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预计自己可能要开始逃亡之后,能有一个去处总是好的,但对于一个一无所知的地方跟一无所知的人,又总有些好奇。
一路往临城行去,徐童潇口中一直念念叨叨,终于捋顺了那一长串的名字,问道:“这个城东米贩子家的三少爷,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他我就不了解,不过他的夫人莼儿,我倒是知道。”朱棣自顾自点了点头,又说道:“莼儿出身绣场,出阁之前是蕴姑手底下最得力的一个,这一次也是多亏了她了。”
想及自己此前那一番撒泼打滚,自己都看不下去,如何有人能不介意呢,于是又问道:“你说她也是豁的出去啊,她就这么甘愿,不在乎自己的名声也就罢了,那三少爷家的名声也不顾及了?”
朱棣突然温柔一笑,仿若在讲述一件极温暖的故事,轻声道:“莼儿从小无父无母,甚至没有名字,到处流浪,是蕴姑收留了她,给她温暖,还把自己姐姐的名字给了她,莼儿说过,蕴姑的恩情,她将一辈子铭感于心,拿所有来报答也在所不惜。”
眉头轻挑,徐童潇又问道:“那三少爷就任她这般折腾吗?”
朱棣笑着摇了摇头,只说道:“那个二世祖啊,成天只知花天酒地,别的什么都不管,可不就任她折腾嘛,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的这一段姻缘,还是蕴姑给促成的呢。”
徐童潇闻言,口中啧啧,颇有些不乐意,道:“蕴姑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朱棣轻叹了一口气,转而又开始絮絮的讲道:“当年莼儿还小,被这个二世祖骗了身子,他想不负责任,自己妹妹被人欺辱怎能容忍,蕴姑便直接带了人打上门去,硬是成就了这一段姻缘,他家自成亲起,便将莼儿奉为主母。”
“蕴姑这么厉害啊?”徐童潇不由得惊呼一声,满面的羡慕,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朱棣一句话说的云淡风轻,他笑着道:“不然呢,她一个波斯人,撑着偌大的绣场,没点能耐可还行吗?”
徐童潇快步凑上前去,挽上了朱棣的胳膊,一脸八卦的说道:“哎,你再给我多讲一点儿蕴姑的故事吧,我想听。”
朱棣回眸看了她一眼,宠溺的笑笑,终于还是讲起了那个快被所有人遗忘的故事:“蕴姑的故事要从三十几年前说起了,那时明教还在,大明还没有建国。”
三十几年前,波斯明教有三位使者曾到过中土,其中有一位女使执行秘密刺杀任务时失手,身受重伤逃入开封城中,被绣场的一位绣娘所救,从此留于中原。
那位绣娘不是别人,正是洪峻屹的妻子柳氏,开封绣场的掌舵人。
几年之后,大明建国,得之波斯本家突遭大难,女使赶回营救之时已晚,只带回了同宗的两个小辈,汉名是洪峻屹亲自取的,姐姐名叫白清莼,妹妹名叫白清蕴,随女使居于开封绣场,修习刺绣技艺。
后来的龙裔风波,波及到了洪家,皇帝要秘密处死洪峻屹,燕王联合波斯女使前往营救,女使为护两人离开,只身与一众杀手周旋,最终寡不敌众,身死异乡。
由于洪峻屹的逃离,皇帝寻了个莫须有的罪名,洪家一家遭难,男子被处死,女眷尽数没入宫中为奴。
皇帝亲自到开封城欲查封绣场,所有人都瑟缩着,唯白清莼不怕,她跟皇帝讨了个五年的期限,皇帝给了她六年,约定,若六年之期到,她们两个波斯小姑娘若不能绣出让他满意的绣品,便将整个绣场焚尽。
六年间,白清蕴苦练刺绣手法,白清莼手持圣火令集结武林高手,设法入宫营救洪家女眷。
那个机会,是燕王的大婚,白清蕴绣成了两套锦袍华服,待燕王与新妃入宫参拜时,供皇上皇后穿戴。
那华服于燕王大婚前日,由白清莼亲奉入京,亲自为帝后穿戴,至此,白清莼被封美人,白清蕴也被接入宫中,自请做了一位绣娘。
然而事与愿违,皇宫绣院里,却没见洪柳氏的身影,她们用了四年的光景,寻得了洪家的一众女眷。
后白美人与江湖中人里应外合欲救人之事东窗事发,那一夜杀的惨烈,皇帝动了大气,欲杀白美人泄愤。
白清蕴直接携了圣火令杀进殿去,跟皇帝要下了姐姐的命,她说她只要带姐姐走,从此对过去只字不提,果然她从未提及过别人不堪回首的过去,乖乖的回了开封绣场,成了那绣场的掌舵人。
一段故事讲述完毕,朱棣深深呼吸,后笑言道:“所以你说,她为何这般厉害,厉害到让人闻风丧胆。”
徐童潇眼中一丝危险闪过,凉声冷语道:“一个扼住了皇帝颈子的女人,勇气与智谋同高。”
去临城的路并不远,两人聊着笑着,说话间便到了三少爷的那座清苑。
莼儿挺着个大肚子,未施粉黛,发髻未梳,长发松松散散的束在脑后,由一青年男子扶着,从后堂屋迎出来。
那男子口中絮絮叨叨道:“到底是什么人来了?这么不会挑时候,这身子这么重,老要出来见什么见啊?这都快要临盆了,万一磕着碰着可怎么好,不是我说你,你也是,自己也不知道顾着点自己,非要出来迎什么人啊……”
“你好吵啊!”莼儿眉头一蹙,颇有些不耐烦的抱怨了一句。
三少爷立马闭了嘴,只说道:“啊好好好,我不说了,你慢点走,我扶着你。”
两人由下人引路进了门,一见莼儿面,朱棣连连唤道:“莼儿!”
莼儿一阵惊喜,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笑盈盈的唤道:“哥哥!嫂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朱棣呵呵一笑,只道:“我俩出门游历,途径开封,听说你怀了身孕,特地转道过来瞧一瞧你,你可好吗?”
“好着呢,好极了,快随我进来。”莼儿说着,赶忙将两个人引进了房中。
“快坐,快坐,我给你们倒水去啊。”三少爷一进了门便开始来来回回的忙活,端茶倒水,瓜果齐奉。
莼儿不由得掩口一笑,说道:“好了你别忙活了,先出去吧,我想跟哥哥嫂子说些体己的话儿。”
三少爷连连点头,一边放下了东西,一边说道:“好好好,那我去吩咐人收拾间院子出来,哥哥嫂子今天就都住下来,都不准走了,我去准备吃的啊。”
三少爷乖巧的退出门去,顺势关紧了房门,徐童潇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着问道:“这……二世祖?”
莼儿掩口一笑,轻语道:“现在不是二世祖了,成日里陪着我跟孩子,乖得很。”
徐童潇也笑意深深,说道:“所以还是嫁对了。”
莼儿道:“蕴姐姐是不会错的。”
提及了白清蕴,朱棣便也想及了此行来到的缘由,微微颔首,道:“这一次多亏了你了。”
莼儿连忙摇了摇头,笑语道:“蕴姐姐照顾我身子,已经很久没有找过我了,所以捎信儿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遇到了很麻烦的事情,你们且安心住下来,别的我不敢说,护你们于府中,我还是做得到的。”
她笑笑的说着话,口中却是一派当家主母的气魄,后又抬眸笑语:“谁让蕴姐姐是我的姐姐呢,谁让你是燕王呢。”
两人便留于此处,安心的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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