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说顾惟仁,我们不再是兄弟。
惟仁又点燃了一支烟。索性站在那里吸完吧,因为,一旦勾起了往事,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停住不去想……
那天,容阿姨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站在护城河边,手里握着那只装着机票的信封。那一刻,他觉得手里捏的不是信封,而是自己的命。
他明白过来,疯了一样跑回家去,他问母亲,是不是真的,容阿姨说的是不是真的?!您告诉我!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母亲点头。
是的,他的眼睛没问题,他的母亲是在点头。
他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只记得那种冰冷和绝望的感觉。眼前黑了。他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他要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母亲将他的行李和护照放在他面前。对他说,惟仁,你走吧。忘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一切都会过去。
他看着母亲。
二十多年了,无论和母亲相隔多远,他只要想起母亲,就觉得母亲近在眼前。这是他亲爱的、亲爱的妈妈……是的。外公厌恶母亲,外婆抱怨母亲,还有人记恨母亲,到现在,更有人嫉妒母亲,可他作为儿子,从来都是站在母亲身后的。他信任她、爱她。因为是他的母亲。他知道她有多爱“那个人”。是的,那个人英俊、饱学,有魄力,有风度,那是人中龙,值得母亲爱,值得母亲等。可是,“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他真的难以接受。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他……成了什么?
母亲试着跟他解释些什么,可是他一刻也不能停。他不知道自己再多在那个家里呆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冲出了那个家门。漫无目的的在路上狂奔,一直到力气耗尽,他躺在马路牙上,像一条被抛在沙滩上的鱼,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冰冷的地面,没有他的心、他的血更冰冷。
最后,他走到了某个地方。
他不知道冥冥中是什么指引着他,走到了那里,看到了他的阿端。
坐在台阶上的阿端。将她的小脑袋瓜儿埋在双臂间,似乎要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他的心,疼,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撕扯、咬啮。
狠狠的握住自己的嘴巴,狠狠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可是眼睛里却止不住的涌出来眼泪。
一直流着泪,在寒风里,看着她。
他想他一生的眼泪,都在这一天流光了吧,流光了吧,还有身体里的血。
这是他爱的人,他愿意为她付出生命。
他愿意。可是,再无意义。
他靠在合抱粗的大树上,掏出手机,给自翊打电话。
。
正文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三)
<e css=‘l7’<e css=‘l7l7’自翊在那边试图用很平静的口气问他怎么样了一切顺利?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说,自翊,我想过了,我还是没有这个勇气,我现在……马上就要上飞机了。我今天晚上就回东京。自翊……
自翊在电话的那一端暴跳如雷:顾惟仁你这个王八蛋你在说什么?你td走了你让阿端怎么办?你这个混账东西……
自翊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从来不爆粗口,那天显然是气疯了以至于失去了理智。
他多么想告诉自翊,他就算是死一万回,也不愿意放弃阿端,他多么想。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只是说自翊,拜托你把阿端带回家。
自翊叫着顾惟仁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td那么爱阿端,你怎么舍得?!
他舍得?他怎么会舍得?!
他的后脑勺,撞击着坚硬的树干。
他说自翊你快一点儿,阿端一定还在民政局等我……外面很冷,你带件衣服给她……
他把电话按掉,紧紧的握在手里。电话又叫起来,他拔掉电池,将电话扔在了地上。他不能,也根本不敢再接听任何一个电话。他知道他只能撑到这个地步了。
他躲在阴影里,看着他的阿端。
她一动都没有动过。
他那么贪婪的看着她的身影,拼命的看着……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只能这样爱她了。躲在阴影里,爱她。被诅咒,也爱。
就这样的爱着她,躲着她……只要,她不知道真相;只要,她不被这样的真相伤害。
他消失就好了。
他消失了,她会好起来。
就像母亲说的,一切会过去。
等一切过去,她会找到另一份爱,另一份幸福——他顾惟仁今生今世都给不了景自端的那种爱,和幸福。
二十分钟后,自翊来了。
他又吼又骂。
惟仁看到自端哭了。
她哭得那么伤心。
他什么时候见到她这么哭过?
他什么时候让她这么哭过?
