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位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和傅掌柜背后势力绑在一起。兴许傅掌柜他们的对手未必将钟庆然看在眼里,但要是搭乘的这条超沉了,他定然也无法幸免,那何不把摊子全都铺陈开?这样,不光能为己方添一把火,自己的筹码也会更多,到时候即便幕后之人胜了,想动钟家,那也得仔细掂量这么做值不值得,当付出的代价比得到的利益还多,钟家便安全了。
之前,钟庆然一直比较被动,做事情都是先考虑得失,稍有点隐患,他就主动避开,这也导致行动上难免有些放不开手脚,失了部分男儿的血性,进取心明显不足。
这样的处世准则,放在以前还没什么问题,搁眼下就不大妥。据钟庆然推测,他很可能已经卷进皇子的争位中,不管跟他合作的是王爷还是皇子,或者非他所猜,十有八九无法避开这个争端,这要是那人落败,那他和那人的合作,必然会浮出水面,钟家想不受连累都难。
这倒也罢了,由于钟庆然之前的谨慎小心,菌菇种植规模有限,草菇之类所赚很少,无论是哪一方都不会看在眼里,即便是猴头菇,因着出产不足,还不如庆和坊的利润高。但这东西可是稀罕物,深受王公贵族的亲睐,极品更是供应皇家,用它送礼,都倍有面子,这就不是钱能衡量的。
以前钟庆然不知道,现在他是想明白了,他这一行为,跟那些在乱世中投资某一方的商人有何区别?虽然他投入不大,但性质却是一样的。
更要命的是,钟庆然一连救了那人两次,疫情那次是明面上的,估计上京城中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另一次,他就不清楚了。那人的对手,想必现在已经对他恨得牙痒痒,那人败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虽然钟庆然没有处于风口浪尖,他现在也没这个资本,但他也已经一脚踏入悬崖,是临风而立,还是坠崖,就看那人的成败,而他就是其中一只推手,尽管目前力量还很薄弱,若忽视他,说不定会让人阴沟里翻船。
这是钟庆然在分家后过的个年,家里就他们一家四口,外带一个小舅子,总共也才五个人。这对于习惯了一大家子生活的钟老爷子夫妇而言,似乎有些冷清。好在,年三十,两老所有儿孙都聚在一起,孩子一多,气氛便起来了,热闹了好一阵,大家才散去。
元宵节这天下晌,一辆马车驶出钟家,朝平阳县城疾驰而去。
简明宇坐在车辕上驾车,钟庆然四人则窝在温暖的车厢内。
“明宇,冷不冷,要不要再加件衣服?”钟庆然推开厚重的车帘,探出半个脑袋,关心地问道。
“还行,不算太冷。”简明宇神情专注于前方,只留给钟庆然一个后脑勺。
钟庆然想了想,回身拿了一个铜手炉递给简明宇:“外面风大的紧,哪有不冷的,我刚掀开帘子,冷风就一个劲嗖嗖地灌进来,那冷意连衣衫都能穿透。这个你拿着,车厢里面有炉子,用不上。”
“行,我用着,你赶紧回车厢,把爷奶给冻着就不好了。”简明宇摸着手里的铜手炉,暖乎乎的,一直温暖到心里,他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瞧着似乎比刚才亮了几分。
这个铜手炉被钟庆然做过手脚,是直接用福运转化的,浑然一体,没有丝毫接缝,只留出了足够多的透气孔,这样便不用担心它会在颠簸中被打翻。
晃晃悠悠中,马车驶进平阳县城。
“明宇,在这里放我下来,你们先去庆和坊,我办完事就过去。”钟庆然跳下马车,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帽子,迈开腿,大步朝同福客栈走去。
钟庆然坐在雅竹苑里等了好一会,才见到傅掌柜的身影。
“这时候找我,有什么急事?”两人现在身份差距挺大,傅掌柜倒是没有局促,打趣着说道,“我是该称你为钟少爷还是钟老爷?”
“傅掌柜说笑了,叫我庆然就行。”
玩笑过后,傅掌柜正了正脸色,再次问道:“你这次过来是?”
