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钟哲明心中了然,这是想家了。
英国公开赛到二十四号结束,第二天就是圣诞节,柯稚言二十七号就得回,国际比赛结束后可以有两至三天休息时间在国家队心照不宣,年轻队员有时候会留在国外一天用于逛街,剩余一天放在国内倒时差。
钟哲明摆摆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得了假期的柯稚言在赛场上一如既往英勇,顺便履行诺言带了一带随队来攒经验的小队员们,这些刚从二队进入国家一队的小孩立刻感受到师姐如春风洗礼般的温柔。
——谁说柯师姐严肃面瘫不可接近的?明明这么温柔可亲有如蔚师姐亲临,以后谁再黑师姐我跟谁急。
上了场后4:0封杀对手的杀胚柯稚言并不知道自己被这些新晋迷妹们洗了个白,甚至连颁奖时的职业微笑都被形容为眯眼歪头杀。
可惜这位万人迷师姐不解风情,比赛结束后拒绝大家的聚餐提议,拎了包就出门坐上一辆拉风又嚣张的私家车,她没什么反应,反倒是车主特意摇下窗子对这群在寒风中遥望的迷妹们道别。
柯稚言扣好安全带,抬头看见柯律言又笑得花枝招展,“你做什么?”
“say goodbye啊。”柯律言若无其事摇上玻璃,“你都不跟你的球迷们打个招呼?”
“那是我的师妹。”
“哦。”柯律言发出一声长音,“钟情哪个?”
“只是临出发前被钟导塞来的,都不熟。”柯稚言抱着胸,“开好你的车,管那么多。”
柯律言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最好是哦。”
回到家已经到晚餐时间,车一停,柯稚言就听见hel在门口的吠声,她把包甩给柯律言,两三步跑上前接住跳进她怀里的hel,“嘿hel,你怎么又重了?”
晚餐已经上桌,柯稚言上楼把自己简单收拾一番后下楼来吃饭,她的餐盘里还是有西红柿,hel坐在桌子下面,柯稚言把西红柿偷偷藏进手心里喂给它。
半年不见,家里还是老样子。客厅窗边的那棵圣诞树已经装饰起来,院子外边有一棵更大的圣诞树从今天晚上起就开了灯。
饭后柯稚言缩在壁炉旁的沙发上消食,妈咪在厨房做餐后点心,papa在,柯律言端着两个彩绘玻璃杯杯子慢悠悠从楼上下来,拉张沙发坐在她旁边。
“喝一点?”
“什么?”柯稚言不明所以接过杯子,小心地闻一下,半杯冰块中有酒香味。
“鹤顶红。”
柯稚言笑了,“那妈咪会揍你的。”
“好吧,是杉布卡,我刚开的。”
柯稚言抿了一口,香甜十足,“哪来的?”
“会送杉布卡,还能是哪来的?”
柯稚言皱眉看过去,柯律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你有答案就不需要我多说了。”
“papa不会喜欢你离那些政客太近的。”
“我只做生意,至于搭档是做什么的,我不在乎。”
“随你。”柯稚言摇晃一下杯中的冰块,略有些气急败坏:“希望你还知道分寸这个词该怎么拼。”
柯律言笑两声:“说起来还是我请你喝酒,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要我感谢你吗?”柯稚言斜眼眯过去。她其实已经感觉到酒j-i,ng的安神作用了,虽然柯律言只给她倒了一点,但是无奈为了训练和比赛而长期远离的她对此已经毫无抵抗力。
“难道不应该?别忘了明天照例上桌的gluehwein,我只是在帮你提前适应。”
“我谢谢你啊。”柯稚言翻个白眼。gluehwein是柯家圣诞节必备红酒之一,每年圣诞节大家都会喝上一点。不过柯稚言一般都没有参与的份,她年纪太小,成年之前都不能碰酒j-i,ng。明天是她第一次喝gluehwein。
“不客气不客气。”柯律言说得嘚瑟,笑容像狐狸一样欠揍,“做姐姐应该的。”
话虽这么说,柯稚言这一晚却确实托了这杯杉布卡的福而睡了好觉。一夜无梦,她几乎是沾到枕头上就沉沉地进入深度睡眠中。
甚至连第二天早上的闹钟都没叫醒她。
叫醒柯稚言的是hel的口水洗脸。
柯稚言推开两只爪子搭在她身上对她虎视眈眈卖萌瞪眼吐舌头的hel,自枕边抽了张纸擦脸,一边睡眼朦胧地摸出手机看时间。
早上十点半。醒得确实晚了一点。都怪柯律言!