没有。
他痛恨自己。如果他没有跟着母亲走进景家的大门,如果他没有在莲池边看到她美丽的背影,如果他……如果他从来没有来到过这个世上,阿端,她不会受这样的苦。绝对不会。
是自翊把哭的神志不清的阿端带走了。
走了,他们走了。
惟仁觉得,自己也好像走上了奈何桥,该去喝一碗孟婆汤了。
他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就在这个时侯,他听到汽车鸣笛。一辆车子向他缓缓驶来,近了,近了,近到眼前,停住了。惟仁看着那辆黑色的车子,和那车上熟悉的号码。
那一瞬间,他的脑子“嗡”的一下。
前门打开,出来的是肖秘书。他让惟仁上车。
惟仁觉得自己的腿都已经不好使了。
即使他从未怕过“那个人”。从来没有。那一刻,却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
不知不觉的,惟仁已经站在垃圾桶边抽完了第三根烟。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经过。这真是个静谧的地方。
惟仁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儿疼。
也许是这几天抽了太多的烟。
他看着眼前这条熟悉的胡同——胡同不宽,两边都是古树。还没有冒出新芽。树枝在风中轻舞,像是黑夜里舞蹈的精灵,身姿曼妙,衣袂飘飘,似乎一不留神,就会勾去谁的魂魄……耳边有浪声,他凝神细听。其实听不到。尽管不远就是中海了。
想起中海,眼前似乎就是荡漾碧波。
小小的一只船里,只有他和她静静的坐着,眼睛里,只有对方。船桨不动,船也不动。周围宁静的,只有风吹过水面的声音,像孩童嘴边的柳哨声,轻轻的、微微的,捻起心头那一根两根的琴弦,嗡铮一声,又一声,让心随着那自然的音韵,悠悠的颤着。
多美……多么美,又多么短暂的时光。
他苦笑。
永远也不会再有了。
惟仁继续往前走。下一个丁字路口,转进去,就是乌衣巷了。不远了。
因为古树枝杈纷繁,路灯也有些古旧,胡同里的光线并不很好。
惟仁却很享受这种在半明半暗之间行走的感觉。
他听到有整齐的步伐和简洁的口令声,回头,在胡同的另一端,有巡逻的士兵。
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一团黑影,缩在马路牙子上。
他的心猛的一缩,顿时喉头发紧。
眼眶不知怎么的就热了,酸涩的、涨涨的。
“阿端……”
读。
正文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四)
<e css=‘e05’<e css=‘e05e05’那团黑影一动不动。
惟仁跑过去,离那团黑影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
黑色的上衣,灰色的阔脚裤,披散着头发,脚上只穿了拖鞋……是阿端。再不会错的。
可是她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狼狈?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就像着火的房子里四处乱窜的火苗一样肆虐开来。
他的心砰砰砰的跳,那么急,那么快。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呼吸清浅下来,他轻声的叫道:“阿端?”他慢慢的靠近她,她没有动,“阿端?”他生怕吓到她——阿端,其实很胆小的。她总是装作镇定,就算是受到惊吓,也绝不尖利的喊叫,她只会吓得脸色发白,然后轻轻的“哦”一声。可她真的很胆小。他突然出现,不要吓到她才好。
他的手终于握住了她的胳膊。
可是,好像感觉不到她——是,是好像感觉不到她。
惟仁只觉得自己后背上、额头上“噌噌”的冒出了一层的汗。
她的脸,伏在手臂上。
就是这个姿势……惟仁咽了口唾沫……就是这个姿势,像一把刀子,直直的向他刺过来。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就这样坐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等一个永远也不会来的人。
他的指尖,触到了她的脸,竟冰冷冰冷的。
惟仁被这冰冷刺的一哆嗦。
“阿端,我是惟仁。你怎么了?”他稍稍用力,让她抬起头来,“阿端?”
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
她看着他。
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他顿时心乱如麻。
她怎么会坐在这里?
她怎么了?生病了?还是怎么了?
他目光焦灼的看着她,可是看不出究竟。
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起昨天中午,在ris餐厅看到的画面……昨天是她的生日,佟铁河你这个混蛋!
一股怒气升腾起来,惟仁站起来,很快的解开扣子、脱下大衣,披在了自端身上,他弯下腰,问道:“阿端,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只是看着他。
惟仁心里锐痛。
他咬了咬牙,“你能走吗?”也不待她回答,他弯身,胳膊抄在她的腿弯和后背处,将她抱在了臂弯里。
站在路灯下,他看着她的脸,这么近,可是仍然不清晰。而且她怎么这么轻,轻的……没有存在感。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
他想她是冻坏了、累坏了,她看上去疲倦的很。他于是迈开步子,很快的往前走去,走到了丁字路口,拐进了乌衣巷。门前没有车子,看样子都没有回来。惟仁按门铃,警卫室给他开了门。看清楚他怀里抱着的人,都吓了一跳。惟仁不理,穿过垂花门,往上房走去。几乎是用踢的,他弄开了房门,顾悦怡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受到惊吓,急忙回头。
“惟仁!你这……”顾悦怡站起来,看到惟仁将怀里抱着的人放在沙发上,一下子愣住了,“自端?你们……”她结舌,看看自端,又看看惟仁,又看自端……这是怎么一回事?
惟仁不说话,他关上房门,把顾悦怡刚刚盖在膝盖上的袖毯拿起来,将自端整个人都裹住,然后跟顾悦怡说:“妈,您让厨房给弄点姜汤来好不好?她冻坏了。”
冻坏了?!
顾悦怡满面狐疑。可是看自端的样子,她忍下一肚子的问题,转身出了房门。她回头看了一眼:儿子站在屋子中央,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自端,儿子那脸上,黑沉沉的……那阴郁的表情,说明他正在压抑着强大的怒火。她是了解的。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傍晚的时候,铁河的助理陈北来过两个电话找自端……难道,自端一直和惟仁在一起?儿子和承敏推迟了婚礼,承敏才刚走,儿子怎么和自端又搅和在了一起?!
顾悦怡眯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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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风与水的痕迹 (五)
<e css=‘l1d622f’<e css=‘l1d622fl1d622f’惟仁蹲下,他低下头,看着自端的脚。
她的腿脚很怕冷的。
以前,冬天,在家里,她喜欢穿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