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淇你……对z市还有印象吗?”
华淇又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回想。几十秒以后才说:“我只记得一个有组装滑梯和红色屋顶的房子。那是在z市吗?”
“是。”那是z市的恤孤福利院,实际上。不过华语儒没说出来。
“我还记得爸爸妈妈他们……”一点片段。前不久那场车祸之后想起来的。不过都是些血腥不美好的记忆就是了。
一只手伸过来,有力地攥住了他落在一旁的手。
如此体察人心又善解人意。
华淇笑笑:“你好好开车吧。”
不过两人都没有松开的意思。
“我的车技,你还不相信?”华语儒挑眉,语气是轻松自信的。
“——你忘了我前段时间出车祸了?”不知为什么又顺口提了一句。
“……”
这话一出来,某人讪讪地把手收回去了。好好开车。
弄得华淇倒有点失落……
“顾叔叔他们,被葬在西山的烈士陵园了,”过了一会儿华语儒开口道:“两人合葬在一起的。”
虽然那次车祸并不算因公殉职,不过顾天承生前的作为,也配得上那里的规格。华显杰托华显锐帮了帮忙,就把夫妇二人合葬在了那里。
“顾叔叔和阿姨,生前都是z市刑侦队的。”
华语儒小的时候还被带着和他们吃过几次饭,所以知道一些事情,“顾叔是刑侦队的大队长,阿姨是刑侦队的画像师。”
说起来,淇淇的绘画天赋说不定就遗传自阿姨。
华语儒把这想法说给华淇听。
少年挺开心的,笑容暖暖:“所以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对吧?”
“那当然。”华语儒偏头看看少年天真柔和的笑颜,稍稍放了放心。
第45章 西陵
西山的烈士陵园,被当地人简称为西陵。
华语儒来之前提前给墓园方面打了招呼,到大门验了身份证就直接放车开进去了。免了安检。
车开到山脚下的停车场就不让再进,华语儒停了车出来,带着华淇沿着层层级级的台阶往上走。
十二月的天,两人都走出了薄汗。华淇累得气喘,几次停下休息,后半程全是华语儒拉着华淇在走。
终于到了。
越过一大片高耸的列植圆柏,一座座整齐排列的墓碑出现在眼前。
先辈和烈士们安静地沉睡在这里,除了清明祭日等日子,少有人祭拜。
每座墓都占了一块方正的地盘,墓碑前摆着盛着底灰的香炉,和枯萎的鲜花。
空气中有香灰的气息,让人觉得安宁肃穆,又如此接近于神圣的死亡。
两人沉默着从一排排墓碑中走过。
华语儒终于顿下脚步,华淇下意识朝他对着的那座碑看去。
上书着:顾天承同志与其妻夏云同志之墓。
左边一列小字:z市公安局一〇七刑侦大队立。
华语儒把手中的鲜花放到案台上,从袋子里拿出来在山脚下买的香,抽了三根出来,点燃,递到华淇手里:“你第一次来,给他们上三柱香吧。”
华淇接过来,看着墓碑上两人和蔼的面容,一板一眼地鞠了三躬,上前把香c-h-a到香炉里。
华语儒拍拍他的肩:“有什么想和叔叔阿姨说的吗?”
华淇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
华语儒笑了:“我去那边等你,你好好想想,机会可不多。”——他们不可能三天两头到z市来溜达一圈。
说完华语儒远远走到另一头的一排柏树后面,点了一支烟,站着等他。
华淇立在原地,盯着墓碑上的人像,呆呆地立了一会儿,最后索性席地坐下来。
“爸……”试探性地喊出口,发现并没有那么困难,“……妈。”
“我来晚了。”
太晚了。让你们墓前冷清了这么久。
你们怪我吗?
华淇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墓碑,脑子里思绪杂乱。
“你们可能不相信......我记得你们救我的最后一刻……”一直纠缠的梦魇原来也就来源于此——车子对撞前两个人死死把他护在中间,鲜血流了他满身满脸,可他只受了轻伤,后来被消防员救出来。再辗转送到福利院。
那段时间的刺激和变故实在是太大了,人的自我防御机制把那段本该刻骨铭心的记忆自发地抹去,所以他只记得从到了华家开始的,新的生活,父母,哥哥,温暖,还有其他一切美好的......
