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端,等下我出去买菜,你要……”陈阿姨见自端回屋,急忙问道。可是自端脚步未停,几乎是一路小跑上了楼。陈阿姨奇怪的看着自端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继续回身做事了。过了不到十分钟,她听到自端在叫她。陈阿姨回头,自端已经换好了外出的衣服。
“要出去呀?”陈阿姨问。
自端点头,说:“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陈阿姨答应着,看着自端换鞋、出门。
很快的,车子驶出了院门。
自端拿起电话来,拨通了号码:“我想见您。”
读。
正文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七)
<e css=‘e3’<e css=‘e3e3’容芷云接到自端的电话时,毫不意外。
她在电话里对自端说了地址。
然后她打电话给秘书,取消今天的所有行程。
按计划,她是要在上午回公司主持会议,接着返回香港的。
但是现在,这些都可以搁一下,因为,这些都没有女儿的事来的重要。
家里的老佣人阿四站在她身后,轻声问道:“小姐,小小姐习惯喝什么?我去准备。”
容芷云想了想,说:“听铁河说,是不喝咖啡的。等下来了再问问她……”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佟铁河还是挺有用处的。“对了四姐,有炖好的燕窝是不是?”
四姐点头。
“等下给阿端上一碗燕窝。我昨天看她脸色不好呢。”容芷云皱眉,“关友梅嘴上说疼儿媳妇……哼……四姐,你看我这样穿行不行?”
四姐看着容芷云,一身家常的衣服,并没有特别的修饰,点点头。她的这位小姐啊,看着平日里镇定,遇到小小姐的事,那简直跟热锅上蚂蚁一样,方寸一乱,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了。
容芷云似乎是松了口气,忽然又拍了一下手,说:“哎,刚才应该叫司机去接她的,她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四姐好笑,说:“不会啦。”
“对哦,阿端那么聪明。”容芷云也笑了,她又催四姐,“快去准备啦,一会儿人就该到了。”
四姐答应着去了。
容芷云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确定有没有什么地方不稳妥,会不入自端的眼。
墙上,有一幅油画,画上一位面目威严的老人,坐在红木高背椅上,双目炯炯,似乎在注视着她。
“父亲,等下阿端就要来了。您唯一的外孙女阿端。”容芷云伸出手来,抚摸着画框,“应该让您早一点儿见到阿端的……她很有母亲当年的风采。”
容芷云的眼睛湿润了。
母亲……
容芷云的母亲蒋淑芬出身书香门第,家中独女,中学念的是教会学校,学贯中西。在她十六岁那年,蒋父将她许给了江南世家容氏长房大公子容寿祈。未及完婚,已是1949。蒋父与容父在去留问题上壁垒分明,最终分道扬镳。容家临走前表示想把淑芬带走,否则便解除婚约;淑芬舍不得年迈的父母,忍痛与容寿祈分别。寿祈信誓旦旦,日后一定要回来接淑芬。
三年后,蒋淑芬父母相继去世。身在台湾的容寿祈想尽办法,取道香港北上。蒋淑芬虽容寿祈去香港。她本以为从此可与爱人长相厮守,不料在香港注册结婚后不久,得知容寿祈迫于父母压力,早已在台湾另娶。蒋淑芬一怒之下,毅然绝然回国。翌年,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长女甫一出生即夭折,瘦弱的次女活了下来,蒋淑芬替她取名容芷云。
那样的年代,一个单身的女人,带着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蒋淑芬受尽苦楚。机缘巧合之下,她被荐去景家做“家庭服务员”,只做了没几天,被政审,查出复杂的背景。本以为好容易得来的一份工作又丢了,却被景学茂的妻子琴眠鹤发现她不单识文断字,更能讲一口流利的英文。在琴眠鹤的努力下,蒋淑芬成为她的英文秘书。就这样,蒋淑芬和她的女儿,有了一个安定的环境。在之后的十几年里,无论景学茂夫妇如何宦海浮沉,蒋淑芬一直陪伴左右,不离不弃。1967年,蒋淑芬在狱中结束了异常悲苦的一生。
那一年,容芷云未满十四岁。
孤女容芷云,抱着母亲的骨灰罐和唯一的遗物——写给容芷云和容寿祈的信笺——找到了琴眠鹤,她的景妈妈。那时候,景家的人,连景学茂被关押在什么地方、到底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两眼一抹黑,吃了上顿没下顿,更要应付没完没了批斗。但是他们仍然接纳了她。
从那时起,容芷云就发誓,只要能活下去,一定要报答景家。更何况,景家有她最爱的和仰哥哥……
后来,景和高去青海、景和仰去陕南插队,琴眠鹤带着容芷云和一家老小,回到了原籍江西劳动改造。在劳动改造中,等待着景学茂的消息。
那是一段艰难的岁月。但在容芷云的记忆里,并不全是悲苦。
容芷云白天跟着大人们下地劳作,晚上偷偷的跟景妈妈学习。就这样,慢慢的长大,从清秀瘦弱的少女,长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漂亮的能让人眼前一亮——其实,她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的很美,而是,只要她心里的那个人,能觉得她好看,足够了。
后来,她随景妈妈回到北京。再后来,就是景和仰参军后,次回来探亲。她知道景妈妈会跟景和仰提他们的婚事……事情就这么定了。她满心欢喜。欢喜的甚至都没有发现,她的和仰哥哥,并没有和她一起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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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八)
<e css=‘l7cdf2c7cf’<e css=‘l7cdf2c7cfl7cdf2c7cf’容芷云腿有些软。
这些回忆,让她太辛苦了。
每回忆一次,都让她觉得自己老去十年。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十点。
自端怎么还没有到?