待到洗漱好下楼去,楼下已经彻底装扮好,院子中的那颗圣诞树上的五彩斑斓的小灯泡既使实在大白天也闪个不停独领风s_ao,因为她的到来,papa甚至还搬出了只有在过年时才会挂出来的大红灯笼。
是生活在英国的中国家庭没错了。
柯稚言看着这种混搭感觉到脑壳有点疼,hel在她脚下一直跑来跑去目的不纯好像受了柯律言指使来给她下绊子。
其实这是假象。hel是只聪明到快成j-i,ng的蠢萌柯基,它这么做是在提醒她家里来客人了。
其实这跟聪不聪明也没什么关系。这是狗的天性,这代表客人很受欢迎,连狗都喜欢她。
柯稚言抓抓头发,趿拉着从中国国内带来的棉拖鞋,衬衫扣子只扣到打底t恤的领口处,就这么邋里邋遢地下了楼走进客厅。
一边还打个哈欠,单手习惯性地c-h-a裤子口袋,“morning.”
客厅中的寒暄声伴随着柯稚言的早安而停下。柯稚言站在客厅和楼梯口中间的地方,感觉自己的步子再也迈不开一小步。
柯律言坐在客厅中幸灾乐祸地对着她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刚才一直跟她形影不离的hel从她脚下飞奔而去跳到了来人腿上。
来的客人——蔚橙刚才在聊天中的笑还没收回去,她逐渐僵硬笑和错愕一起浮现在脸上,最后还是习惯性的温柔占了上风。
“稚言,好久不见呀。”hel在蔚橙怀中愉悦地吐着舌头,蔚橙手下温柔地摸着它的毛,面对着柯稚言露出个笑,眼睛没有弯下去,弧度连弯一度都没有。
柯稚言放在口袋中的右手攥紧又松开,她勉强扯出点笑出来:“好久不见。橙姐。”
蔚橙是被柯律言邀请来的,早在感恩节前就提早正式地写了邀请函发过去,圣诞节当天早上更是亲自开车去接她。不知道的人以为柯律言才是为情所困的那一个。
柯稚言在原地钉了了几秒,忽然一声不吭地转身上楼。刚开始还能听见规律平稳的上楼脚步声,中间消失了一段,后来就只能听见一声重响——她拍上了自己的房门。
柯律言继续心灾乐祸地挑眉,猜也猜得到中间消失的那段声音是这小鬼脱了拖鞋光脚跑上楼,拍门也不是故意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现在根本不能好好控制住自己。
唉。爱情啊,令聪明人变成傻瓜。
这么想着,柯律言不经意间扫过蔚橙,对方的笑早就收回来了,现在下垂着眼帘不知道在看什么,嘴角惯有的温和笑意也显得像是苦笑。看上去有一丝落寞?
柯律言从沙发前的小圆桌上端了个餐盘递给蔚橙,蔚橙不明所以,连柯家父母也是懵的。
“阿稚好面子,这么衣冠不整出现被我们看见,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不会下来了。所以得麻烦你上去送一趟早餐。”
蔚橙接了盘子,也许心中已经有了一套自己的打算。她对着柯律言笑了笑,柯律言暗暗给她比个加油的手势,手势还没收回来,餐盘就又被塞进她手中。
“还是你去吧,我觉得我去的话她会更尴尬的。”
柯稚言究竟尴不尴尬,柯律言不知道,反正她这个僚机显得很失职便是。柯律言拖着餐盘有气无力地敲门:“里面的人滚过来开个门,社区送温暖,出来吃早餐啦!”
也算是柯稚言这个死小孩有点良心没让她就等,还没等柯律言喊第二遍,门就开了。
后面站着一个无j-i,ng打采的柯稚言,垂头丧气地只是抬眼看一眼柯律言就又耷拉下头:“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回来的不是时候?她好像,到现在也不是很想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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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有很多年没在家里过过圣诞节了,今年又恰好是她成年礼,家中也就办得热闹了些。天一显黑壁炉就被升起来,柯夫人自厨房中端出gluehwein来一人一杯,柯稚言排在最后一位,她端起杯子时,柯妈妈轻轻地对她说:“成年快乐。”
“merry christmas,mum.”柯稚言按照礼仪轻吻向柯妈妈的脸颊。她对于规则礼仪向来嗤之以鼻,中国没有这样的传统,但是她们家又常年生活在西方,很多时候家中对规则的执行都是中西方结合但是西方的更多一些。柯律言已经彻头彻尾地西化,但是她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整个中西方在她身上汇集一体,十一岁前是西方,十一岁后是东方。
这是久隔多年后柯妈妈再一次自小女儿口中听见这句祝贺,彼时她的小女儿已经比她高出一截。
“感人的一幕。”柯律言偷偷挪到蔚橙身边小声对她说:“我妈妈很久没在这小鬼嘴中听见merry christmas这句话了。你去年听她说了吗?”
去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准备军训,柯稚言的状态不是很好,蔚橙心知肚明却不敢多刺激。军训压力大,不久后的直通巴黎压力更大,整个国家队都一片兵荒马乱,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圣诞节。
“那就是没有了?”柯律言在她背后悄悄推一下她,“去跟她说一声?我觉得她会高兴的。”
蔚橙看一眼柯律言,柯律言回她一个肯定的眼神。蔚橙端着杯子犹豫一下刚想过去,听见柯稚言又问:“所以今天有礼物吗?”