似乎过往从不存在。
可是现在他想起来了。那么就该去铭记,去承担。
其实那不应该成为梦魇的。
那是最后一刻父母对他未来的全部期许和希望,都放在了那两个宽厚坚实的怀抱里。
华淇可以想象出来,他们对他一如其他父母般的爱和期望。他们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祈祷着他去迎接每一个太阳照常升起的明天。
我知道的,我懂了。
泪落下来。
抬手擦去,看向那一对夫妇微笑的默像,“我现在过得很好……”衣食无忧,平静安乐,幸福的家庭。
看了看远处那个身影,嘴角挂上不自知的笑容。
“他……是我的哥哥……也是我喜欢的人。”华淇伸手抚上碑前的照片:“你们会支持我的对不对?”
一阵风卷起来,不远处的林木忽然沙沙作响。
华淇忽然有点心灵感应的奇妙体验:
“——你们是不是在说,只要我平安幸福就好?”
风卷渐渐停下来,几片不知从哪飘来的梧桐叶子也止于地上,簌簌颤抖,像在相互间窃窃私语。
心间一股充沛激荡的情感流过,华淇一瞬间有些神思恍惚。
再回过神来,墓碑上男女的微笑还是不变。
华淇心情却变得安宁而喜悦:“——谢谢你们。我会再来的。”
走过一地落叶的台阶,来到那个人身边,语调轻快:“走吧我们。”
“这么快?”
华语儒立在低华淇两级的台阶之下,有些诧异地看着少年。
这个角度两个人正好能平视,华语儒把少年脸上平静获得解脱了的神色看得清楚,有些惊奇:“你和他们说什么了?”
少年笑得神秘:“秘密!”说着越过他朝下走去,“我们走吧,再不走太阳就要下山了。”
冬天天黑的早,不过这会儿其实也才四点。
天上的太阳泛出灰乏又包容的白色,华淇抬头看着,突然有些信了某些“冥冥之中”。
比如某些不可抗力,比如命运。
比如和这个人的相遇。
一切都像是上天j-i,ng心布局计算好的。
心胸豁然通朗。像是获得了某种天机的彻悟。
放下已经拿不住的,珍惜手中拥有的。
幸福就这么简单吧。
路上华语儒接了一个电话。是裴决的。
说b市来的调查组要员已经到达,邀请明天进行约谈。
他和华明诚都是要出席的。虽然泰成为一体,可他们还是代表了不同的利益集团,华语儒不可不防对方在暗地里使绊子。
“本来还想带你去待过的幼儿园看下的。”华语儒有些惋惜。
“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其实今天看到了父母的归宿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慢慢来吧。
生活总还要继续,不可能一下子全部颠覆。
7点多到了s市。华语儒带着他去吃了饭,然后征求他的意见,把他送回了学校。华宅和公寓里都没有人,不如在学校方便些。
回了寝室,华淇洗了个澡,在床上躺下来。
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连住惯了的寝室都有些陌生了。
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一会儿事。又翻看了几本经济学的书。时针指向9点多。
华淇打开桌上的音响,单曲放了一首舒缓的乐曲,安然入梦。
接下来几天两人都是各忙各的了。
华淇白天学习,晚上画图,回到寝室则看书或者听听音乐。
华语儒这几天和华明诚一起,主动配合b市来人进行调查——这是管理层,其实主要是华明诚提出的一个思路,首先在态度上服软,承认错误,争取减轻罚款甚至从免。新闻上尽量也把嗅觉灵敏的媒体安顿好,别让他们把事情宣扬地太大。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本这样一个罪名就很尴尬。
泰成旗下飞达公司的产品特征,就决定了其肯定处于技术垄断的地位。后来suit和mount的兼并,原本就是自由竞争市场下大鱼吃小鱼的正常现象,硬要说它是垄断,只能是断了多方的财路。对大家都不好。
事情进行地很顺利,最后的解决方案是将suit和mount独立出来,确立新的法人代表,取代垄断市场——其实虽然这么说,新的法人代表肯定也是泰成自己的人。
不过这一点大家就心照不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