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日里,他都会选择步行:一来可欣赏雨中之景,二来可思考一些事。但这日,他一反常态,先上了一辆电车,逆向坐了两个站,然后下车,走到街对面,拦了一辆出租汽车,这才直奔霞飞坊。
车过霞飞坊入口右侧约五十多米远,他叫停了车,下车就返身向霞飞坊的入口走了过去。在紧靠霞飞坊入口的先施百货公司门口前,他停步,抬腕看表,时间是九点四十分。
这个时间,先施百货公司尚未开门,路上的行人也寥寥可数。成理君留心观察了一阵周遭的环境后,未发现异常,这才信步走进霞飞坊。转过几条小弄堂后,他闪身进入了一栋石库门房子。
进入了房内,他侧耳倾听了一阵动静,就脱下皮鞋,赤着脚缓缓走上楼梯。在二楼与三楼转角之处,他上仰下瞰,观察了一会,这才穿上了鞋,敲响了亭子间的门。
重三轻二的敲门声刚落,门开了,开门人是冯道援。
成理君一走进房间,就看到靳敏正端坐于书桌前埋头写东西。来之前,他在电话中,向冯道援一再强调过,会面时不得有任何外人在场,靳敏亦在此列。而眼下的情形是,冯道援把他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当即,他沉下了脸,责问道,他怎会在此?
靳敏一听,马上扭过了头,面带微笑起身,走至放暖瓶的矮柜前,为成理君斟了一杯茶,转身将茶杯递与成理君,解释说,昨夜,我们大队有两名队员违反了团体纪律,这不,大队长正命我写材料向上报哩!
成理君既不去接茶杯,也不理会靳敏的解释,继续向冯道援发难,看来,是我来早了点!既如此,那我们就另外约时间见面吧!作势就走。
面对责难,冯道援有些手足无措,笨拙地搓了搓手,低声说,是早了点,还差五分钟才到十点。抬起腕表,就让成理君看时间。
冯道援的举动,无疑是在火上浇油,气得成理君还真想走了。才刚迈步,他就被靳敏拉住了衣摆,请区座息怒!我们大队长是个直性子人,向来是有一说一,他并非是有意要冒犯您!靳敏顿了顿,继续说,区座还是先把雨衣脱下来吧,这样身上也舒坦一点!言毕,就上前动手替成理君褪雨衣。
成理君褪去雨衣当时,靳敏不失时机地轻轻敲了敲他的后背,发出了暗示。他会意,点了点头,说道,算了,你既然来了,就一起听听吧!此话一出,刚才的事就算过去了。
挂上雨衣,成理君拖过一把椅子坐下,故作轻松地跷起了二郎腿,斜着眼打量了一阵毕恭毕敬站在眼前的冯道援,方才说,今日之事,我就不与你计较了,你昨天在电话中说,有重大情况要报告,是什么个情况?
冯道援转身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叠文件,递与成理君,说,这是鞠铭柱的基本资料,以及伪中宣部会议的议题纲要!
来了。还真如靳敏昨日举报的那样,冯道援会拿鞠铭柱说事儿。
成理君略略地翻看了文件,是伪中宣部会议的议题纲要。阅毕,心中不禁暗自冷笑,鞠铭柱虽是汪伪在香港的宣传鼓手、《南华晚报》的社长,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汉奸,是个连香港站都不屑于出手制裁的人物,还需上海区出手吗?而伪中宣部会议的议题纲要,这样的东西根本就没什么价值,议题随时都可能改变,这等不确定性的东西算什么重大情况?
难道真如昨日靳敏举报那样,这是冯道援的障眼法?
现在看来,还真有这个可能,成理君抖着文件,故作饶有兴趣的姿态,说,这就是你要汇报的重要事件?
冯道援一改往日里的笨嘴拙舌,侃侃而谈,据我发展的内线递出的消息,这次伪中宣部会议一毕,鞠铭柱即将出任汪伪中宣部次长,所以hellip;hellip;
又与靳敏所说吻合,及此,成理君心下越发相信靳敏了,一气之下,替冯道援把话说了,所以,你想向我请示,是否对其采取制裁措施,以给伪府一个沉重打击,对吗?成理君嘲讽道,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现任伪中宣部次长袁雪村不再受日本人信任了?这种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倒的谎言,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一番夹枪带棍,冷嘲热讽,很是将冯道援奚落了一顿。
于此,冯道援赌咒发誓说,不,不,情报绝对是真的,我若有半句谎言,我甘受团体的纪律制裁!
就凭这样的东西,你说服不了我!成理君再次抖了抖手中的文件,你还有其他旁证来证实你搞到的这份东西吗?
有!冯道援肯定地回答,今天上午十一点,我将与内线碰面,到时候,他会提供更详细的情报。一旦情报落实,我就会立即采取行动!
成理君敷衍说,好吧,你既然说是真的,那你就放手去做吧!
冯道援打蛇上棍,可是,我们大队只有两支左轮,应付这样的制裁行动,恐怕有些困难,希望区座能再拨付一些枪支弹药!
成理君一听冯道援要武器,再次暗合了靳敏的举报,随口应道,可以啊!他没打算给冯道援拨付什么武器,诚如靳敏所言,他若把武器给了冯道援,冯道援转手就会送给罗之江,他可没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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