话题被岔开,柯家父母心疼小女儿在过去几年里连份圣诞礼物都不能亲自接过来拆开,现在听到柯稚言这么一提就立刻带着她去了被装扮的花花绿绿的圣诞树下。
一池礼物,不光有父母,还有柯夫人的学生及柯先生的同事朋友们。柯稚言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当然被柯妈妈瞪一眼——她随手放下手中的酒杯,就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份礼物拆起来。
蔚橙忽然有些泄气,刚才挪了一小步的脚又被她收回来。柯律言在她身后生无可恋地摇头。
她们两个再没有过交流,就连晚餐时,柯稚言也是占了柯先生的位置跟妈妈坐在一起,她跟蔚橙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中间隔了全家人,就算是一个视线交流都能被挡住。
蔚橙在心底无奈地想,这下可真是自己自作自受。
晚餐后的消食段照例是由柯家姐妹带来的弦乐二重奏,不过这次少了点姐妹间的小拌嘴,柯律言不知道是哪根筋忽然转过来知道了要让着妹妹,她对于乐曲选择听之任之,完全由着妹妹来。
柯稚言奇怪地瞅她一眼,得到一个看似极为乖巧无害的微笑。柯稚言的表情顿时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她赶紧把头扭过去,提起琴试音。
“canon.”
柯稚言搭上琴——这次是她自己的琴,大概是受够了放在家中的练习琴,她来的时候特意在行李中带上了那把马基尼,这也导致别的队员箱子里都是衣服和闲置了大半箱准备装纪念品的空位,而她的箱子只有几件衣服和比赛装备,剩下的空位被琴占得满满当当。
马基尼的音色在第一个音符后就突显出了它抓耳的特性,《d大调卡农》柯家向来是由柯稚言主奏,此前碍着练习琴的限制而只能迫使柯律言改变更为流畅的运弓而来配合她,这极大地妨碍了演奏的观赏性。
现在不一样了,马基尼和柯稚言的流畅运弓与演奏结合在一起,一小节后柯律言加入进来。这才是一年前柯稚言想要带给蔚橙的演奏。
炉火渐渐烧败,夜已深,《d大调卡农》之后的几首曲子都由姐妹两个自主发挥,没有了合奏的限制,两个人都相当有默契地选择了独奏。
酒杯续了几杯,留在楼下的只剩下柯稚言一人。她在半途中就有些困,到了柯律言独奏时更是毫不给面子地直接把巴赫当做摇篮曲听。
楼下还算暖和,她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炉火将她的膝盖以及整个人都烤得暖洋洋的,小提琴和酒杯就被放在旁边的玻璃茶几上,一伸手就能够得到。
在柯家睡着后,没人会叫你起来去床上睡,她们只会默默燃起壁炉再抖开一张毯子盖上。
吵醒她的是不安分的梦和木柴忽然发出的一声“噼啪”响。
柯稚言动了一下,一只手从毛毯下伸出来揉揉眼睛,打哈欠时的视线跟端着水杯刚从厨房中走出来的蔚橙对上。她还没有完全从睡梦中醒来,对现实发生的事也不完全敏感,她的双目还没什么光彩,这是睡意朦胧的征兆。
蔚橙立在原地,看着柯稚言一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杯子往前伸一下,解释道:“我有点渴,只是想下来倒杯水。”
柯稚言是几秒后才彻底地完全清醒的,只是刚睡醒后,声音也还带着糯软:“我也有点渴。”
蔚橙放下杯子,转身回厨房给柯稚言也倒了一杯,再次出来时,柯稚言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只不过现在她的视线落在了炉火上。
“你的水。”
“谢谢。”柯稚言伸手接杯子,大概是炉火太暗,她伸手要接的距离判断失误,大概是长了那么一指腹长度,她的指尖碰见了蔚橙的手。
柯稚言怔了一下,几乎是抢一样的从蔚橙手中夺过杯子,力气太大甚至还洒了几滴出来ji-an在手上。温水,基本感觉不到烫,柯稚言却觉得手上像是像火烧一般灼痛。
蔚橙今早在柯稚言下楼时其实算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柯稚言早晨起来下楼的时候常常是闭着眼睛扶楼梯走,脚步时快时慢,声音时重时缓,听起来极其有特色。
蔚橙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来的人时柯稚言,她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对方时竟然还有点紧张,距巴黎世乒赛后一别已经半年有余,这期间她们没有见过面。
蔚橙知道小孩更加厉害,她离开之后就像是带走了小孩的所有枷锁,打球没有顾虑,也无需想太多东西。世界杯夺冠,乒超联赛跟孙钰晴两个人一起把队伍拉扯进决赛,长春公开赛、俄罗斯公开赛、奥地利公开赛、英国公开赛均夺冠……还有许多蔚橙没有注意到的比赛。
草原上的小狮子已经成熟而又坚定,冠军血脉流淌在她身体里,国家队的传承落在了她身上。
超越杜玄雅只是时间问题,如果继续成长下去,也许能成为乒坛的又一个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