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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枷 第32节
    苏麟却该死地觉得心动——他从来没有见厉骞如此失态过,而这一瞬间的失态,恰恰是厉骞重视的证明。

    于是苏麟又一次一边唾弃自己毫无原则,一边低声下气地开口:“还有一件事,我也要说抱歉。”

    “嗯?”厉骞迅速从天上掉馅饼般的好运中汲取了力量,开口时已是原地满血复活,一副“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的姿态,“什么?”语气里满是“现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承受”的自信。

    但苏麟的行动还是大大地出乎厉骞的意料——

    他的omega,“唰”地从口袋里把藏的刀掏出来,“啪”地拍在面前的办公桌上:

    “关于这个。”

    第五十一章

    厉骞第一时间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

    愣了三五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一把刀——其实很小,一套刀具组里最小的那把,平日苏麟只用它来削水果。

    可厉骞一见,还是不由自主本能地向后做出闪避的动作——只是一小下而已,很快又调整姿势,回到原来的位置,垂下眼,温驯而听天由命的模样,活像被r_ou_食动物叼住了颈动脉的大型草食类……

    苏麟这样笔直地冲进办公室里来,他便有了“事情暴露”的预感。

    为可能来到的这一天,他做了很多准备,预设许多情况,也私下在脑中走流程,做“思想排练”。他以为自己会为苏麟能想起来感到庆幸。毕竟保守秘密终究是困难的,何况还是对自己最亲密的人。

    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他却只是目瞪口呆,束手无策。

    更糟糕的是,苏麒正在办公室中,并且和他纠缠不休……

    厉骞人生还从来没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恨不能寻找时光机。

    苏麟非但没有因为苏麒误会他,反倒三言两句就把苏麒哄走,他已经谢天谢地……接下来,只要苏麟还愿意和他说话,不像上次那样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要杀要剐都随便了……

    苏麟看着厉骞这任人鱼r_ou_的架势,哭笑不得:“干嘛?以为我要捅你啊?”

    厉骞尴尬地轻咳一声:“那个,我……”

    “我说了和你道歉,就是道歉,”苏麟说到这个,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抬起手挠了挠头,“这个,是我今天来找你之前,顺手在厨房里拿的。刚刚进门之前,我还踩了点,看好了突破和撤退路线。”

    “啊?”厉骞没有完全明白,“你这是……”

    “关于以前的事,我并没有完全想起来,应该说多半没想起来,”苏麟大抵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不等厉骞开口就说,“是我今天考试,看到答卷上写快了的连笔字和之前房子里留的字迹像,又对了日记上的笔迹,猜出来的。我以为你要害我。拿了这个刀,”苏麟抬了抬下巴,示意桌面上那把小水果刀,“就来谈判了。”说完自己都觉得挺滑稽的,忍不住摇摇头笑了。

    “呃……”厉骞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作何反应。

    幸而苏麟也并不需要他给出太明确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下去:“但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不管我们之前发生了什么,至少从你重新找到我,到现在,你一直,是很好的。”苏麟顿了一下,想找个有修饰性质的形容,可脑中除了厉骞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只得干巴巴地重复了一次,“是,很好很好的。对其他人,也很好,对我,也很好,没有任何可以被挑剔指责的地方。所以,最少,”苏麟咬了咬下唇,也垂下了眼,既不敢看厉骞,也不愿意看自己带出来的那把证明“不信任”的刀,“你不应该受到这样的怀疑……”

    “不是的,这是……”厉骞一直很安静地听,可看苏麟这样先自责,还是忍不住开口打断。

    他是着实心疼这样的苏麟。

    尽管记忆失去了一些,性格却一点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遇事先自省,全然不会怪罪别人。

    上学时就是这样。因此担责和被批评的次数总比会耍滑头推卸责任的人多得多。厉骞看不过呀,总劝他别这么死脑筋,该甩的锅就要勇敢果断地甩出去。他只是笑笑,说“别人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只能管好自己。”