她叹了口气。
自端就要来了,来寻一个答案。
她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她只是太明白,那种被往事压的喘不过气来的感受。而如果不放下过去,无论如何,没有办法轻松的面对未来……
她记得婚前到部队去看景和仰。以未婚妻的身份,到他在的舰队去,那种骄傲和快活,无法形容。知道他忙,她不敢打扰他。于是她在招待所里安顿下来,一连三天,她都没有见到他人影。实在是闷得厉害,她就出去走走。不知不觉的,已经走到了街上。天气很热,这个海滨城市特有的潮湿又让她不舒服。就在她打算回招待所的时候,这么巧,她看到了两个人。
直到很多年之后,她还会叹息。怎么会那么巧呢。而景和仰,他又怎么能那么帅,穿着便装,在街边,那么狼狈的时刻,还是那么的出挑——或许也不是他出挑,而是,他就是自己眼中的苹果。
那是她次见到他脸上有那样的表情。痛苦、不舍、悔恨、无奈、怜爱、疼惜……一个人的怎么能同时有这么多种的感情呢?
她不能理解。真不能理解。只是那一刻,她心疼的要麻痹了。
她想大声的喊,喊他的名字,告诉他,她人在这里呢,让他转头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可是她没能这样做。她残存的理智提醒自己,快走,走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知道部队是个多严酷的地方。一个出身不好的未婚妻,已经让政审变得特别麻烦;同时出现的两个女子,则会彻底的毁了他的前途……刚刚光明起来的前途。她不能这么不懂事,她不能成他的绊脚石。
她一刻不停的返回招待所,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到了火车站,告诉售票员,要最快的一班车,只要最快的一班,不管到哪里,必须先离开这里。她一秒都不能多呆……一直到火车开了,她才哭出来。
回到北京,景学茂和琴眠鹤早急疯了。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的景学茂狠狠的骂了她。她没打招呼就走了。景和仰四处找她,没有及时销假,被关了禁闭。她麻木的听着这一切——这一切,真的是因为她吗?
她想着那个身影,面容看不清楚,但是轮廓是明朗的,纤细而高挑,白色的确良短袖衫,黑色的长裤,有着两条长至腰际的辫子,黝黑亮泽……很美呢,真的很美。
后来大病一场,瘦的只剩下一副骨架。
但是没有听到任何关于解除婚约的消息。
她开始骗自己,那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她任性,她猜忌,她错了……
景和仰如期的休假,回来结婚。那是1975年的冬天。
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有两天的路程,他走了一个多星期。
因为,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知道就算再给她一千一万次的机会,她仍会选择牢牢的抓住他。哪怕只有一线的希望,她都不会放过。
因为,她爱惨了他。就算,他爱的不是她。但是没关系,她可以等。
那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总相信,有时间有热情,就能争取到。可他就像一块石头,她用尽力气,最终,也没能将他捂热了。无休止的猜忌和互相折磨,让他们两个都精疲力竭。连自端的出世,也没有能够带来丝毫的改变。
而当有一天,顾悦怡站到她面前来,不需要开口,她已觉得自己花了半生砌起来的堡垒,在那一瞬间轰然倒塌。
她苦心经营,敌不过两情相悦。
敌不过的。
1982年,父亲终于找到了她。后来,更历尽周折,回国见她。彼时父亲已然病中,见到她,还未开口,已老泪纵横。
血缘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她从未见过父亲,却在那一刻,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温暖。
也许,是在世上孤独了太久的原因?
她把母亲临终前写给父亲的信转交给父亲。很多很多年,她一直保存着这封信。其实并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机会见到父亲。但是她知道,其实母亲的心里,一直有父亲。一直都有。即使是恨,那也是因为当初爱的深切。那是一份只有他们才懂得的感情。
两年以后,父亲病的更重,急召她赴港。老人除她之外,别无后人。妻族众侄,如狼似虎;家族产业,多年心血,实不能旁落。
她的犹豫和挣扎,景和仰都看到。可是,他不开口留她。
她终于绝望,提出带女儿走。
他却坚决不肯。
不但他不肯,景家二老也不肯。
这太可怕了。没有一个人站在她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曾亲如父母的公婆,似乎一夜之间变了心肠。她深深的感到了势单力薄。
离婚争夺战,旷日持久,她等得起,父亲等不起。
于是,她忍痛舍弃了女儿的抚养权,换得了自由身,只身赴港。
离开的那一天,她抱着小小的女儿,哭了又哭,亲了又亲……直到女儿被景和仰从她怀里夺走,女儿哭喊“妈妈”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着,一直响着,响了25年。
25年来,她每天都工作超过14个小时。不是她爱工作,而是她太需要工作。只有在工作的时候,女儿的哭声才不会在耳边响起来……
可是自端,这一切,让妈妈如何跟你解释清楚讲述明白?
“小姐。”四姐轻声叫着容芷云,“小小姐已经到了。”
容芷云回神,“到哪儿了?”
“到楼下了,已经通过话,现在想必在乘电梯。”四姐看到女主人表情一下子变得紧张,不由得叹息——想当年,她只身来港,势单力孤进入这个家,被老夫人和一班“表哥”欺负的时候,也从未露出半分畏惧和紧张,如今……四姐对容芷云鼓励的笑了笑。
容芷云深吸一口气,“好吧。”
无论如何,这一关总要过的,不是吗?
往事接踵而至啊~~文里的人都陷在了回忆中。这段很纠结,希望不至于太沉闷。谢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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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枝与蔓的绵密 (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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