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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9节
    “我喜欢你。”

    很奇怪的是,明明以前怕到要死,说话接触之间都要算好距离生怕被别人尤其是蔚橙知道自己的心思,怕到连做梦也不敢梦见蔚橙对她说些胡话,可是现在蔚橙真的拆穿她的时候,她却反而不怕了。

    柯稚言想发笑,想到自己这么一个公认的怪胎有一天居然也能喜欢上这么一个美好似晴朗阳光的人就不由自主地想笑出声来,这该是讽刺呢,还是说自己也是向往着美好的?

    柯稚言红着眼笑出声,就好像卧底到最后终于能坦然赴死一样说得干脆,“我喜欢你,蔚橙。”

    有些事一旦说出口就能立刻轻松不少。秘密之所以是秘密,就是因为它只有一个人知道,重量沉得迟早将人压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可是真的说出口的时候,柯稚言却发现这困着自己的一切都好像从自己身上离去了、消散了,自己能做到所有都已经做完,自此尘归尘、土归土,怎么回答是另一个人的事。

    蔚橙听后好像没有太大反应,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像是早就知道,又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你喜欢我?稚言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看,连怀疑都说得温温柔柔,就好像她还是个孩子似的分不清楚情感。柯稚言在心底叹一声,伸手轻轻抓着蔚橙的手握在手心里,声音压得很低,气声像是自带着些蛊惑感:“蔚橙,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蔚橙看着她,她也看着蔚橙。蔚橙的眼睛里有什么呢?真诚?疑惑?带着s-hi漉漉一片,hel一样的眼睛,世间所有的善意和纯真都装在里面,唯独容不下一个柯稚言。

    柯稚言从她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咄咄逼人,难看至极。她苦笑了一声,慢慢地,好像带着依依不舍和最后的诀别一样放开蔚橙的手,“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好像不好笑……”

    除了柯稚言自己以外,其余的一切都不好笑。

    她松开了手,往后退一步,“混双加油啊,我会给你加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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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说法国对英国果然不友好,不光是英国人,就连对跟英国沾边的也尖酸刻薄,想着法子磕碜人好报百年前的恩恩怨怨。

    蔚橙的混双止步四强,女双在半决赛直接由柯稚言做主退赛,一天之内两场比赛让她的脚伤有点吃不消。早上混双打了一半就叫医疗暂停,柯稚言在观众席上看,旁边好巧不巧地坐了全程观赛的柯律言,旁边还有一华裔男生,高高大大面容清秀,是柯律言爱的嫩草型。

    两个烦死人的莺莺鸳鸳坐在旁边让柯稚言眼见心烦,场上蔚橙咬着牙同男搭档配合,大力抽球打起来毫不手软。

    摄像机拍过来时拍到柯稚言全程瘫着脸,要说大部分人不论是观众还是运动员,在摄像机拍过来时不管在做什么都要露个笑脸出来上镜也好看。柯稚言不,她一直盯着场上的一举一动,当发现大屏幕上出现自己的脸时,也只是掀起眼皮凉凉地瞟一眼,就又把目光放在场中。

    柯律言对自家妹妹的糟糕表现视若无睹,偏了个脸去就把后脑勺对着柯稚言,自个儿对小哥嘘寒问暖。这人自从谈恋爱后就完全丧失了仅存的那一点下限。

    调戏良家小哥调戏到一半,柯律言忽然发现周围的气氛有点不对劲,自己头顶哪来的一片黑影,乌云吗?

    柯律言看旁边,柯稚言站着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借着一点场中央投来的光,她看见妹妹的左手死死地掐着右腕。

    蔚橙这队要了医疗暂停,主教练带着翻译和队医们跑过来检查她的伤。

    柯律言握住柯稚言的手腕暗自祈祷自己的手能暖和一点,“kid,冷静些。”

    身体接触后柯律言明显松一口气,还好,她没发抖,这说明她还能控制住自己。

    “阿稚,坐下来,太显眼了。”

    柯稚言没动静,柯律言看一眼场中和周围,压低声音用中文警告:“坐下来,稚言,不要给你和蔚橙找麻烦。”

    听见“蔚橙”两个字,柯稚言紧紧抓着腕子的左手才有了慢慢放松的趋势,哑声嘟囔一声:“对不起。”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柯律言好笑地拉着她坐下,“满场都不知道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就算是脱光了裸奔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现在不知道她的情况,他们谁都不告诉我,她跟我说她没什么大问题,可是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天她倒在我面前的样子……”柯稚言痛苦地把头仰起来,“我知道我现在状况很差,我没办法控制……”

    “嘿,女孩。”柯律言双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到好似能掐出水,却又坚硬到好像钢筋铁骨百折不摧,“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妈咪叫你做错事不要找借口只要检讨改正,她也教过你别总揽一大堆烂摊子给自己扛,你肩膀才多宽,能扛多少东西?”

    “我去年来伦敦时还跟乔安娜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但现在我不确定了……我坚持的真的是对的吗……”柯稚言迷茫地看着旁边坐的人,“我喜欢她就一定是对的吗?我这种怪……我这种人离她太近真的是好事吗?我说我喜欢她,乔安娜支持我,你支持我,子耀哥也说喜欢就去追。”

    “姐姐。”柯稚言轻声问:“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是如果那个人不喜欢我呢?”

