展示。

    这褒奖来得实至名归,美术班的同学看着服气,哪怕徐耘安话少不爱主动搭理人,平时除了上课就是画画,在那一届华校美术生中依旧很有存在感。

    同班的霍长新看这作品看得热泪盈眶,没几天就缠上徐耘安,一下课就在他座位上守株待兔,拿着盒纯牛奶,一声声“师父”喊得凄厉动人。徐耘安性子偏冷不善交际,基本是等别人主动搭理,他才愿意说点什么,最受不住的恰巧是霍长新这种人来疯性格。这一来二去,徐耘安就被他缠惯了,霍长新一天不在他身边蹦跶,他还会觉得少了点什么。

    霍长新有个很崇拜的堂哥,练习静物写生时总在徐耘安耳边提个不停。一个学期下来,徐耘安把这个传闻中的堂哥从七岁到十七岁的光荣事迹都听了个遍。

    下学期伊始,在霍长新贫乏可怜的褒义词库循环了好些遍之后,他堂哥霍长隽终于要转学到这里。

    转学的第三天,老邓给全班同学留一个下午自由练习,徐耘安被霍长新三催四请拉去校外看演出。

    霍长隽在校后门靠着辆电动等得直打盹儿,跟一只过路的胖花猫玩得兴起,被突然跳墙而出的霍长新喊去帮忙。

    猫被吓跑了,那个下午他伸手抱住了畏高的徐耘安,还骨折了。

    就在亲密触碰的瞬间,徐耘安的鼻子捕捉到一种反季节的味道。那天霍长隽穿了崭新的校服,上面残留清新的洗衣液味道,在这正好的春光里散发夏日酸酸的柠檬香。

    最终那场演出还是没看成,他们仨一起去了趟医院,一起写检讨,一起罚站走廊。

    教导主任要求见家长,最先等到的是风风火火赶来的刘慧兰。那时候刘慧兰大概还没迎来彻底把她收服的二胎,脾气被捣蛋的霍长新折腾得暴躁异常,见面就赏了霍长新一个酸辣的拧耳朵,然后打发他滚一边,先给教导主任赔礼,又在楼梯口跟霍长隽苦口婆心谈了半个钟。

    徐耘安不禁想起小时候,每次放学都会见到有家长跟他的小同学又亲又抱,也有家长拧耳朵骂孩子捣蛋调皮的。他才知道,原来父母跟孩子之间还能这般亲近自在。

    他家不是这样的。

    他很早就没了妈妈,父亲徐初沉默寡言专于创作,整天板着张冷脸,徐耘安极少有跟他说得上话的时候。继母娟姨对他很客气,衣食住行上从没有任何疏忽。她会恨铁不成钢骂调皮的妹妹,却总对他笑脸相迎,管他饱暖却不理悲欢。

    徐耘安只能时不时到照片里找自己的妈妈,照片里那个陌生女人笑得比二月春花还灿烂,但是没法给他一个暖意洋洋的拥抱。

    等刘慧兰开导完霍长隽,折回来向老邓了解霍长新最近的学习情况,徐耘安的继母娟姨才姗姗来迟。

    教导主任对徐耘安这种乖孩子很宽容,娟姨很快处理好,回头没对等在办公室门外的徐耘安多问一句逃课的,脸上毫无责备之色,只问他生活费够不够。

    徐耘安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爸爸呢?”

    他知道徐初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起了想问的冲动。

    娟姨尴尬地笑笑:“你爸他忙着呢,就没来了。”

    徐耘安心中的沮丧积聚到了一个顶点,突然问:“他是不是觉得没必要管我?”

    娟姨没料到平时不吭一声的徐耘安会问这种问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恍惚间才悟到面前这个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

    她极力解释:“也是因为你乖,所以才没怎么管的,耘安你别想太多。”

    “那我现在不乖了,他也不想来管管我吗?”语气里十足的委屈。

    这下娟姨彻底没声了。

    沉默久得足够徐耘安找到答案,他向娟姨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谢谢阿姨辛苦跑一趟。回去的路上小心。”

    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家人失望了。

    去老邓办公室的路上,徐耘安碰见了趴在围栏处仰天看的霍长隽,一只手打着石膏,宽松的校服被风吹得鼓胀,偶尔翻起时能窥见无半点赘r_ou_的侧腰。他不擅长交际,远远看到的时候就开始想怎么主动打招呼。