钟庆然从怀里面取出一个瓷瓶还有几张纸,推到傅掌柜面前:“瓷瓶里是止血药,效果比药铺提供的好上几筹,你可以找人试试药效。至于这些纸上的内容,你看过便知。”
傅掌柜不明所以,听瓷瓶里是药,他便搁下,转而捞起几张纸仔细翻看。越看,他越心惊。这上面写着天花的防治手段,以及一些急救措施和减低伤口感染的手段。这些可都是极为实用的医方,前者暂时还看不出效果,后者对于军队可说是有莫大作用,只要上面写的属实,那对主子的帮助可不小。
天花,在大周朝已经有好些年未曾出现过,但每一次它们现身,便会肆虐很长一段时间,染病者能不能熬过去,多是看天意。纸上面的方法要是能行得通,那……
傅掌柜可不是一般的掌柜,邱少安不在的时候,平阳县的事物都由他总领。
平阳县是邱少安外家祖籍所在地,离他的封地并不远,这里是他的势力盘踞的地方,要不是他在战场上受了很重的伤,这几年一直在休养,对外的把控有了疏漏的地方,那次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致使他乘坐的马车失控,马匹疯了般在大街上狂奔,至于洪水那次,邱少安早有防备,他带的护卫也足够护住他,倒不是他又一次疏忽。
“你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傅掌柜掩去眸中的诧异,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傅掌柜,不要这么严肃,真不是什么大事,不,应该这么说,对于你们而言,只是小事一桩。”钟庆然知道他没有谈条件的资本,但从傅掌柜他们对待他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只要不是生死仇恨,他们应该乐于帮他一把,“我的好兄弟被家人给软禁了,我想拜托你们把他给平安带出来,护送回河湾村,最好能与他的家人再无瓜葛,喏,情况我都写在这上面。”
话落,钟庆然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其上内容就少多了,只有寥寥几句。
傅掌柜接过来,扫了几眼就看完,将纸收进怀里,问道:“姓钟,他们是你族人?”
“嗯,不过早出了五服,只是我和庆书玩得来,之前去上京,就是去看他。哪想到他竟然被困在一个小院子里整一年,我岂能看着他这般受罪。”
傅掌柜微垂着眼眸思索起来,事情本身不难办,麻烦的是,这属于家事,别人插手进去,貌似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不管了,这事确实简单,至于主子派谁去实施计划,怎么样实施,那不是他需要管的,他只要把这事反馈上去即可。
“就这事,没其他要求?”
“嗯,就这个,请尽快把钟庆书平安带到河湾村。若你们能不费心费力,就让大长房让出族长一职给我爷爷,那是最好不过,不行的话,这事我们自己想办法。”钟庆然抿了口茶,好心地提议道,“要是你们有需要,我还可以为你们培养一批制药师。”
“行,这事就交给我来办,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见到你的好兄弟。”
“那就拜托了。”
傅掌柜收拾好东西,见廊道上没人,才开门离去。
钟庆然又坐了会,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同福客栈。
外面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的,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晚上的元宵灯会。
钟庆然疾步穿梭在街巷上,刚才他过来时,路上行人还很多,一下雪,不少人都躲进房中。可这,也阻止不了人们对灯会的热情,瞧瞧,街边小摊贩都拉起了遮雨棚,各家店铺,也把摊子搭到了外头,看来,只要不把路给埋了,晚上应该会很热闹。
钟庆然没有带雨伞,等他到庆和坊时,帽子衣衫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他拍打了好一会,才弄干净。还好,这是雪,不是雨,不然,天寒地冻的,钟庆然可不敢冒雨走这么长一段路。
