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良墨磨出的墨,写在纸张后再放入水里搁着,可以维持数日的墨迹不散。良墨甚至可以当药引、治疗血晕等等。」
「真的?」他讶然,一块墨也有这么多学问。
「嗯,我没诓你。」
「主子会做吗?」
「不会,但是看过。各家出产的墨柱均有其考究和独特的秘方,向来也不外传。小家伙,我只懂收集,密室里搁着一块墨柱硬如坚石,传说中可以削木,我倒没试过,你若好奇,我们改天拿来试试。」
「不好。万一弄坏了……」
「别怕,反正那也不是多值钱的东西。」他吻着他轻晃的脑袋诱哄:「叫我焰。」
「咦,什么?」他仰起脸,不解。
「我的名字。」
大掌包覆他的小手在纸面飞舞,一笔一划烙下他的单名──焰。
「念出来。」
他略尖细的嗓音呼出「焰」字。仰头期待主子告知是否正确。
「我会对你好。」
乔宝儿一瞬怔然,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主子说了什么。
「主子念错了……」
他别开的视线落在纸面上,认真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是宝儿,要赚银两回家的宝儿,会帮妹妹绑头发的宝儿,会带弟弟上田里耙草的宝儿,会帮爹推车,帮娘种菜的宝儿。
他是乔宝儿。
「我不会算数。」他开口问道:「主子,我要住在这里住几年?」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知道要待几年,要等待多久才可以回乡。」他想记下日子,每过一天,他离回家的日子就会减少一天。
「五年。」
一个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日子。
蓦然,他睇凝他略显童稚的侧面蜕变得成熟,坐在身前的彷佛不再是个十来岁的少年,他的轮廓愈来愈清晰。
有双清澈的眼,不甚挺直的鼻梁,却有着相当漂亮的菱角唇,月牙般的两道眉,一一镶嵌在略显苍白的面容,浑身带有一股朴实又温吞的气质。
或许,他的腰杆挺不直,一到寒冬便会犯疼,但他不再是他的小家伙,不再胆怯又笨拙的面对,他一旦自由便可以选择转身离开,毫不迟疑……
他简直预知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恼!
他该死的不多说一个零头──五十年!
孟焰阴鸷的视线直瞪着他的脑袋。
乔宝儿浑然无觉来自身后的视线,小脸上显露一丝欣喜。
只要忍耐五年,他就可以回到家乡,届时,他就有力气种田、收割,可以独自推车,即使做粗活也做得来。
他幻想着未来,小手握着笔杆,维持的姿势久了,五根指头变得僵硬,不甚灵活。
他搁下笔,舒展五指,凑来唇边轻呵着气。
须臾,他提笔继续写字,落下内心小小的奢望,他不会一辈子都当别人的奴才。
「我写得对吗,主子?」
孟焰的视线一挪,纸面上的焰字笔划正确,写得小小的,相当不起眼。乍然,他不禁怀疑──是否,他在小家伙的心里从来都不是个「存在」。
第二十四章
入夜,芙蓉收拾妥善,特地带着两项物品,来找哥哥。
厅上,她遣退了丫鬟,也支开了夫君,时光彷佛回到她出嫁前的那一夜。
兄妹俩的心中各自隐藏一道秘密,谁也没再提起当年。
她才十三岁,被下了药,遭受到几名阉人用些下流的玩意儿欺凌,尚未发育成熟的子宫受创,造成她不易受胎的后遗症。
曾经,她不让任何人接近,唯有身为哥哥的他,才令她放心地依赖,每夜伴着她入睡。
渐渐,他对她产生过度的保护欲,偏执的念头转化成为超乎常人的情愫,历经几年,她终于察觉。
将哥哥给的芙蓉石归还,她另有所爱,离开他的保护之下。
芙蓉隐约明白,哥哥为什么会欺负身为阉人的小奴才,无疑是一种报复心态作祟。
她捧着「压箱底」和一件貂皮暖裘,问道:「小宝儿睡了吗?」
「在房里习字。」
「哦,我有东西要送他呢。」
「什么东西?」
她将赠物搁上桌,充满喜气的红色锦盒包装之下,是一份他当初给的「嫁妆」。
孟焰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芙蓉,这里面是什么?」
「我想给小宝儿的礼。」如同哥哥在她出嫁前,暗示新婚之夜会发生什么。她一语道出:「小宝儿不喜欢哥哥的强迫。」
孟焰双手环胸,宝贝妹子回府一趟,管到他的房事来了,「妳问过他?」
「嗯。」
「难怪妳支开西门琰。」多体贴,留给他一点面子。
「妳知道多少事?」
「不少事。」
芙蓉先提:「哥哥用的方法不对。」
她教训起他来了。
「小宝儿很怕你呢,你愈强迫,他会愈反感。」
脸色一沉,孟焰反问:「妳倒是告诉我,要怎么做?」
「小宝儿知道你为什么强迫他吗?」
孟焰摇头,不禁思忖上床就上床,哪来这么啰唆。
「他知道哥哥的心思吗?」
「他绝没有妳善解人意。」
孟焰相当确定──小家伙的耳朵聋、眼睛也瞎,还真搞不清楚状况。
「我又不会吃人,他怕我,忙着躲都来不及,没空理会我有什么心思。」
芙蓉建议:「哥哥要温柔一点,小宝儿会感受到的。」
「温柔?」
孟焰思索──这点是有的,只是泰半时候他倾向面目狰狞,都在嘶吼。
芙蓉偏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哥哥想通了没?」
「嗯,我懂妳的意思。然后?」她还有什么话没说?