    厉骞无可奈何,只有明里暗里护他一点。

    过后想想,这未尝不是把他们的婚姻走进绝路的一个小征兆——苏麟这样的性格,不知道烂了多少委屈在肚子里。一个人的承受能力毕竟有限,而婚姻中的不满,如果不能及时得到沟通和排解,就一定是无限的。

    都不需要有什么大的波折。

    只需要细小的日常的琐碎,就足以像耳鸣时听到的杂音、落入眼底盘踞不去的尘灰,把人一点一点地逼疯。

    厉骞不怕苏麟发怒,不怕苏麟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但苏麟这样理性地开始自我检讨,他却是真的怕了……

    苏麟抬手轻轻掩住他的嘴:“你听我说完,等一会儿轮到你说。”

    厉骞能怎么办呢?

    厉骞当然只能乖乖听话闭嘴。

    此时苏麟是站着,厉骞坐在办公桌前,苏麟难得有机会俯视自己的配偶,发现这个角度看去,他比平时更显得温和内敛,直让人想到“温润如玉,纯白无瑕”。苏麟心尖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揉了揉厉骞浓黑的发丝,又一点一点地重新理齐,连带话音都变得格外柔软温情:“刚刚说到哪里来着?哦,对,不该这样怀疑你。出了事,我就把刀拿出来,证明我平常下意识里,未尝不总是掂量你的动机,揣测你的企图。这样的事,对一段感情没有什么好处。你这样的人,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我会学着尽量克服,多相信你一点。如果你发现我又有……”苏麟抬起手,胡乱在空中画了个圈,“这方面倾向,你记得提醒我,ok?”

    厉骞好几次试图c-h-a话,都被苏麟摁住了,这会儿终于捞到机会,赶紧点头说“ok”。

    苏麟顿了一下又说:“不过我……会这样不信任你,很大程度是——并不是我推卸责任哦——只是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疑点太多了。一个有钱有势的议员、顶级alpha忽然就对工地上的民工、被标记过的omega一见钟情什么的……现在哪怕狗血八点档都不这么写了。所以我才……嗯,总之,厉先生,你现在可以发言了,”苏麟做了个“请”的动作,“关于被蒙在鼓里这部分,我还真挺恼火的。希望你的发言,可以平息我的怒火?”

    厉骞被苏麟的姿态逗笑了,轻咳了一声才说:“是医生交代我不要透露的。”

    “就这样?”

    “嗯,对不起,就只是这样。”厉骞点点头,“医生说,如果一股脑地把真相全都告诉你,会对你产生过大的冲击,对你的健康和后续恢复都有负面影响。我虽然也觉得欺骗不好,也想过如果暴露了恐怕难以收拾……但既然专业人士都这样说了,也就只好……”

    第五十二章

    苏麟的脸微妙地皱了一下。

    厉骞以为他不信,连忙把抽屉里的病例抽出来:“你看,我这里有备案……”

    “不是,”苏麟哭笑不得,“不是这个问题……”

    厉骞不知所措。

    放下手中的病历,抬起头,征求的望向苏麟,甚至不敢开口说话,只用眼神和握紧的拳头表达他的诚惶诚恐。

    苏麟哭笑不得:“我说了这么一大串,你就答我两句话,你觉得这合适?”

    厉骞背都绷直了:“那……那么我……”

    苏麟简直想敲他的木鱼脑袋:“哎呦喂,我真是遭不住了……阐述一下心路变化嘛,表达一下内心纠结啊之类的……”

    厉骞张了张嘴。

    又张了张嘴。

    半晌,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就……是真的很纠结……”

    苏麟整个人向后一倒,白眼翻到天上去,随即却又忍不住笑出来:“算了算了,你别说了……”

    “我要说的,”厉骞急了,猛地抓住苏麟的手,“你想要我说什么,我都说的……”

    他的眼睛黑而且亮,s-hi漉漉的,像某种温顺的依恋人的大型食草动物;死死盯着苏麟的眼神真诚又专注……该是很美好的画面吧……

    可苏麟一边心动,一边又想打他:“这种事让我怎么……你自己想啊!”

