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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你的地方。

    可他实在太喜欢、太喜欢这里了,想永远地留下,就当一只猫也好。风从身后吹来,万千草叶窸窣作响,草尖轻蹭着身上的毛。他僵硬地凝固着,闻着周围的气息,不敢动。

    “放松。”成扬说,“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你的探针还不太稳定,要等一段时间才行。”

    他半信半疑,探着脑袋看了一圈,却找不到说话的人。整个世界在规律地响动,平缓而有力,如同心跳的节奏。他撑不了太久,便放松下来,压低身体伏在草丛间,喉咙里漏出咕噜咕噜的舒服的声音。

    “这是你的精神图景吗?”他低声问。

    “是的。”

    他无意识地侧脸趴下:“比我的好看多了。”

    “这没什么可比性。”成扬温柔地安慰道,“每个人的精神图景都是独一无二的。嘘,睡吧,好了我叫你。”

    那是一个安稳而美妙的梦。

    醒来之前,他又回到了小笼子里,被一层又一层的堡垒与高墙锁住。但心跳的韵律仿佛还在胸腔回荡与共鸣。宁飞睁开眼,看到囚室,还有坐在另一头的成扬。

    “感觉如何?”成扬问。

    他不能说很好。腺体里还有残留的微末的疼痛,肚子也饿,战斗力大约只有原先的七八成。但成扬把他照顾得相当不错,如果全靠自己,他得花更长的时间恢复。

    “没事了。”他说。

    成扬指了指铁门的方向:“刚才似乎有人来送吃的。可是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怕弄洒了。你能帮忙取一下吗?”

    “好。”

    门下方有个往内推的活动的小板子,想必是通过这里来送饭的。地上摆着两个盘子,装着汤,还有一条干硬的面包棍。宁飞将东西转移到成扬身边,也一同坐下,握着成扬的手腕告诉他食物在什么位置。

    在这种无光的环境下,向导就像个盲人。

    宁飞想起偶然几次短暂的失去视觉的经历,彻底的茫然和失措让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探针将他的感知导回正常区间。

    “谢谢。”但成扬答道,声音和手一样平稳。他摸索到面包的中段,撕成两半,将比较大的那部分递给宁飞,“吃吧。”

    “你先别吃。”哨兵说,撕下一小块,“让我试试,琦姐可能会下毒。”

    哨兵试毒一向是传统,他们味觉更为灵敏,能觉察到食物中异样的成分;代谢与抵抗力都比常人要强,受到的毒素危害也更轻一些。成扬来不及阻止,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食物,低声说:“我让精神体出去探路,摸清楚这片地下通道的结构,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回公会。”

    面包口感干且硬。他端起餐盘,舔了一小口汤。没有特殊的味道,但还需要等十分钟,才能确认东西确实是安全可食的。宁飞说:“等会儿我可以先去看看能不能将门锁掰开。”

    “先别打草惊蛇。”成扬说,“管琦能使用哨兵的身体,一定测试过这些门的受力。你一个人恐怕很难做到,等我的精神体回来了,可以试试控制其他人,与你一同施力。”

    “好。”宁飞说,顿了顿,又问,“那,叶宇晴……?”

    “她回不来了。”

    向导的表情埋在阴影里。宁飞侧头看过去,小心翼翼将指尖放在他的手边,轻声说:“我很抱歉。”

    成扬浑然不觉,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在膝盖间埋了一会儿头,又仰起来,怔怔朝着宁飞的方向。他终于流露出一些埋藏在心里的情绪,却是压抑而自制的。宁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成扬终于缓慢地摇头,自言自语一般说:“你的探针,公会的爆炸,宇晴的死——管琦会付出代价的。”

    “嗯。”他应道,“食物没毒,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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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3

    管琦并没有刻意虐待自己的囚徒。她安排了人手送饭,三餐齐全。虽然营养价值不高,但好歹能填饱肚子。剩下留给宁飞和成扬的,便只有等待——等待管琦的判决,或者精神体送来好消息。