    这个死小孩有多久没叫过自己姐姐了?好像自己公学之后就再也没听见过了,公学后从对方口中听见的都是“柯律言”、“柯律言”,没礼貌的死小孩,我是你亲姐姐。

    柯律言伸出手去把瘦长的小孩抱在怀里,“阿稚,别怕。”

    回国的班机中没有蔚橙的身影,她留在法国继续治疗,据说要接受手术和静养治疗。

    少了一个,柯稚言身边就空出一个多余的位置,黄子耀换了过来。

    柯稚言知道他来做什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黄子耀的来意与柯律言一样,都烦得要死。

    柯稚言没理他,偏了头把视线转向机窗外边继续出神。

    蔚橙打算留在法国的决定并没告诉柯稚言,实际上自从柯稚言强行退掉女双后,她就再没见过蔚橙。

    不知道对方的伤病如何,不知道对方找了哪家医院,柯稚言想了一圈也没想起法国有哪个听说过的医生,倒是英国有几个被柯律言挂在嘴上。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地很,蔚橙这是想故意躲开她,要不然也不会顺势留在法国借口养伤。

    那天在球馆里对蔚橙说的话虽然被否定地彻彻底底,可她也不会不明白自己说的喜欢是哪种,不过是下意识地找借口开脱逃避罢了。

    ……这样也好,她远远地躲开了,给她们两个一点时间都静一静。

    柯稚言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问题。

    回到国家队后便又是一个新周期,训练馆内的冠军墙上贴了柯稚言的照片,在“2012年世界杯单打冠军”下栏新增了“2013年世乒赛单打冠军”。

    蔚橙的照片比她前一位,是11年的鹿特丹世乒赛上夺冠的照片,那是她的第一个单打冠军,颁奖时激动到手足无措,激动的心情一直都压不下来,站在冠军台上左摇右晃,还是个青涩的少年。

    很长一段时间内,蔚橙对冠军的渴望让她在训练时选择了离冠军墙最近的那张球台,每天在大满贯前辈和冠军的鞭策下想不努力都难。

    现在蔚橙走了,柯稚言在晚训中当着众目睽睽下拖着训练装备走到这张球台前开始从发球练起,一片瞠目结舌中她仿佛听见一声静静的叹息声。

    她们在叹什么?是叹自己狼心狗肺终于取得了蔚橙的位置,还是叹自己离开蔚橙后犹如丧家犬一样落魄?

    柯稚言抬头看一眼,冠军墙上,蔚橙在照片中眯着眼睛笑。

    晚上就有人找上门来。柯稚言加练结束后打算坐末班车回天坛公寓,出球馆后刚好在外边碰见同样加练的两个队友,不过是在不同层的二队师妹们。

    柯稚言戴着耳机透过队服勉强辨认出来是自家队友,大巴在面前停下后点了点头让她们先上。

    俩姑娘也就跟她差不多大,说不定还比她还小上一两岁。柯稚言跟她们没什么交集,现在少了蔚橙在身边自然也就没人理会。两位姑娘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根本不想理,借着夜色见柯稚言顿在车门外就先她一步上车,聊天依旧火热,仿佛旁边没有第三个人站着。

    柯稚言也不吭声,默默在她们之后上车,避开两人找了个靠后又靠窗的位置坐着。

    她的耳机内没有声音,音乐声早就被她停下来了,戴着耳机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跟别人交流,索性借耳机的掩护避开一劫。

    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用,现在这种情况还不如放首音乐听。

    柯稚言听见坐在前排的两个小队员毫不掩饰地谈论着这次世乒赛,从单打双打到混双,女单是重中之重。

    蔚橙在国家队的人缘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这会儿退了比赛丢掉冠军早就有人愤愤不平。

    “还不是想着接班人连一个拿得出手的冠军都没有才不得以退的赛。”

    “捡来的冠军也是冠军咯。”

    捡来的冠军。哈。

    柯稚言划开手机屏保看了眼,解锁后的壁纸是蔚橙在奥运会的背景中高高举着金牌和鲜花。

    柯稚言直到下车都没再看一眼那两个小队员,一路走回宿舍,满楼道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以前……巴黎世乒赛之前都还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的,伴随着脚步声的是说说笑笑和赛后总结。

    但是现在没有了。

    柯稚言推开宿舍门,一屋子冷清,灯光也冷意逼人。

    只剩她一个人了。

    几天后就又到了每周一的例行大会时间,早上的训练提前半小时结束,男队主力往楼下一层来到女一队的训练馆,两队站好队等着两位主教练开会。

    柯稚言被王璎和孙钰晴联手提到第一排站着,抬头就是钟哲明,偏头又看见郭志远,男队队长黄子耀和女队队长赵韵涵也被叫出队伍站在前边。

    钟哲明在例会上念完下周训练计划后,接着宣布队伍人员变动情况。

    蔚橙从法国转去了英国治疗,康复时间尚未知,国家队准了伤病假,接下来的半年内都不会给蔚橙安排比赛。

    钟哲明在上边说的时候,王璎在柯稚言旁边挤眉弄眼,柯稚言没理会,结果一散会就被王璎和孙钰晴联手拉住,后边还多了个陈奂围追堵截。

    “小言子你知不道蔚橙要留在国外的事?”