“庆然,快过来烤烤手。外面下了老大的雪,我还在想着,要不要让明宇去给你送伞,结果你这么不经唠叨,我一想,你就回来了。”童氏将身体往外挪了挪,让出火盆边一个位置。
简明宇见状,上前摸了摸钟庆然的外袍,见沾了一手湿,便起身去马车厢内另取了一件皮袄子:“换上,你身上那件脱下来,我给你烤干。”
钟庆然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被简明宇一说,感觉四肢百骸都透着股冷意,他很是明智地三下五除二,将打湿的衣衫给换下来,煨在火盆边上烤火,好一会儿,整个人才暖和起来。
“今天这场雪不小啊,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回得去,家里还有好几头牲畜要喂。”童氏有些担心家里。
“阿奶,你不是给娘留了钥匙吗?她会照管好的。”钟庆然不甚在意,走之前,明宇就给两只鹰打理好了一切,除此之外,还真没什么地方需要他们操心。
“是哦,奶都给忘记了。”童氏重新展颜,“这雪要是一直这么下着,积雪太厚,晚上赏灯都没劲。”
这还真是,要是连门都出不去,那这个元宵节就太没意思了。
第75章
冬日里,天暗得快,往常到晚饭时分,外面早就漆黑一片,今日却有所不同。厚厚一层雪,将天空映照得格外亮堂,不用灯火照明,就能看清脚下的路面。
雪一直在下,从下晌开始,就从未停过,还有愈渐增大的趋势。一阵寒风呼啸而过,雪花被裹挟着,打着旋儿飘远,风势渐去,这才晃晃悠悠,融入兄弟姐妹们的怀抱中。
钟庆然推开房门,透过门缝瞧着外面的情形,院子里积雪已达小腿,除去中间一条被清理出来的小径之外,其余地方雪越积越厚。
“我去外头瞧瞧,要是好走,咱们现在就出发。”钟庆然将自己全副武装好,对着钟老爷子几人抛下这么一句话,就一马当先去探路。
庆和坊就位于闹市中后段,钟庆然打算抄近路,直接从铺子中穿过,一掀开门帘,就感觉是两个世界。庆和坊里人声吵杂,顾客三三两两扎堆,挑选着自己中意的小玩意。
看到这番情景,钟庆然已然清楚,外面肯定更加热闹。虽则心中这么想,他还是出庆和坊看了看。果然,街上简直就是人山人海,各个铺子门前,只要适合摆在外面卖的货品,各家店铺都搭了棚子大声吆喝着卖,更多的则是数量众多的小摊,东西不怎么值钱,胜在花样多,平日里见不到的稀奇玩意,或许就能在某个摊子上看到。
想来是各个店家都派人定时清理,街上压根就看不到积雪的踪影,雪花一落地,就化为雪水,流入街边排水沟中。
钟庆然大为感叹,还是古代过节有气氛。零下一二十度的气温,还下着雪的情况下,百姓们情绪竟然这么热情高涨,他不得不佩服。
感慨了一阵,钟庆然便折返回去,
“爷爷,奶奶,你们多穿点,外面温度很低。”钟庆然又为自己添加了一件衣服,“不用带伞,街上人多,铺子也多,带伞不方便,要是感觉冷了或衣服被沾湿,进铺子里烤一烤就是。明宇,你看着点明晨,走丢就不好办了。”
“是啊,我听说不少城里每年元宵节那天,都有小孩失踪,能找回来的只是少数。我们这边还算好,那也得注意着点,明晨你得紧跟着你哥哥,听明白了?”童氏自己穿戴好,帮着钟老爷子正了正衣袍,还不忘叮嘱几句。
简明晨忙不迭点头。
平阳县城离河湾村好几十里,他长这么大,还是次进城过元宵节,实在是以前家贫,一钱一厘都得算计着花,哪里舍得将钱花在打尖住宿上?
这就算了,不容忽略的一点便是,渡船和各种车驾,这一天都供不应求,船资车资都涨了,想去平阳县,可以,走着去就行。这种低温下,走两个多时辰,那是人干的事吗?估计还没捱到平阳县城,人就冻出毛病了。
别说简明宇兄弟俩,就连钟老爷子夫妇,活了几十年,进城的次数那也是屈指可数,而且都还是在年富力强的时候,年纪大后,对元宵节赏灯已不那么热衷。这一点,去街上走一圈就能明白,有这份闲情雅致的,大多都是年轻人和小孩子。
弄齐整后,钟庆然一行五人鱼贯而出。
街上现在是灯火通明,一盏盏造型或别致或简陋的花灯,挂在各个铺子上,即便是不做这个生意的,也会挂上几盏意思意思,红红火火的,瞧着就喜气不是?
钟老爷子背着手,迈着方步,跟在钟庆然三个孩子身后,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好些年没来,跟着小辈们一起游玩,也挺有意思。
钟庆然,目不暇接地看着,街道两边造型各异的花灯,啧啧称叹,那奇思妙想,一点不比现代逊色,甚至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