    这是一个漫长的无聊的过程。

    宁飞本已经习惯了等待。他能在一个地方潜伏很久,保持同一个姿势,直到子弹将目标贯穿;也能栖身于更糟糕的环境里,不吃不喝,逃避追捕他的人。可那时他的身边没有成扬——他的向导。许多他自己可以接受的事情,放在成扬身上,便变得难以容忍了。

    “要是我没有输给琦姐就好了。”他突然说。

    “这不怪你。”成扬说,“我的精神力也拼不过她。她太具有侵略性,而且操作技巧也相当熟练,不像是个普通人。她本身是向导吗?”

    “我不知道。”宁飞摇头,“虽然一开始是她在街上捡到我,但后来手术、受训的过程中,她很少出现,我也无从分辨。我只记得一些衣服与器械的标识,她应该和军队脱不了关系。”

    成扬想了想,说:“应该是这样。这片地下通道和囚牢明显是殖民时期凿出来的,很有旧式风格。四十年前军方全面接手,管琦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将我们塞进来,而不惊动军队,没有一些关势力的话,实在不可能。”

    “她为什么要将我们关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成扬说,“她对我说,是想获得我的精神体。”

    宁飞霍然抬起头,咬住下唇,看向成扬。

    “她还打算在我的腺体里植入一根探针。”

    “不能让她这么做!”哨兵说,语气急切,“太危险了。当年在我开刀之前,医生告诉我,手术的成功率不到30。我们得抓紧时间逃出去。”

    “30?”成扬问,“现在不可能这么低。纪永丰可是拿公会里的哨兵来做了实验,几乎没有意外丧生的记录。”

    宁飞一时语塞。成扬叹了口气,伸出手指碰了碰他后脑腺体的位置:“别担心,我们能出去的。管琦很强,但她不可能没有弱点。”

    成扬的指尖非常温暖。

    “我会保护你。”他低着头说。

    成扬用掌心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后收回手,站起身。“我的精神体回来了。”

    宁飞不想错过成扬的精神体,也将自己撑起来,朝着黑暗深处眺望。静谧之中,有翅膀扇动空气的细碎的杂音。成扬食指平举,指腹朝上。一只小虫落在他的指尖,与他无声地交流。

    黑猫踩着步子走到另一头,昂起头也在看。

    宁飞垂下眼,突然觉得自己很傻。但他不能打断成扬与精神体的对话,只能继续一个人呆着,希望在结束之后,那只小虫能在他面前飞几圈。

    可他又忍不住地朝另一个方向想。如果精神体为了躲他而飞得远远的呢?如果……如果成扬的潜意识深处,一点也不希望他的接近呢?

    “做得不错。”成扬夸道,转头通知宁飞,“我已经大概掌握了逃脱路线,马上就能通过精神图景将走法描绘给你。下次晚餐时间,我先用精神体控制送餐的人。等到了深夜,再操控他回来,和你一起动手破坏铁门。”

    “好。”宁飞说,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控制琦姐的人,会引起她的注意吗?”

    “有我的精神体在。但破门的时候,必然会引起一小段风波,我会尽力控制打头的几个人,令他们自相残杀,你为我带路就好。”

    “没问题。”

    成扬侧对着他站着,突然轻声安慰:“不必那么紧张。我们还有七八个小时来进一步细化完善。你要是没把握的话,再休息一会儿也来得及。”

    “我……”他的声调有些不稳,“我能看看你的精神体吗?”

