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人不就应该喝甜甜的药?”
自己嘴里跑过的火车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怎么记得,这一次记得这么清还是因为说完之后戚望舒就对着他笑了。
他不知道戚望舒也记得。
反复纠结于同一个问题真的挺不洒脱的,但这个时候他又特别想问问戚望舒,“真的不后悔吗?”
老吴从后视镜里见他表情有点奇怪,连忙问:“怎么?安老师,买错了?”
安岭回过神来笑了笑,“没有,您买的,都是对的。”
对得让人心烦。
到酒店之后,安岭喝了药又躺进被窝里,人一生病就脆弱,这个时候格外想念李女士给他煮的粥,迷迷蒙蒙得刚要合上眼,门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安岭叹了口气,拖着一副病体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后,他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是导演。
周琛进了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安岭让他坐他才坐下。
“安编剧周末这两天没有什么安排吧?”
安岭迟疑地摇了摇头。
“唉,我这也是第一次导电视剧,以前做过副导演,真上阵了,才发现从前都是纸上谈兵。”周琛对着他开始倒苦水。
拍电视剧不像拍纪录片,纪录片可以慢,一年两年地磨,电视剧不行,必须快,男女主角分别三百多场戏,配角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得有好几百,档期就三个月,一天至少得完成十几场戏才能顺利杀青。现在这么个情况,安岭新改的剧本反而拖了后腿,他不知道自己j-i,ng雕细琢的台词对于演员来说密集又难背,磕磕绊绊背不出来就只能不断地ng,这样下来,一天只拍了五场戏,愁得周琛发际线又要往后退一厘米。
“现在这个行业就是这样,图快不图质量,”周琛叹了口气,“我有个不情之请,安编剧这两天来剧组看一看,现场帮演员们改改剧本,我知道这样惯着他们不好,但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安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乐观地想,自己后面的剧本完全可以放飞了写,估计不到一个月就能完工。但听到这些还是有些气闷,他皱了皱眉,“戚望舒呢,他也背不下来?”
周琛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戚望舒,他的台词绝对没问题,是一些新人演员,以前也没怎么演过戏……”
“我知道了,”安岭觉得自己是脑子烧糊涂了才会质疑戚望舒的业务能力,相处三年,他知道戚望舒为此付出了多少j-i,ng力,“这两天我会一直待在剧组的。”
重新躺在床上,安岭埋在被子里想起第一次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戚望舒表演话剧。
有的人天生就是该吃这碗饭的。
他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或许是喝了特效药的缘故,安岭第二天起床一睁眼就直接神清气爽地蹦下了床。刷牙洗漱一番后,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色卫衣套上,下面搭了一条浅色牛仔裤和一双运动鞋,看起来像是要去春游。
万万没想到春游变成了回访母校。
他今天是跟着导演一起去的片场,车上那么点功夫,周琛还拉着他不停歇地讨论剧本,以至于安岭一直没腾出来空闲朝窗外看一看。
“安老师,到了。”周琛见车停下来,合上剧本打开车门,安岭猫着腰跟在他后面,落地后一抬头,整个人愣住,这片小树林怎么那么熟悉。他转头四处看了看,确认自己的确是跟着剧组回到了母校——t大。
“导演,”安岭拉住周琛,“咱们这部戏在t大拍?”
“不全是,我们定了附近五六个大学为主要拍摄场地,在t大拍大半个月吧。”
安岭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自从毕业后,自己就没有回过 t大,原因不言而明。不过现在也不必再介怀,毕竟罪魁祸首戚望舒每天都在自己眼前晃着。
副导演指挥着场务拉警戒线清场,一辆保姆车在线内停下,戚望舒戴着墨镜迅速下车朝树林边搭好的临时帐篷走过去,全程不超过十秒,还不够挤在线外围观的学生们中气十足地喊完一嗓子。
周琛朝那边看了一眼,回头对安岭笑了笑:“我听说这是望舒的母校呢,现在明星里名牌大学毕业的可不多啊,还是说t大也有表演系啊?”
