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阶段直通赛的最后一天被空出来留给退役的队员们,赵韵涵自己写了一首称不上“诗”的业余诗在台上念,倾注了感情和不舍,说话间带着哽咽,看台上的球迷们也哭红了眼。
柯稚言低着眼不敢抬头,她怕自己动作再大一些就落出眼泪。
蔚橙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别怕稚言,离别在你的生命里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就算有一天大家都退役了,只剩下你一个人在国家队,但我们还是可以见得到的,曾经一起训练打团体的默契也不会变。”
“那你呢?”柯稚言闷声问,“你也是这样吗。”
蔚橙看一眼念完诗红了眼对台下鞠躬的赵韵涵,她笑了笑,牵着柯稚言的手转了个弯,五指都顺着对方指缝滑进去。“我也会有退役的那一天啊,总占着位置多讨人嫌,省队俱乐部和国家队也迟早有一天会交到你手上的。”
柯稚言“嗯”一声,“我会扛起责任。”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蔚橙忽然说,像是对刚才的话题充耳不闻一样,“其实我想说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有机会。”
柯稚言觉得气氛太过压抑,她勉强勾了个笑,“我愿意。”
蔚橙笑着摇摇头,知道这是个玩乐话。她从兜里掏出一串佛珠,珠子整体颜色一致,串绳也偏暗,看上去低调朴素。运动员多少都有点迷信,蔚橙自己就有一串,平日里一直戴着。
柯稚言不解,刚想说自己不信这个,蔚橙就对着她伸手。柯稚言乖乖伸出手放进对方手心,蔚橙捏一下,“右手。”
柯稚言犹豫了,她抬头看蔚橙,蔚橙也在看她,视线中充满坚定。她深吸一口气,把右手递上去。
蔚橙把佛珠戴在柯稚言右手上,没动她护着腕骨的护腕,而是压着护腕,刚好戴在手腕上。
“佛珠是我拖我妈妈去求的,本来想亲自去,但是真的抽不出时间。”蔚橙帮她整理手间,动作都是轻轻柔柔的,“你害怕的时候会捏腕骨,现在有了它,我希望你能在捏腕骨时先碰到它,然后想想,这是我送给你的,你只要在坚持一会儿,哪怕是再怕,只要再几分钟,我就会赶过来。”
“稚言,没有什么东西是能一直困着你的,你害怕,那以后就由我来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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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苏州世乒赛,单打名额也在不断被发放出去。第一个拿到门票的是柯稚言,她以第一阶段大循环冠军成功突围。王璎在她之后连夺两个海外公开赛冠军后也从教练组手中拿到。
蔚橙有点着急,大循环对她来说还是太耗费体力,她的伤刚好没多久,从体力上说,长时间的比赛会让她状态下滑,从心理上讲,她一直都害怕脚伤复发从而不是很敢把全部支撑都给那条腿。
第一阶段大循环结束后刚好卡在农历新年前夕,众人各回各家拜年休整,只留下几个人气主力受邀被体育总局送去参加春晚。
柯稚言讨厌所有一切占用她休息时间的活动,春晚主舞台离国家队公寓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车程,一早就被拽起来要去现场彩排的她脸冷了一路。
春晚派来的助理们敬业地在天还没亮就等在国家队公寓楼下,蔚橙早已穿戴整齐,收拾完自己的包还不忘柯稚言的:“保温杯我倒好水放你包里了,纸巾和s-hi巾在最左侧,你还有什么要带的?”
她转身去看,柯稚言一身牛仔裤加衬衫正单手c-h-a裤兜站在穿衣镜前面无表情盯着镜子。
蔚橙:“你在做什么?”
“我头发好像长了点?”柯稚言拿手拨弄一下额前快遮到眼睛的头发,“是不是该剪了?”
蔚橙:“……”
“还有我衣领,好像没洗干净?但是我刚从衣柜里翻出来。”柯稚言转过身把衬衣衣领翻出来,这件衣服应该是她从家里带过来的,衣领内侧还定制了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我就知道柯律言那混蛋特意让我带衣服回来没安好心。”
一直在注意时间的蔚橙快要抓狂:“现在是关注这些的时候吗?!”
“还有提琴,我忘记上一次放在哪里了。”
蔚橙看一眼就放在床上随时都可以提的琴盒,深深叹一口气:“我们是代表整个乒乓球队去的,你不能太任性。”
这一句话好像戳中了柯稚言的怒点,她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我在打球之前可不知道我还要负责在繁忙的比赛中抽时间去讨那帮领导们的欢心!”