    不知道,当然不知道,蔚橙什么都不告诉她,就连所有联系都从蔚橙那边断开。柯稚言忽然有些烦躁,连带着语气也不耐烦:“她做什么决定也不需要我批准。”

    下午结束训练后柯稚言放弃加练直接回了宿舍,从柜子中翻出为备战世乒赛而近半年没怎么好好拉过的马基尼,等做好日常保养后已经忘了自己想拉什么曲子。柯稚言迷茫地架了琴在屋里打转,手下音符不成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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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来电铃声打断柯稚言手下的群魔乱舞。铃声是特别设置的,一听前奏就知道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略带莫名烦躁地接了电话,“你就非要在这个时候来烦我吗?”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柯律言丝毫没有被柯稚言的坏语气影响到,事实上她对着柯稚言说话时永远都是愉悦中带着一丝小狡猾。

    即使心里明白柯律言不会在现在无故打电话来只为了一时口舌之快,但柯稚言还是跟从前一样,一遇见跟对方有关的事就下意识警惕起来,并且依旧控制不住自己想嘲讽的话:“你现在已经无聊到在大清早打电话来玩这种你猜我猜的幼稚游戏了么?”

    柯律言的尾音上扬着,“我只是觉得如果不来亲自听听你的反应的话,那么也太可惜了点。所以选一个吧。”

    柯稚言心里有了点数,能让这个堪比莫里亚蒂的家伙感兴趣的事,又只能是近期发生过的,那就只有蔚橙相关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知道这是个不入流的圈套,但柯稚言还是紧张到手心冒了冷汗。柯律言的目的达到了,她成功让自己起了一些在她看起来有趣的反应,紧张、不安,如果让柯律言看到一定会被笑上三年的。

    “都不打算选?没关系,那我从坏消息开始好了。”柯律言的语气中充斥着幸灾乐祸,其实柯稚言想的没错,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真想亲眼看看对方听见后的反应。“坏消息就是,你家橙姐至少在半年之内都回不了国家队了,训练强度太高,她在半年内适应不了。”

    柯稚言隔着听筒传来的浅浅呼吸声忽然停住了,话没有,呼吸声也没有,那边一片死寂。柯律言猜得到这种反应,她不是运动员,不清楚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争分夺秒一刻都浪费不得,她只知道自己的妹妹现在肯定心疼又难过,恨不得自己能代替蔚橙受伤。

    几秒后柯稚言才又传来动静:先是一声重重的呼吸,接着吸吸鼻子,像是哭过后想要稳住情绪。柯律言体贴地没出声,又过了几秒,柯稚言问:“严重吗?”

    柯律言想了想昨天拿到的诊断报告,几页大页医学名词仿佛是在考验智商。她果断回答:“涉及隐私医生并没有告诉我,你也知道的,这群家伙的眼睛个个都长在脑袋顶上,谁说都不管用。”怕自己说多穿帮,话音一转,宽慰道:“不过你放心,她只要好好治疗,康复后就还能打球,到时候你就又能在赛场上跟她一起上奖台。”

    听到此,柯稚言好像放了一点一直悬着的心,甚至还主动配合地钻圈套:“那好消息呢?”

    “嘿嘿嘿。”柯律言一副邀功的语态,对自己的决定满意的不得了:“好消息就是,我帮她介绍了伦敦的权威医生,她昨天就已经开始在这里接受治疗了。”

    挂掉电话,柯稚言一时之间还有点恍惚。柯律言介绍的医生是业界权威没错,有了他基本可以保证蔚橙没事,况且听柯律言说其实本来也不严重。一直悬着的心瞬间就放下了一半,这几日一直担心的事也终于得到了解决,有柯律言出面,即使她本人再怎么不靠谱,柯稚言却还是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重新拿起小提琴,《d大调卡农》的第一个音符自指尖泄出。

    国家队的人最近发现柯稚言有点不寻常,具体是怎样他们说不出来,不过看这小孩好像更勤奋了些,从晨跑到晚训哪都有她的身影。别的还好说,只是清晨的运动场上居然能看见柯稚言这个懒到死家伙,这还真是八百年一次的奇景,铁树开花时围观的人都没这么多。

    王璎瞠目结舌地盯着塑胶跑道上的身影,“这第几圈了?死小鬼快跑够五千米了吧?”

    “这半圈跑下来刚够五千米,她这是在干什么,阿甘正传吗?”孙钰晴把疑惑传给旁边人。

    她旁边理所当然地站着陈奂,现在看上去也是目瞪口呆:“小燕子受刺激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决定推出站在王璎旁边的黄子耀上去探探情况。

    稳重又成熟的男队队长黄子耀无奈地说:“她就不能是练练体力吗?”

    王璎:“除非天上下红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