安岭嘴比脑子快,“他是学生物的。”
“生物?”周琛先是稀奇地重复一句,继而疑惑地反问:“安老师怎么知道的?”
“我,”安岭懊恼地闭了闭眼,“我是他校友,同一届,他那么出名,我不想知道也不行啊。”解释完还对着周琛露出真诚的假笑。
“这可太有缘了,没想到咱们剧组有两个t大的!”周琛兴奋道。
“呵呵呵。”安岭继续假笑。
今天一上午的戏都在小树林子里,安岭记得剧情应该是女主在树林里喂学校里的流浪猫,男主看见后也瞎掺和朝小猫咪扔了两根火腿肠,女主生气地指责他不应该喂小猫盐分这么重的食物,男主不服地嚷回去,然后两个人大吵一架。
作为道具的猫咪就是常在t大这片树林里晒太阳的猫主子,三年前安岭也喂过它几次,那时候还好小一只,现在已经圆滚滚地看不出原貌。安岭只能通过花色来判断它就是当时挠了自己的那只。
道具组和摄影组还在树林子里忙活,演员们都在临时帐篷里听导演说戏。安岭一个人在外面晃荡,看见猫咪慵懒地躺在地上,心痒痒地凑到跟前蹲下,用手指一下一下的梳理它背上的细毛。
猫主子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安岭挠了一会儿后手指不安分地溜到主子软乎乎的大脸上,在它s-hi凉的鼻头上点了一下,又轻轻捏了捏两边溢出来的软r_ou_。正想再搔搔它下巴,主子睁开眼不悦地扫视这胆大包天的奴才一眼,站起来踱着猫步往前走。安岭猫着腰跟在它屁股后边追,一边追一边念:“奴才知错了!不该起色心调戏主子,求主子网开一面,再让小的揉两下!”
他一边追一边笑,玩得正开心,主子拐了个弯绕过一双长腿,安岭躲闪不及直接撞上了长腿的主人。
第10章 十、
戚望舒第一次正式上台演话剧的那天还是有点紧张的。
幕布在他面前挡得严严实实,他的眼神无处可放只能盯着眼前的那块布看。看着看着就发现出不对劲来,学校的幕布有两层,挡在他面前的这层干干净净的,但后面那层正对着自己眼睛的地方却好像写着什么东西。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撩开第一层:
“你、欢、喜、我”
四个字一个接着一个跃出来。
最后还跟着一弯画得歪歪扭扭的月牙。
“戚望舒,望舒,望舒在神话里是为月驾车的神,我看你不像那个赶车的,你就像月亮。”
某个人前不久刚说过的话在他此时此刻一片空白的脑海里不断回响。
一遍,又一遍。
“发什么愣呢,该你上台了!”身后的徐超凡焦急地推了他一把。
戚望舒被推得踉跄了一步走上台,心跳不知道是因为这第一次表演还是别的些什么而快得让人不知所措。
第一句词,就这么忘了。
戚望舒从临时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剧本,正低着头翻看,身后夏小宇叫他一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被安岭撞地往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安岭第一时间搂住对方的腰稳住自己,等两个人都站定后,他想松开抓着对方衬衫的手,却没想到面前的人一手按在上面,把自己的手牢牢包住。
他抬起头,戚望舒正一只手举着剧本看向自己:“小心。”
安岭脸上表情一滞,缓缓地站直身体,那只手直到他彻底站好后才被松开。
“我追猫来着,没看到你,”安岭不自在地笑了笑,挪开目光,“没撞到哪儿吧?”
戚望舒迟疑地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提醒安岭:“逗猫的时候别太过火,”顿了顿,“别再被抓到。”
安岭在下面悄悄地攥紧手指,收回目光对着他挑起一边嘴角,“多谢提醒。”
戚望舒点了点头,拿着剧本绕过他往前走,安岭转过身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戚望舒!”
前面的人站住。
“一会儿拍戏加油。”
戚望舒回头看他,“嗯。”
饰演女主角的女演员叫江雪,去年凭着真人秀火起来的,在表演方面也算是新人一个。可是谁能想到出道才三年的戚望舒竟然是整个剧组年轻演员中资历最深的呢?