    最后是霍长隽把他喊住的,说:“二婶还在跟邓老师聊,你再等等。”

    徐耘安点头,顺势说了句“谢谢”。

    霍长隽不习惯让场面冷下来,总觉得有义务找点话题聊聊。他瞧着办公室里跟蔫了的茄子没两样的堂弟,笑着说:“刚刚你妈妈没把你怎样吧?小新可惨了,这会儿是二婶动手,晚上回家铁定是二叔动嘴,他们男女混双有够他受的。”

    徐耘安平静地回答:“我没有妈妈,她是继母,她只会骂我妹妹,不会骂我的。”

    霍长隽没想自己随便挑起话题就挑到最沉重的那个,暗自感叹失策,道了声“抱歉”。

    徐耘安不怎么在意,看了眼办公室内,霍长新正在承受老邓和刘慧兰的双重训话中,哭丧着脸连声喊“我错了我错了”,不禁嘀咕了句:“其实,我偶尔也挺想被我爸揍一下。惹了事揍我,说明我也不是可有可无的。”

    徐耘安自言自语惯了,也没指望霍长隽给答复。不料他却低声安慰:“没关系,以后会有新的家人。”

    他们认识不过一个下午,霍长隽没觉得他们的关系能亲近到谈论家事,可徐耘安毫无波澜的脸上此刻堆满了失落和沮丧,直直戳中了他的心肺。他能理解那份对本该是温暖港湾的家庭失望的心情,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发现真相后失落而不得不接受的感觉却是雷同的。

    第一次撞见霍怀进跟别的女人亲热,还在读小学二年级的霍长隽独自纠结了好几天,终于鼓起勇气向最敬爱的父亲求证。霍怀进不好否认,但他糊弄道:“爸爸以后不会再犯这类错误,爸爸最爱你和妈妈了。”

    霍长隽当时年纪小信了这胡话,还当了帮凶替他瞒过林冬怡

    “我还是不是个好孩子,我应该相信爸爸的,可我又欺骗了妈妈。”

    他瞧着玻璃窗上折s,he出的自己喃喃自语,眼里满是失落,对自己的,对霍怀进的。

    就像此刻在他眼前的徐耘安。

    “家人还会有新的?”

    “当然,结了婚谈了恋爱,伴侣孩子都是你新的家人,又或者养什么猫猫狗狗也行,又不是有血缘的才叫家人。如果旧的让你失望了,那就去找新的,总会找到合适你的。”霍长隽说完后对徐耘安露出安抚的笑容。

    比如现在,霍长隽觉得他家的盖饭比霍怀进来得可信多了。

    新的家人……倒是个挺新鲜的概念。

    徐耘安被三月的蓝天亮得睁不开眼,负面情绪在心里撩起的褶皱似乎被一点点抚平,开始乱想自己新的家人此刻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晚安”(wanan)是“我爱你爱你”的首字母拼音缩写,确实是很老的梗了。

    第十三章 同情心

    那次不抱不相识之后,徐耘安挖空心思,想到每天给霍长隽送盆栽和小卡片,打饭送水以示感激。

    徐耘安没怎么受过旁人恩惠,做起报恩这种事情来免不了笨拙不安,礼物还没送出去就设想过千百遍被拒的窘迫。他怀着忐忑的心,每次偷偷摸摸把东西搁在靠窗边的同学桌上就立马溜号,走廊上十几米之外一撞见霍长隽就赶忙掉头,活像白日见鬼。

    旁边有同学问:“师弟做了啥亏心事?还是你欺负人家了?”

    霍长隽望着徐耘安逃窜的背影直郁闷:“我也想知道。”明明为了救他左手臂骨折,他那天还巴巴地感谢不停,怎么这些天一边送饭送水送盆栽,一边见面却连招呼也不打就逃?

    乐队训练时,霍长隽手受伤在旁边歇着,同班兼同乐队的邱陌调侃:“可能怕你把花给退回去呗,我看该不是追你吧。他看着就像那啥啥的,阿隽,你魅力无极限啊。”

    霍长隽不解:“哪啥啥?”

    邱陌诡异一笑:“就喜欢男人呗,之前咱们在校元旦晚会上演出,不就有个小男生到后台给你告白吗?”