    “啊,”成扬说,“抱歉,是我疏忽了。”他合拢五指,将那只小虫困在掌心,再寻找宁飞。哨兵将右手伸过去。成扬松开,把小虫放在他的手掌之上。

    “我的精神体是碎片化的。”他轻声解释,“本来有一大群,可惜上次任务的时候损耗过大,恢复了很久,才只出现这么一只。原打算等它们多一点再向你介绍,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精神体很轻,与皮肤接触的时候,似乎激起了一阵令人颤栗的微小的电流。

    它动了动,身体的尾部突然亮起绿光。

    是一只萤火虫。

    成扬发出声音,像惊讶,又像是叹息。

    “宇晴从没见过……”他说。

    宁飞的心随着他的语气一起沉下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成扬低声说,看着那团绿光,“宇晴生前对我的萤火虫总是很好奇,我告诉她,没什么可好奇的,它们虽然多,却从来没亮过。”

    绿光躺在他的手心。

    “没亮过?”宁飞问。

    “是啊。”成扬目光转移到他的脸上,“然后我们去查书。书上写着,萤火虫发光,是为了求偶。宇晴说,这一定是因为……我还没碰到能点亮我的精神体的人。”

    宁飞屏住呼吸。

    声音应该会颤抖,所以他不敢说话。可是他紧张得指尖也战栗起来,让发着光的萤火虫在黑暗里微微闪烁。手里的精神体没有半点重量,这不像是真的。

    “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成扬的音色像绿光一样柔和,“在我失去宇晴之后,你来了,而且一直都在。这种说法可能对你不太公平,但你不是替代品。你和宇晴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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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有些萤科幼虫也会发光示警……唔但毕竟是耽美文,请把成先生的萤火虫脑补为只为求偶而发光的那种。

    下次肉是b(如果大家还记得什么是a什么是b的话)。

    44

    宁飞想起自己少时刚从渔村走出来,次见到海河市的夜景的情形。成片的摩天高楼矗立在江畔,一盏盏街灯绵延到地平线的另一端。就像有人将群星攫取下来,流沙一般洒在这个城市上。他站在公会的广场前,只是渺小的一个点。这令他觉得陌生,而且惶然。

    管琦的囚牢比海河市的夜晚要黑得多,却有唯一一抹他而亮的光。

    宁飞小心地将萤火虫捧在手心。

    成扬把手覆在他的上面,绿色从指缝间透出来。“你……在想什么?”成扬问。

    向导的心跳声与往常不同,要更快,更有力一些。如鼓点,闷闷地在他心里引起回响。

    “如果是做梦,”他终于开口,同样控制不住心跳的频率与语调的平稳,“我想停在这一刻,永远都不醒来。”

    “这不是梦。”成扬说。

    宁飞甚至不敢眨眼。

    成扬的眼眸显深棕色,里头映着两个张着嘴的傻兮兮的难以置信的他。

    “啊。”他说,声音又干又哑。

    “宁飞,我是认真的。”

    宁飞垂下头,紧紧握着成扬的手,眼眶微微发热。成扬动了动,却没有抽出来,拇指顺着他的手背轻柔地摩挲。这动作让他的心也融化成一滩糖水。“不,不用说了。”他用生了锈的嗓子发出破碎的声音,“已经够了。”

    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涌上鼻腔,他用力咬住下唇,没有哭。

    “宁飞。”成扬叹息着喊了一声。

    他的哨兵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孤独的不惹人爱的的小动物,流浪了许久,不敢相信自己终于能有一个安稳的归宿。

    成扬想,以后我得好好照顾他。

    比以前更浓烈的怜惜在他的胸膛里膨胀。手被抓得太紧了,他只好微微前倾,把吻印在宁飞的睫毛上。宁飞胸膛起伏了一下,终于将双眼颤抖着闭上。

    “你会后悔吗?”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往下移动,最后贴在宁飞的嘴唇边,“这次是我主动的,我不会后悔。”

    宁飞不顾一切地回吻,与他的唇舌纠缠。他的口腔里有淡淡的硝烟味,尝起来有一丝苦涩。成扬只能极尽温柔地对他,含着舌尖抚慰。

    分开的时候,宁飞眼眸有些迷离,终于怔怔放开他的手。

    “先忙正事。”向导轻声哄道。

    他带着宁飞回到精神图景里,阳光和绿草让两个人的脸色都亮了许多。为了方便商量,他将宁飞固定在人的形态。可对方的神态并没有太大区别,依然是一副如履薄冰的样子。于是成扬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领他坐在草间,开辟出一片用来交谈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