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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会儿恨不得掐死他。”铁河嘴角浮起一丝笑,转瞬即逝。

    她想着邓力昭白皙俊俏的面容,面容上总挂着满不在乎的表情,似乎是天底下再没有难得过不去的事;一双桃花眼,又总眯着,睁开来看谁,就飕飕的放电……她一直称呼一声“四哥”的人,也想过某天改口叫一声“姐夫”。可是,就这么结束了?

    她有些不能相信。

    “你在想什么?”铁河歪在沙发上。

    “我在想,他是不是还记得,十五岁的时候,许下的诺言……也许他早忘了,可是她记得,记了二十年。”

    自端说着,想起白天自飒的样子,心一阵儿紧似一阵儿的疼。

    铁河一双长腿叠着,放上了脚凳。自端的话,让他的思绪一下子飘的很远。

    就是那一年,他们几个放洋出国,开始独立的生活。真的很多年过去了。

    “阿端。”铁河抬眼看着自端,叫她。声音有些慵懒。

    “嗯?”

    “这回真没戏了?”他问。

    其实也不知道是问她,还是问自己。

    被他这么一问,她怔了片刻。

    力昭和自飒,力昭和自飒……在她的心里,那是“青梅竹马”,那是“两小无猜”,那是“耳鬓厮磨”,那是“如胶似漆”,那是“生死契阔”,那是……那是关于爱的一切。

    可是,他们两个?

    问她,她不明白。她不是力昭,更不是自飒。她如何明白?

    明白为什么,他们明明那么用力的在爱着,却不断的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我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问:“她在故园有房子?”

    铁河点了点头。

    “她让我过几天过去看看她的房子。”

    她的衣领很低,纤长的颈子弯出一个很美的弧度,对着灯光,铁河甚至能看清楚她颈子上那层细细的茸毛。

    “妈妈在呢。”

    “妈妈走了以后。”

    “好。”

    铁河站起来,走到阳台上去点烟。

    自端坐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

    他不常回家来的。

    要不是婆婆来,她都不知道再要过多久才能看到他。

    也许突然哪天他喝醉了,就回家来了。

    回家来了,回家来专门跟她找麻烦。

    好像她过的不舒服,他也就安心了似的。

    一再的,一再的,用他的方式,宣泄着一股子莫可名状的烦躁、委屈。

    自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刚刚跟他说了那么些话。

    他们几乎是无话可讲的。

    也许,今晚的气氛实在是太温暖了。

    甚至在送两位姨妈走的时候,铁河配合的拢住她的肩,她都没有觉得不自然。

    一点儿都没有。

    。

    正文 章 鸟与鱼的距离 (十)

    自端坐在车上,看着公路两边飞驰而过的风景。

    开车的是佟铁河的特别助理陈北。

    昨天送佟夫人回了上海,自端和铁河便在机场分道扬镳。他当晚没回家。因为婆婆在这里而精神紧张了好一阵子的她几乎是晕过去那样陷在柔软的床里,睡的又香又甜。今天很早的时候,她还在睡觉,他就打电话来,问她今天要不要去看看自飒。

    “让小陈送你去。”他最后说。

    她想想,答应了。

    对他安排的、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事情,她总是很痛快的接受。这样会省却很多麻烦。

    何况,他一向比她周全。

    已经看到长城。

    陈北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很快的说:“‘故园’这个项目公司盯了七八年,去年才全部竣工的。设计是全球招标,一共二十七位设计师中标。这七八年里大半的时间都耗在了施工上,佟总说,要建最漂亮,最结实,最宜居,也是最自然的房子。这儿总共二十八所房子,各有特色。您等下就可以看到一号住宅,非常好看……”陈北给她介绍着。语气轻快。声音里透着些许得意。

    自端微笑点头,“都有主儿了?”

    陈北点头,“还没开工就定出去一半。很好卖。”

    “有位设计师设计了两个作品?”

    “哦,佟总自己就是建筑师嘛。”陈北从后视镜里很快的看了她一眼。

    “啊!”她倒忘了。佟铁河是学建筑出身的。

    “这些房子得了很多建筑设计大奖。景小姐的故园七号,是得奖最多的一个。”

    自端笑笑。自飒一向是有眼光的。

    自端对房子没什么概念。再好的房子,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罢了。佟铁河就不一样。他最爱建筑物。他们现在住的这所房子,就是他当初刚刚回国的时候,花了很多心思建成的。那时候他的事业也才刚刚起步,没白没黑的忙,竟然还腾得出时间来,飞到意大利去选石材,就为了客厅门廊的柱子。

    铁河要认真起来,也是十二万分的认真。

    她还记得佟铁河迁入他的新居后便正式延请诸多好友一同庆贺。正好是暑假,她也没事,自飒硬拉着她去party了。眼看到灯火辉煌的“佟宫”的时候,并没有觉得特别的好。但好像那就应该是佟铁河的风格。花岗岩堆砌的墙壁,格外雄浑壮阔。而内饰的精良,又显示出他高端的品位。这是个几乎从不媚俗的男人。他的房子完美的体现着他的性情。是的,样样都是极好的,组合在一处,却是恰到好处的奢华,低调而厚重。

    那晚的客人不算很多,大多是她熟识的。他们很快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说笑笑。她就静静的在房子里溜达。屋内看壁画,看古董;到屋外看花,看草。直到自飒喊她过去弹琴。

    客厅的西北角度,有个开放式的空间,那儿有架fazioli三角钢琴。样子很古旧了,而那古典的姿态,太符合这大屋的气质。

    她进门就看到了那架钢琴的。还想象着坐在琴凳上,抬眼就是后花园里中式的景观。若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是美轮美奂的景色。在那样一个地方弹琴,是会让人心旷神怡的。

    她走过去的时候,自飒已经坐在琴凳上,喝了不少香槟的她,桃腮带晕,拍着琴凳让自端坐下来。自端看她拍下去的力度,知道她下手已经没个轻重,接下来怕是真的“乱弹琴”了。

    自端坐下来,问弹什么曲子。

    倚在一边柱子上的佟铁河就说:《幻想即兴曲》。

    自飒大笑,说她只准备弹《lovestory》。邓力昭就过来把她拉起来,对着自端说,还是阿端来,阿端弹的比姐姐好,阿端来。

    自飒去打力昭,两个人缠做一团。

    厅里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自端来一曲。

    坐在琴凳上的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lovestory》还是《幻想》?

