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饭。”杜云安心里想‘能有什么胃口?’,手上却将空了的饭碗轻轻推了下示意添饭。
梅月的手顿了又顿,才又给添了饭,边看云安的眼色给她夹菜,边心惊胆战的瞄她的饭碗。见这回吃完了整碗饭,她姑娘将筷儿轻轻撂下才松口气。
见云安停筷,迎春和黛玉两个早已吃饱了的也将银箸放下。
自有婆子上来收拾,仍旧放进食盒里,由当值的大丫头散与这院里的人吃。一时漱口净手,各人的茶捧上来放在窗边矮榻上小几上,云安便撵梅月:“快去吃饭罢,让我们说说话。”
梅月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外人,方小声道:“姑娘,您今儿添了三次饭,比昨儿多了一回。”那一会儿就少吃些点心饽饽罢。
云安斜她:“还不是你不给我添满了。”谁叫这里用的都是那种巴掌大的小碗,满满一碗也没多少,总不能让她饿肚子罢。
“不是,我是说姑娘进来的饭量长了不少……”梅月有些难为情,大抵女孩儿们用饭都自觉的节制,偏她们姑娘从不委屈自己的嘴,平常那些酥酪点心也用的多,万一吃成个圆子可怎么了得!
“我正长个呢!”云安屈得慌,好不容易来趟红楼,怎能错过美味?
想了想,云安‘宽慰’梅月:“以后你把碗里的饭压实了,我只吃三碗。”大不了多吃菜。
迎春和黛玉撑不住都笑了,迎春解围道:“你们姑娘比我们都康健,她身子骨好,自然用的多些。”
黛玉也笑:“这样才好呢!跟姐姐们一处,我现在的饭量比往年都大些儿,自觉气力也足了不少。”
梅月瞟了眼云安身上,到底将桌上的茶果子捧走了,笑的黛玉歪到迎春身上。
这日晚上,梅月应赖着不走,非要给云安守夜,云安因问:“是不是有人笑话我饭量大,没有小姐的款儿,不体面?这种话你听听就罢了,理他们呢。我若因此就饿肚子,才傻呢!你也看着些荷月香菱那几个小的,别教她们学什么尊贵范儿,饿坏了肠胃可是自己受罪。”
梅月想说的倒不是这个,其实自从自家姑娘又回亲家府里客居,这流言蜚语就没少过,只要没人敢当面撂姑娘的面子,她们这些人都不理会——反正那些人是谁都敢议论的,就是他们自家的姑娘奶奶们也没见嘴上积德过。
“里子比面子大了去了,咱们自己实惠才是正经,别犯傻。”杜云安兀是传授‘厚脸皮’。
梅月实在忍不住,破罐子破摔道:“姑娘这季的衣裳比秋里宽了寸许,姑娘自己觉出来了吗?”
杜云安眨眨眼,“我长个了呀。”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里!”梅月气的直接指了指云安胸前。
杜云安挺挺胸脯,拍拍自己,自豪状:“可不是!叫你看出来了!”
梅月气的涨红了脸,方才那一丝的羞意全不见了:“姑娘注意过别人吗,我比姑娘大两三岁,还有其他的姐姐们,我们的……”她指指自己,脸上通红一片。
杜云安这才反应过来,仔细瞧瞧自己,是比上辈子有本钱,日后长成了,丰乳细腰指日可待。虽出乎自己预料,可哪个女孩儿会嫌自己身材好呢——摸摸脸,云安道:“等明年开春了是该捣鼓些面脂头油来使。”得让各方面都配得上么。
她正盘算,却见梅月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白绢来:“以后每日我为姑娘束胸,因着姑娘还在长个儿,咱们先白日绑上晚上松开,日后看情况再想要不要晚上也束上——另一则,姑娘尽量少食些,免得后头受苦。”
杜云安瞪大了眼睛,她从前见了晴雯和香菱裹的小脚,还暗自庆幸自己身世再复杂也没落到那副田地去——受前朝糟粕影响,那些人牙子为把貌美的女孩儿卖个好价钱,常会偷偷违反朝廷禁令给手里的女童缠足,用来讨好有些老爷少爷喜爱‘莲足’的癖好。
这缠足的雷没劈到自己头上,转眼间怎么又冒出个束胸的虐待来?杜云安拧眉摆手,坚决不从。
梅月想一想,自家姑娘幼年就没了母亲,许是不知道这里的门道,只好忍着羞悄声告诉:“太太怕姑娘被保母掣肘,不肯留个人爬头上管着咱们,我原觉着好,可这会子倒不美了!姑娘已经及笄了,这一二年里太太必然要为姑娘相看亲事——可时下受人喜爱的……”
梅月羞的脸上几乎滴血,杜云安才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时下受推崇的是那种平胸削肩、杨柳细腰的身形,说白了就是“丁香小乳”才符合大众的审美,纤巧不丰腴,能被‘一手掌握’的最妙——不仅大多数男人喜爱,就连女子也如此,尤其是做了婆母的人眼中,人品相貌都端端正正的才是正经媳妇该有的样子。比如杜云安,如果任由体态发展,说不得就被打倒‘妖妖娆娆、狐媚子’一类里去了,世人惯来有些根深蒂固的偏见,觉得这种美人儿天生难守妇道似的。
‘自家姑娘本来出身就差些儿,再放任身形,只怕难找到好亲事,就算太太给促成了,日后恐怕也不讨夫婿婆母喜欢。’梅月心想,她到底大几岁,心里已明白了些事情。这个好姑娘是一心替云安打算才肯这样说出来。
听梅月的话,杜云安恍然想起上辈子读书曾读到过民国时期的“天乳运动”,在这场运动之前,束胸布和裹脚布竟然可视为女德的准则要求,那些个身姿曼妙的女性常却被看成不正经和粗俗,那个时代都如此,更不提如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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