蔚橙冷静道:“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但这是你必须做的。你现在代表的是整个国家队。”
“国家队就意味着要拿私人时间去做这些无意义的事吗?”
蔚橙怔怔盯着她,柯稚言站在原地满脸是火。她叹了口气,完全不明白对方这是怎么了 ,明明以前有这种活动时或者是只要是对第三次创业有益的事,对方都会敬业地完成。但这次是因为什么?连日来的比赛压力让蔚橙疲惫地不想探索,她只是上前强硬地双手揽住柯稚言:“稚言,别任性。”
柯稚言被她抱着,一直硬的像块石头的身躯慢慢软下来,她回抱住蔚橙,像是服软,又像是安慰她似的靠着蔚橙的肩膀点了点头。
我只是在气你不能好好休息。
陈奂早在楼下等地不耐烦,但碍于女生宿舍他上不去又只好乖乖等着。黄子耀看了眼表,陈奂转头问他:“要不要打电话催?这两人也太磨叽了吧。”
“女生本来就要慢一点。”黄子耀想了想,剩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主办方笑着打圆场说过去:“时间还早,慢慢来,是我们的车来早了。”
陈奂挑挑眉,这个表情在黄子耀眼里是夸对方上道的意思。
这趟活动没一个是主动想参加的,即使是平时最闹腾的陈奂也不想在前一天刚打完比赛,休息不到一周后又要打比赛,这一周内还要每天都运动保持状态的忙碌行程中多出一项对他们本职工作没有任何帮助,还耗费时间要看人脸色甚至连唱歌都必须假唱的毫无意义的活动。
春晚在别人眼里是个大ip香饽饽,在他们眼中还比不上一场乒超联赛。人气对他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上的帮助,打球不是为了球迷也不是为了任何荣誉,他们要的是站在世界最顶尖的赛场上享受这项运动的魅力,他们要的是从小到大、从一个世纪以前到现在,几代人共同的梦想大满贯。
蔚橙终于带着被勉强顺毛的年轻冠军姗姗来迟,前面走的那位马上要继任女队队长,现在正在展现她和蔼可亲的笑容,后面的那个就冷着脸没什么表情,仗着自己年轻就只在衬衫上面加一件长大衣,又戴个帽子看上去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不要跟她说话的派头。
陈奂对黄子耀吐槽:“死小孩又不高兴了。”
黄子耀无奈地警告他:“你今天安分点别招惹她,我们赶紧彩排完赶紧回来,每天再一天顺利直播完就可以放假回家,你别再给我无事生非。”
陈奂瞪大眼睛:“队长,你有没有天理了?是我主动招惹她的吗?明明是死小孩每次都来惹我。”
黄子耀拍拍他的肩:“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几个人坐上车往电视台走,蔚橙拉着柯稚言坐在最后,伸手抬了抬对方的帽檐,好歹露出点脸来能看得清表情。柯稚言扯了点笑给她,看上去却还是不开心。
蔚橙只好找话题:“你谱子记住了吗?”
她一开口,前面坐的两个人也都转过脸,“小燕子要拉提琴吗?”
“有一点伴奏任务,她又要唱歌又要拉琴,中间的间奏都是她的。”
陈奂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是有点惨。”
黄子耀一肘子捣向他,压着眼皮给他一个眼神:不是让你别惹她?
陈奂做个无辜表情:忘了。
柯稚言重新把帽檐拉下来,扣住了自己大半张脸,“我睡一会。”她说完就靠在椅背上当真不再动。
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蔚橙掏出手机晃晃示意,另外两个了然点开群。
蔚橙:一大早就心情不好,可能是有心事。
陈奂:小屁孩生理期?
黄子耀:……
陈奂:喂你这什么表情,这不是很正常。
蔚橙:她还真没有。
黄子耀:你们吵架了?
蔚橙抬头看一眼对方,打字:怎么可能。
陈奂:啧,就小屁孩对蔚橙那狗腿样,你觉得能吵得起来吗,简直一狗腿言没眼看。
蔚橙摇摇头作结束语:可能是起床气吧,没事,我等等再哄好了。
一路颠簸,等下车时柯稚言的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蔚橙尽心尽责背了包提了琴又牵着柯稚言,末了叮嘱:“走路你自己走好吧?”
柯稚言看她一脸认真,没忍住笑了,“不然要你背么?”