    “如果真的对你有意思,你会接受吗?”方霓状似不经意地问,眼神却紧盯着他。

    霍长隽想到了初见时徐耘安眨巴着眼看他半天不说一句话的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们想什么呢?我帮过他,他想表达一下谢意而已,可能就是……人有点内向腼腆吧。”

    “也有可能,不过……”邱陌话还没完,“那师弟看着白白净净,高高瘦瘦,小模样清秀得很,听他班里人说,平时话都不多一句的,很文静乖巧的一个人。阿隽你之前谈的几个女孩不都这类型的吗?你不也没试过男孩,要真的喜欢你,可以试试看哦。”

    “他妈的够了没,你一句我一句的,今天还练不练!”霍长隽还没反应,主唱的方霓就先发火打断。

    邱陌没敢惹这脾气跟鞭炮没差的姑奶奶,马上识相噤声。

    虽然邱陌那纯属胡说八道,但霍长隽没来由地顺着阿默的话想开去。他并不排斥男人,徐耘安的模样也确实是他喜欢的那一类,白白糯糯的又干净,发展成那种关系似乎没什么不可的。反正他过往的几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基本是用肾和脑来谈的,对眼了就随便处处看,开始、发展和结局都一如他所料,也没想天长地久细水长流的,只是恰好需要了而身边就有这么个人罢了,可阅人的直觉告诉他徐耘安这类人又估计得走心。

    这类人霍长隽最不想惹,惹下了就是一笔还不清的感情债,他欠林冬怡的就够多了,不想欠外人的。

    于是,等徐耘安再一次送完就打算溜之大吉时,霍长隽果断揪住他的后衣领,那时候徐耘安还没长到一米八,跟霍长隽有半个头的身高差,提溜起来就像抓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拒绝的话刚到唇边,可见着真人了又怎么都挤不出来,最后说出口的是:“你送的多r_ou_都挺好看,谢谢了。”

    徐耘安悬挂的一颗心就这么被霍长隽稳稳接住了,他微微扬起嘴角“嗯”了一声,抿了抿嘴露出小酒窝,低声说了句“你喜欢就好”后就逃走。那姿态跟乍到家中害羞却藏不住各种小动作的盖饭有几分神似。

    霍长隽禁不住笑了。

    再看看卡片上写的,清一色祝他身体安康之类的体己话。徐耘安不过是正正经经地表个谢意,只是表达得很笨拙才让旁人觉得行事可疑,也难为他掏空心思想出这种追求撩s_ao才用的方式。

    要真拒绝了他,估计会当场哭鼻子吧,又或者像盖饭那样自己窝在一边生闷气。这蓦然跳进脑海里的想法很有画面感,霍长隽为自己的脑洞所折服,他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霍长隽猜他可能也就送个一周就算了,没想徐耘安还天天送,要真拿出这股劲儿去天天向神灵供奉,估计天地都会为之一动。结果不出一个月,霍长隽的课室座位和宿舍小阳台就摆满了各种小盆栽。

    他看着直发愁,最终不得不开口拒绝徐耘安。

    不出意料,徐耘安慌乱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该说什么话才好。

    他想得乱七八糟,比如我是不是被讨厌了,比如我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了。

    “嗯?怎么不说话了?”

    霍长隽低头凑近,试图找到徐耘安的眼睛与之对视:“怎么了?徐耘安,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徐耘安受到了莫大鼓舞,他抬头对上霍长隽那双明亮的黑瞳,问出心底的忧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送这些?”

    我是不是让他不舒服了。徐耘安心里是这样想的。

    霍长隽勾唇一笑,那双眼睛更亮了,那时候他近视还不算严重,除了上课基本不怎么戴眼镜。

    “不啊,我挺喜欢的,挺喜欢的。就是我这里要放不下了,再这样送下去,你怕是要把自家整个花园搬到我这儿了吧。”

    徐耘安怔住,半晌才轻轻点头应答。

    就凭霍长隽这认真看着他眼睛笑意盈盈的模样,把自己家的花园搬到他家,有何不可呢?