    “弹吧,弹你喜欢的曲子。”佟铁河对着她说,微有醉意的声音,低沉而又慵懒,更透着一股子不在乎的劲儿。他说着,在她身边坐下来,酒杯放在琴上,一只手按下去,钢琴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弹在了自端的神经上,她吸了口气,伸出手去。四周完全静了下来,她眼前只有那象牙白色的琴键。手指在琴键上跳着舞,音符源源不断的从指下飞扬开来……她看到他在笑。一边喝酒一边笑。看着她,笑……那晚弹了多少曲子,她已经记不得了。倒是记得他问了她一个问题。

    他问,阿端,你说,前庭的空地上,种什么树合适呢?

    她想了想,说,水杉。

    回去以后,她还说过,不知道以后谁会是“佟宫”的皇后。

    那时候,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自己。

    想必,他也完全没有概念。但是,他却真的将庭院里植了水杉。

    自飒说,在英国的时候,铁河有位异国爱人。自飒没有讲明,只说那是极美极美的人。自端倒是相信,佟铁河有他的眼光。

    佟家长辈说,佟家子弟从帝国时代开始留洋,到佟铁河是第四代,没有一个娶洋人。不准。

    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是一回事,婚姻则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是,如果不是那一个人,同谁结婚,真的无所谓。

    无所谓。

    。

    正文 章 鸟与鱼的距离 (十一)

    车子停下来。

    自端从妄想中回神。

    陈北下车来给她开了车门。

    自端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建筑,在一片光秃秃的树丛中,就像是一块刚刚开采出来的黑色水晶。形状是不规则的,可是,自有它迷人的风度。自端想象着,春暖花开的时候,被绿色簇拥的黑水晶,该是多么的美。

    自飒从屋子里出来,裹在一条墨西哥毯子里,冲着她挥手。

    陈北和司机从车子上往下卸东西。

    自飒笑道:“干嘛还带这么多东西,我这里什么都有的……辛苦啦!”后一句话是对陈北他们说的。

    “感冒了?”自端问。自飒说话时带很重的鼻音。脸上也有些浮肿。

    “没。刚起来。”自飒颇有些得意的抬了抬下巴,“怎么样,我的房子?”

    自端缩了缩脖子,低头往里走,“还不是那样……门在哪里?”

    自飒气的追上来给了她一巴掌,自端雪雪呼痛,自飒又替她揉着,姐妹俩嘻嘻哈哈的进屋去。

    里面是钢和钢化玻璃切割的空间。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经过特殊的处理,室内的光线充足而不刺目。自端仰头看着上面,辨认的出哪里是书房,哪里是工作间,哪里是桌球房……像蜂巢一样错落有致。空间利用充分而不拥挤。

    但这显然不是她的茶。她想想都觉得住在这么个空间里,整日太空行走一样,会特别不踏实。

    自端仰着头看了很久,脖子有点儿酸。

    故园……这里的建筑不会都是这么后现代吧?

    “下来。”自飒站在楼梯上,“下来吧。”

    自端跟自飒绕了半个圈,从楼梯口一直往下,站在一个宽阔的空间的入口,才知道这个半地下的空间才是自飒的主要活动区。

    自飒扶着腰,笑吟吟的说:“这儿,一个一百人的party是没问题的……客厅……那边是厨房,虽然我懒得做饭,偶尔也得煮碗面……这边往里走是我的卧室……卫生间、书房……客房,你就睡那儿……下面一层有一个酒窖、一个四季恒温的室内泳池、一间影音室和一间健身房。要不要下去看看?”自飒给自端一一指点着,最后问道。

    “让我歇会儿。”自端在沙发上坐下来。她觉得累。

    “真没用。”听到脚步声,自飒回头看到陈北,熟稔的笑问:“辛苦你了。喝杯茶?”自飒走过去,要给陈北倒茶。

    陈北笑笑,说:“不了。我得马上回去。公司还有事情。”他看着自端。

    自端点点头。

    自飒对陈北道:“回去告诉佟铁河,他老婆在我这儿让他放一万个心。丫的,他要再因为邓力昭那孙子的事儿烦我,当心我把他老婆埋在这儿。”

    陈北知道她是这样的,笑着答应。

    “谢谢他给我酒。”自飒踢了踢地上那只木头箱子,“丫的,我死寻活寻弄不来,他小子一下子给我两瓶。”

    陈北等她说完,告辞出去。

    自飒蹲下来,一边仔细看着木头箱子上的法文,一边道:“阿端,你老公这只狐狸。”

    “哎?”

    自飒叹了口气,道:“你怎么斗得过他呀。”

    自端笑出来。

    她从来没想过要跟他斗。

    “我们来喝酒好不好?”自端从沙发上跳起来。

    “跟你喝酒?你不是说说酒字都要醉的?”自飒眨眨眼。

    “谁说的?”自端嘟了嘴,“在日本的时候,喝清酒,我也是千杯不醉呢!那时候啊……”眼前似乎有大片大片的红色云彩飘过,她定了定神,才知道,那不是红云,而是京都那似火的红叶。

    “阿端。”自飒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