安岭第一次进剧组,看见开始正式拍戏了,好奇地搬着小板凳坐到导演旁边,一齐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
戚望舒穿着浅灰色的校服西装,里面是白衬衫配着一条扯得松松垮垮的领带,头发染了深棕色,打得很蓬松,再配合着他的走姿,的确挺像个嚣张跋扈的校霸。
“这猫干净吗你就摸!”他撇嘴看了一眼蹲在那的江雪。
“要你管。”江雪从包装袋里倒出一小捧猫粮在地上,猫主子配合地晃着尾巴低头优雅地衔起一个开始细嚼慢咽。
戚望舒从裤兜里掏出一根火腿肠,在指尖转了一下递到嘴边,侧头咬着撕开,他蹲下,捏着火腿肠两头直接把火腿肠挤到那捧猫粮上,再撇头“呸”的一声吐掉嘴里叼着的塑料皮。猫主子被吓了一跳,一闪身钻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江雪愣了愣,剧本里小猫应该是舔了一口或者嗅了嗅这根突如其来的火腿肠,然后她好蹭地一下站起来,对着戚望舒发脾气。
现在……
“c,ao!它怎么跑了?不爱吃r_ou_啊?”戚望舒不满地站起来。
这是他自己应急加的。
江雪心领神会地迅速念出自己接下来的台词,“猫能吃这个吗?你能不能有点常识!”
安岭看着监视器愣住。导演及时朝对讲机里喊了一声“卡!”后面还跟了一句,“望舒加得不错。”
的确加得不错,在刚刚那个情况下,江雪应该第一时间埋怨戚望舒把猫咪吓跑了才对,然而他自己抱怨了一句顺便又把话题引到火腿肠上,江雪的台词才能接得更流畅。
而且,戚望舒说脏话还挺帅的,安岭抿着嘴低头笑了笑。
拍电视剧不比拍电影,能过的尽量都过,大不了还能靠剪辑补救,上一条就这样顺利过了。
一上午过去,树林里的戏基本完成,安岭后来就没凑到监视器前碍事了,一个人在临时帐篷里改剧本改得忘我。
戚望舒和江雪结束拍摄后一前一后走进帐篷里,后面跟着两个人的助理还有化妆师,他们要开始卸妆吃午饭了。
安岭听见动静转头看向门边,合上电脑站起来,“我先出去?”临时帐篷里就那么点空间,此时涌进来七八个人,不大的地方显得更加拥挤。
夏小宇朝他走过来,“不用,等望舒哥卸完妆,咱们一起走。”
安岭有点迷茫,“走哪儿去?”
“回咱们车上吃饭休息去啊,通告单上下午两点才拍下一场戏。”
“……我吃剧组盒饭就行。”
“都是一个工作室的,怎么还见外啊!”夏小宇把手搭在安岭肩上凑近他的脸压低声音说:“我订的外卖可比剧组盒饭好吃多了!”
“小宇。”戚望舒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轻皱一下眉,把夏小宇唤回来,“你是我一个人的助理,别乱跑。”
夏小宇看了安岭一眼,连忙点头。
安岭隔得不远,戚望舒说的什么,他一个字不落地全听在耳朵里。
嫌助理和他走得太近了?
安岭垂眸苦笑,心想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见外。
现代戏卸妆很简单,不一会儿夏小宇就朝他使眼色让他跟着自己走。安岭不情不愿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一辆气派的房车前他还惊讶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按戚望舒现在的身价怎么可能拍戏连个休息的房车都没有,那点惊讶也就这样消散。
只剩下了点说不清的郁卒。
“你们先上去吧,”安岭倚在车外,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根烟抿在嘴里,“我在外面抽根烟。”
戚望舒上车的脚步停了下,没说什么,直接走进房车里坐下,继续看剧本。
安岭一边抽烟一边有些怀念地看着校园里的景色,走入社会才真正知道,那些还在学校里的时光有多美好。
一根烟抽完,他看四处没什么人,偷偷拉开警戒线溜了出去,这么久才回母校一趟,不好好逛逛就太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