「小宝儿以为自己被哥哥撵出府。」
眼一瞇,俊颜显现怒气。「我何时撵他出府,我怎会不知?是哪个狗奴才鬼扯!」
「厨子大叔。」
「混帐!」
他猛地一拳捶桌,「磅!」一声,震出不小的怒气。
】
「哼!」孟焰冷冷道:「他偷走我的小家伙,那笔帐已经算过。」
「哥哥,你可想过厨子为什么骗他?」
「我是问过他为何偷走我的小家伙,姓杨的以为我没善待小家伙。」
「你以前欺负小宝儿是事实,不能怪厨子会这么想。依我猜测,厨子骗他,应该不是图利,也许是不想让他回府让你继续欺负罢了。」
她又教训他了──将为娘的女人,是否都会变得啰唆?
孟焰耐住性子,继续听她发表言论。
「还有,哥哥没察觉府中的奴才不象话,喜儿听见奴才们碎嘴,冷潮热讽小宝儿媚惑主子。这事儿错得离谱,你……」
她立刻住了口,眼睛眨啊眨,哥哥的脸色又铁青。
「该死!又是一群瞎了眼的东西!」他又吼。
吓!
她摀住双耳,哥哥好凶呢。
「小家伙一个字也不曾向我提起,奴才们私下碎嘴……哼,那群家伙太闲了是吗?我高兴干什么,哪轮得到他人鬼扯说嘴。小家伙若真媚惑我,我又何必伤脑筋。」
芙蓉提醒:「你若为了这事教训奴才是没用的,别人嘴上不说,心里依然误会,于事无补。除非小宝儿让人彻底改观,否则他会因为阉奴的身分,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嗯。」
芙蓉笑笑,提出问题的症结,「现在,哥哥既然在乎小宝儿,就要让他明白,你当他是人,不是低贱的奴才。」
剎那他脸上无光,妹子知道不少,他以前的确不将小家伙当人看,罪证确凿,无法抵赖。
「妳还有什么要说的?」
芙蓉起身,缓步至他身前,落下衷心的期盼,「没有了,我希望哥哥幸福。」
孟焰睇凝她脸上洋溢着笑容,似春风带给人们温暖。
一道无形的锁落下心头。蓦然,他伸手,当她的柔荑覆上掌心之际,轻轻一带,将娇小的她抱来怀中,「芙蓉……」他轻唤。
一份手足之情涨满怀,心头搁着两个在乎,他善解人意的妹子和胆怯又笨拙的伴。
厅外,一抹小身影探了探脑袋,赫然见到一双拥抱的人影,又赶忙缩回。
手里拎着一张纸,乔宝儿挪着、挪着,在一旁等了会儿,想找主子教他认字,心下又踌躇该不该打扰……
须臾,他选择沿路走回头。
此刻,彷若游魂般地行至回廊,想着主子和小姐……可以这般亲昵吗?
他就没见过家乡的舅舅抱着娘,怎也无法明白主子的行为……
低着头,他猝然贴上一堵肉墙,登时受吓,仰起脸来迎上黎生似笑非笑的神情。
「你没看路,在想什么?」
「没……有。」他好困窘。不敢碎嘴攸关主子的事。
「这么晚了,怎还没睡?」
「我……想习字。」
「哦。」黎生颇感意外。瞥了一眼他手上拿的纸张,「是谁教你习字?」
「主子。」
「是爷,还是小姐?」
「是爷。」
黎生讶然。「爷教你习字。」
「嗯。」
「那么爷在哪儿?」
「厅上。」
「你不去找爷了?」
「他和小姐一起,我不敢打扰。」
「哦。」
两人行至转角,黎生见他不回主楼,却傻傻地跟着。他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