    “唔……”厉骞为难,微微蹙起眉,十万伏特眼神攻击。

    苏麟便又心软了:“刮大风下大雨的那天你记不记得?那天不是抱着我说了好多吗?不是说得很好吗?不是很会吗?怎么现……哇,你这……”苏麟话没说完,半截卡在喉咙里,再说不出来了——

    面前厉骞的脸,r_ou_眼可见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变红,转瞬间就已经红得仿佛可以滴出血来。

    苏麟吓一大跳,手忙脚乱地想要给他找东西冰敷,忙乱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只能把自己的手贴上去:“不至于吧,这么害羞的啊?你不是alpha吗?”

    厉骞用手覆上苏麟的手,目光闪烁:“alpha都希望在自己的omega面前,保持一个完美冷静的形象……什么的……而且这种话,我从小就……你也知道的……”

    “我不知道啊,”苏麟顺势把他的脸揉圆又搓扁,“这种事我不记得啊。”

    “啊。”

    “真不记得,我连‘我是我自己’都是推理出来的,这种具体的细节怎么会记得!”

    “呃……”

    “所以我以前是不是特别体谅你?”苏麟揪着厉骞的脸问。

    厉骞点头。

    “你一句好话不说,我就认了?”苏麟又问。

    “唔,那个……”

    “我和你说你这样不行的厉先生,”苏麟放开厉骞的脸,撑着书桌居高临下,像是捕食者一般盯住厉骞,“今天这事你不给我八千字说明是过不去了。你就算用写的也给我写出来,周末交到我办公桌上。”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苏麟心大。

    既然已经说了不计较,当然不会和厉骞在这点小事上拉锯。然而要说意难平,却也是真的……总有一种期待了一晚上的烟花,临到末尾却只放了个哑炮的失措感……

    但让他真的为了这点事,让厉骞为难,他又第一个不舍得。

    结果只能过过嘴瘾:“我可是很严格的,如果写得不满意,我就立刻收拾行李搬出去……”

    他话还没说完,厉骞“腾”地站起来,桌上东西被他带倒了一大片,猛地抓住苏麟的手腕,又怕把人抓疼了,赶紧松开,话都说不囫囵,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我……你……”

    苏麟这才惊觉口嗨出事了……

    正想说不是那个意思,背后已经炮弹一样地撞上来一个小小的身体:“爹地不要走!”

    是厉煦。

    扒在苏麟身上,搂着苏麟的腰,缠着苏麟的腿,活像一只小小的八爪鱼,见苏麟注意到自己便又郑重其事地重申了一次立场:“爹地不许走!”

    苏麟被他缠得动弹不得:“煦煦?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

    厉煦小心翼翼地搂着苏麟:“我放学,看你们谁都没来接我,就自己回家了。到家也没有人,就到这里来找老爸……”

    “你一个人?”苏麟警觉。

    厉煦做乖巧状点头。

    “一个人走这么远?”

    厉煦期待表扬地点头。

    “以前也这样过?”

    “我不怕的,这条路我好熟悉了……”厉煦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对,大大咧咧地表示。

    下一秒,苏麟忽然眉毛倒竖:“厉骞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让孩子一个人回家?”

    最后,两位家长不得不手牵手带着宝宝回家。

    毕竟下一代才是第一位的,在教育面前成年人那点破事儿都能往后稍稍——厉骞小心翼翼地花了二十分钟,向苏麟解释这附近是昂贵街区,治安状况良好,老师鼓励三不五时地让小朋友自主行动,以增强孩子的独立性……

    苏麟一边指挥他洗蔬菜,一边搅着锅里的汤,一边问他:“这会儿不是口齿伶俐、条理清晰吗?刚刚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厉骞脸“唰”地又红了。

    苏麟被他脸红的速度震惊了:“不是吧,厉先生,你这演川剧变脸呢?我搞不懂了,你这会儿一说就脸红,之前怎么那么会的?撩起我来一套一套的?”

    “之前是没有办法,”厉骞诚实地说,“硬着头皮也要上,现在,就好像……摸黑过了一段摇摇欲坠的悬崖,听到背后山体滑坡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心惊r_ou_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