蔚橙耸耸肩,“如果你不心疼我的话。”
其实还真心疼。柯稚言背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她背。
两个人跟在男士后边走,化妆时几个人人手一份歌词继续熟悉。柯稚言没看歌词,她在看乐谱。其实几个人的唱功都还可以,在普通人中算是不跑调能听的那种。他们也熟悉自己的定位,苏州世乒赛快开始了,紧接着是明年的里约奥运会,国乒队是夺冠热门,现在上台来都只是一时间图个热闹。
——除了那位仔仔细细过谱子,拒绝主办方提供的琴,非要带自己的玛基尼来的临时演奏家外。
陈奂在知道这把琴后咂舌:“拿玛基尼来拉间奏简直是暴殄天物!死小孩你怎么这么奢侈?”
柯稚言翻个白眼懒得理他,候场时拿出琴弓随意在琴弦上挥舞几下,懒洋洋说:“现在开放点歌。”
陈奂当即拿出手机百度世界名曲,挑了首看起来顺眼点的:“就它了!莫扎特!”
柯稚言看一眼,琴中泄出《不想长大》的前奏。
蔚橙站在一边没敢说自己曾经还让柯稚言给她拉过《小星星》。
第二天上春晚,几个人被化妆师折腾来折腾去,最后选定只化淡妆,连衣服也都坚定只穿国家队队服。
一水儿红色,身后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蔚橙站在柯稚言身边看对方缓缓提琴运弓,她笑着说:“稚言,享受舞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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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橙拿到世乒赛单打资格是在第三轮直通赛中。彼时单打资格只剩一个名额,国家队对于大赛名额向来公正,这是蔚橙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次还拿不到,那她便与苏州无缘,甚至还会影响到里约奥运会大名单的决定情况。
柯稚言每一轮都坐在观赛席上帮她记录,注意每一次走位、每一次挥拍,摊在膝盖上的笔记本上慢慢写了好几页要注意的细节。比赛之后如果蔚橙有需要,还会帮蔚橙复盘。
不过大多数都是蔚橙坐着喝水吃东西,柯稚言执拍上阵帮她演示。一个发球细节能重复十几遍,她连自己的发球都懒得练,却在大晚上站在球台前一遍又一遍重复同一个动作。
直到深陷在局内的蔚橙自己明白下一板该怎样接。
最后一个名额不负众望被蔚橙拿走,其实教练组也在烦恼如果不是蔚橙而是其余的还没有太多大赛经验的小将们拿走了该怎么办,大循环毕竟比不上世乒赛这种大场面,在台下自己人面前打得顺畅拿了冠军,不一定能在世乒赛上不怯场,这时候经验老道的老将们就知道要怎么顺应现场调动自己,怎么利用对手被现场影响后的忽然松懈而赢下比赛。
好在蔚橙还是拿到了。
谁都松一口气,柯稚言在一个象征性的颁奖结束后就迫不及待蹿上去给了蔚橙一个大大的拥抱:“橙姐超级木奉!”
蔚橙还未从比赛状态中脱离出来,闻言给了柯稚言一个笑,却带了些挑衅:“下一次,我们在决赛场上见。”
柯稚言毫不害怕,眯着眼看她,也笑了:“我不会手软的。”
在众目睽睽之下,蔚橙拍了拍柯稚言的头:“那就试试看咯。”
柯稚言笑得眼睛弯弯,“好。”
2015年苏州世乒赛,柯稚言作为单打头号种子直接晋级小组淘汰赛。
女单第三轮,柯稚言跟罗马尼亚选手打,对手的名字柯稚言连听都没听过。签位表一出来后钟导就拎着几个单打选手开了赛前动员会,之后又抽时间一个一个提点,柯稚言、蔚橙、王璎、孙钰晴这四人都是夺冠热门,即使情况最差最差,四人也得保证会师四分之一决赛。
先攘外再争冠一向是国乒队的优良传统。四人第一次如此一致地点头应好,刚从副队晋升女队队长的蔚橙被王璎和孙钰晴两个副队联手推出来:“队长快点立军令状!”
忽然近距离接触钟导让蔚橙懵了一瞬间,之后她立即回头瞪两个罪魁祸首。柯稚言笑嘻嘻在圈外看戏,甚至心情大好起哄:“我绝对为橙姐马首是瞻。”
王璎觉得这只傲娇小狮子越来越有往犬类发展的趋势。
散会后钟导提溜了柯稚言到一边开小会,生怕年轻队员面对无名选手心态不稳直接送对手晋级,柯稚言忙不迭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轻敌。
钟导问:“你想拿冠军吗?”
当然想。柯稚言对他笑了笑:“一步一步来吧,现在璎姐橙姐都在,随便哪一个都能送我回家。”
钟导听了想削她:“你就不能有点志向吗?王璎蔚橙,你输她俩都输多少次了?重要的是不能怯场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