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鲸摇摇头,长叹一声:“时也命也,个中内情也无从知晓了。上头封了消息,不许冲撞大典的吉气。”谢鲸得知消息时简直惊出了浑身冷汗,亏得这两个小子知机灵便,不然他就得苦恼怎么捞人了。
但也正因这一遭事情,谢鲸才不会把这二人只当做需要照拂的小兄弟,而是可交托倚重、同休共戚的臂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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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圣上是否是有意挑了腊月十八这日,因钦天监择选的封印吉期就在十九日。
有那心思的多的人就暗中揣度圣意,想圣人此举,一是要警示新帝和群臣,他虽退位却仍把握皇权,所以新帝登基的头一日正得举行封印大典,且不能行掌大权呢;二么,倒比其一还说得通,因京中局势实在剑拔弩张,几位皇子的拥趸私底下都不停动作——因此圣上要赶在封印前日禅位,是给这场禅位大事中行差踏错的皇子留一处余地,哪怕圣上和新帝再发上冲冠,也只能先暂且将人关禁,待到开印之日这火气也能降下不少,便可从容发落处置。
思及当今这些年对义忠老千岁的思缅之情,怕是不想重蹈覆辙罢。
但这份宽宏似乎只助长了一些人心中的疯狂。
腊八日本是皇宫赐给百官七宝五味粥的好日子,皇宫内的皇史宬却流血漂橹,除掌室太监重伤外,他以下的内侍也死的七七八八——皇史宬是存放玉牒、皇帝实录、圣训的所在,历代帝王的传位昭书亦会将副本存放此处。
这可谓是大逆不道、欺灭祖宗的逆举。当今在前殿听到急报时手就抖起来,登时话不成句。
这日之后,京城彻底戒严,除身负公务的官员外,益发连走粮车水车的两门也关闭了。
且不说蠢蠢欲动的各派势力,就是南城北城的平民聚居之处亦出现了几回乱子,许多人家出现了断炊,这时就有那等身强力壮的不愿忍饥挨饿,便开始聚成团伙抢夺别家米粮。但一旦做出了此种强抢恶事,更多更大的恶行也便相继发生了。不止抢夺米粮,更有抢掠财物奸污女子的,最恶的那些人,稍遇反抗,就动辄伤人性命,甚至连老人孩子都不肯放过。
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深受皇恩,都中一乱,当今就急命他配合步军统领衙门并五城兵马司戍卫平乱。王子腾一接皇命,西大营就出动半营人马,遍城巡视,这些军兵,心狠手黑,但凡抓住趁乱生事的人,不论罪行大小,一律杀无赦。
前一刻还耀武扬威欺压邻里,抢夺财物的青壮,后一刻脑袋就滚落到地上,圆溜溜的人头还未停下滚动,身披铠甲的兵士已列队走远——传言那些官兵的靴子都被重重血水浸透,皂靴底儿踩过水洼,会留下一串血脚印。
不仅抓现行,兵士们还会搜捕躲起来的强人,一旦抓住,亦是立时斩于刀下。
三皇子是以纂书立著闻名的仁人君子,因此事当朝诘问王子腾滥杀、酷厉之罪。
王子腾向当今自陈:“臣此举,以杀止杀耳。”
从腊八至十八,十日之期,京中是风声鹤唳,一日比一日胆战心惊的挨日子。
十五日开始,便有不知藏于何处的乱兵冲击城门及几位重臣的府邸……直到十七日,这日不动,明日便尘埃落定、举事亦晚矣。
十五十六日冲突的乱兵并不十分多,战力亦不甚强,本以为十七日能够如同前二日那样力撑过去,不料皇城中忽然冒出了一批足有二千人的兵力,直冲皇城而去。同时,王子腾的西大营,通州大营和北大营皆有武官带兵反叛。
混战之中,有奸细打开了京城外城的南西门,乱兵蜂拥而至……
“怎么样了?”贾母颤颤巍巍的问。
此时荣宁二府的所有主人都聚集在上院中,此时也不讲什么男女大防了,全都坐立难安,更有抖若筛糠的。看这屋内,邢夫人躲在贾母后面,王夫人病病歪歪的半坐半躺,贾母搂着贾宝玉,旁边薛姨妈拥着薛宝钗,赵姨娘搂着探春和贾环,李纨揽着贾兰,惜春此时却和贾琮被凤姐拉着在自己身边,尤氏倒一反常态的和她儿媳秦氏离得老远,亦坐在凤姐这边……
“老太太!”赖大满头大汗的在外面磕头:“有人围撞府门!”
“多少人?”贾母忙问。
赖大强自镇定:“外面乱糟糟的,远远火光冲天,实在不能清楚多少人,但人数不少,怕不下百人。”
贾母脸色灰白,贾赦忙问:“怎么会往咱们家来?你们往外抛些银子元宝,给他们钱,哄他们去别家!”
“混账!糊涂东西还不住嘴!”贾母断喝:“你是怕贼人来的少吗!”
此时,那咚咚咚的撞门声连此处都能听到了,凤姐咬紧银牙,瞪大眼睛惊叫:“这是撞木?!”
到底是将门之女,凤姐比别人更知道些这里面的事。荣国府大门轩阔坚厚,如果是人来撞门,那几百口也不怕,毕竟门口只容得下那么些人,但若换了撞木可就不得了了,需知那大型的撞木连城门都能破开。
“老太太,有人放火了!”此时贾琏跑进来,脸上身上都是黑灰,从前的风采半分不留了。
“你也到这里来,是谁在前面领人阻挡?”还不等别人说话,贾赦这个亲爹先踹来一脚。
贾琏脸上不知是泪是汗冲刷出一道道白道儿,殊为可笑,但此时无一人敢笑,都紧张的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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