    霍长隽的确挺喜欢的,这些多r_ou_饱满小巧,跟盖饭的小爪子的r_ou_球有几分相似,没来由的亲切。可他大约跟种花花草草没什么缘分,小的时候能把耐旱的仙人球给种死,徐耘安送了他二十九盆小盆栽,他住宿的一个多月内就枯倒了一大片,简直惨不忍睹。

    这天体育课上,老师宣布自由活动,他打算去学校里的植物园找赵叔取取经,赵叔没见着,却意外发现了徐耘安的身影。

    徐耘安本来在专心浇水,旁若无人地哼着跑调的小曲儿,被这一声元气满满的“徐耘安”给瞬间吓到,差点儿就把水洒到打招呼的霍长隽身上。赶忙道歉后就不吭声了,场面瞬间再度冷了下来。

    霍长隽穿着松垮垮的深蓝色篮球背心,全渗透着腾腾的热气。还是他最先打破沉默:“在干嘛呢?”

    徐耘安没敢多看,指了指地上一小盆叶子:“在浇水,等下还要种这些。”

    他喜欢花花草草,刚进学校不时就往这边跑,后来申请当志愿者,帮赵叔打理植物园。

    霍长隽疑惑:“这叶子也能种?”

    “嗯嗯,这种栽培方法叫叶c-h-a,”徐耘安在这方面颇有经验,话匣子被敲开了,“叶c-h-a是一些多r_ou_植物的繁殖方式,有些植物是能在叶子上长出不定芽或者不定根的。”

    “你看起来挺有经验的?该不会送我的都是你亲手种的?”霍长隽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徐耘安轻轻点头承认了。

    轮到霍长隽不好意思了,别人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自己三两下子就给搞没了。他摆出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神色正经道:“我也不太会打理,怕糟蹋了你的心意,你要不要教一下我?”

    徐耘安怔住,旋即淡淡地笑了,开始给他普及植物园内的各种多r_ou_。他们俩蹲在花坛前凑得很近,膝盖快要相碰,连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也看得清,霍长隽甚至能闻到徐耘安身上类似雨后泥土的气味。

    第一次觉得这种味道很舒服,有种夏天雨季要来了的感觉,霍长隽嘴角无意识上翘。

    徐耘安心头无数小人直打鼓,可他必须镇定,不能让霍长隽察觉到什么异样,这样才能挨得近点久点。

    他摆出一副专家的模样,给热心听众霍长隽讲起养不同种类的多r_ou_要注意什么,比如最好不能强光照s,he,要等干透了擦能浇水,浇水之后晒太阳就很容易黑腐烂根,又比如有些多r_ou_经常长介壳虫,得拿放大镜照着,用牙签挑出来。

    “那是什么?我记得你送我的里面有一株跟这个长得很像。”霍长隽指向几小簇绿色多r_ou_。

    “初恋……”徐耘安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错觉有什么会不小心透露了,“等到了秋天,叶子就会慢慢变红变紫,有点难养。我以前养过好些,最开始都没能养到变色就死了。”

    霍长隽笑了:“那跟这个名字倒是挺配的。”

    徐耘安跟他对望,脱口而出:“为什么?”

    霍长隽第一次这样凝视徐耘安澄澈的双眸,是一览无遗的浅棕色,不大能藏得住跃然而出的喜怒哀乐,不像他自己的深黑色眼眸瞧不见底。可能意识到这样盯着别人看很唐突,霍长隽移开了视线:“初恋一般没什么好结果的,不是么?”

    徐耘安没有过初恋,不好说什么。他小跑到不远处捧回一盆多r_ou_,举到霍长隽跟前。

    “送我的?”

    见徐耘安点头,霍长隽又说:“可这不是学校植物园的吗?”

    “赵叔说这里缺点种类,学校又一直不肯拨经费下来,我就从家里带了些过来。这盆先给你,我明天再补上新的。”

    霍长隽接过,打量一番:“这叫什么名字?为什么突然要送这个给我?”

    徐耘安扶住植物,用腰包里掏出镊子轻轻扒掉干瘪的叶子,声音跟他的动作一样轻柔,他说:“这是我最喜欢的多r_ou_种类,名字叫不死鸟,突然想起没给你送一盆这个。不死鸟好养活够坚强,而且每个阶段的形态都会给人惊喜。”

    “你记得了,要先扶稳植物才能去扒掉枯叶,死叶太多层层叠叠的,很容易会长介壳虫,尤其是夏天雨季潮s-hi闷热或者胶水太多的时候。”

    “只要你悉心照料,用对了方法,付出时间和感情,植物都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改变色的,该发芽开花的,该结果的总会来的。”

    “嗯?”徐耘安见没声响,抬眼却与霍长隽的视线交汇,对方不是在看他扒枯叶,而是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