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仁慢慢的品着茶。
承敏说起了这大屋,跟自端说想要参观一下。自端刚要起身,承敏就说你们兄妹也好久没见了,坐着聊会儿吧,方便的话,我自己走走,或者麻烦陈阿姨带我去。自端踌躇片刻,见承敏坚持,也就由着她。她示意陈阿姨。陈阿姨点头。这工作她也做了很多次,轻车熟路。
自端和惟仁目送二人走开。
“……这房子好大,有两千坪吧?”听到承敏问。
“三千坪,不含地下……园子的话,前后加起来大约八千坪……这边是偏厅……”陈阿姨的声音渐渐的远了,但仍听的到承敏银铃似的清脆话语。
对面而坐的自端和惟仁沉默着,听着那铃声渐远。
许多年过去了,他们再一次面对面坐着,眼中只有彼此。只是,这么的近,又是这么的远。
“你这是……还记得我的茶。”惟仁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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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六)
css=‘d6’span css=‘d6d6’自端垂下眼,淡淡的说:“巧合而已。”
只是巧合。
她不知道陈阿姨会泡这个。
家里那么多种茶,单单选了这个?
所以,只是巧合而已。
惟仁叹息。
巧合嘛?巧合的好。
他也是傻。他也是贪心。明明是希望她都遗忘,却压制不住那一点点的贪念……或许,她还能念着什么;哪怕就念着一点儿,就一点儿,念着他们当日的好。
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手。
她细白的手托着那片小小的碧色的荷叶,似乎,那样优雅的瓷器,天生就该被那样的手托着。
曾经无数次的将那双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冬天,她总是很怕冷,当她恶作剧的把冰凉的手探进他的脖颈中,会惹的他大笑大叫;而他最爱做的事,是握住她的手,慢慢的,将她的手握暖,握热——再索一个甜蜜的吻……
惟仁闭了闭眼睛。
他喉头颤抖,“……阿端……”
自端一动不动。
“阿端……”
他有千言万语,却真的不知从何说起。
她静静的听着他用好听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她知道他一定有话跟她讲。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
可是从哪儿说起呢?
顾惟仁,你要从哪儿说起呢?
你……在哪一刻,决定松开我的手的?
自端数着自己心跳的次数,这心跳像是战鼓一样……我的心,你也在期待着嘛?
真的期待吗?
她深深的喘了口气。
不,她不需要他说什么。至少,现在不。
手里的茶已然冷掉。她只是舍不得放下。但她牢牢的抓住,生怕自己一松手,有什么东西就会摔的粉碎。
“我祝你幸福。”
她终于抬起眼睛来,用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顾惟仁。
顾惟仁清楚的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呐喊,由远及近,似乎有什么人在疯狂的喊着什么人的名字,他只知道那呐喊离他越来越近,却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知道,那是他心底的声音。
眼前的自端,冷静的像是一尊雕塑。
似乎面对着他,心底再也没有一丝的波澜,也不再有一毫特殊的情感。
六年了,六年里,他在努力的,就是从她的生活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让她看不到,让她摸不到,让她忘掉,让她过好……他成功了,她看起来好得很。
他本该安心。
可是……
“你们两个在打坐嘛?”承敏像是忽然跳出来,宛如一颗石子掷过去,打碎了湖面的平静,惟仁和自端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目光一触,又迅速的移开。承敏显然没有注意到气氛有什么不对劲,她很兴奋,过来依旧坐在惟仁身边,语气略带夸张的说:“哇,惟仁,你一定不知道!你妹夫地库里有莫奈的画哎……阿端,你这位先生品味还不错哦,呵呵,枉我之前把他划归暴发户,猜他俗不可耐。”
惟仁尽力将心思迅速的回笼,听到承敏这么说,他勉强的笑了笑。
自端倒是比他镇定自若的多。她给承敏重新斟了杯茶,道:“不,你没说错。他是暴发户,而且,有些地方,确实俗。”
“真的呀?”
“嗯。你该细看看地库里的那些画。”自端皱眉。
承敏大笑,“举个例子?”
“就比如你刚讲的那幅呀,有什么特别的好?都不如去拍一幅八大的草稿,不搞艺术的人也看得懂……”她的话里是略带埋怨的,可是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回事,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娇嗔,让人忍不住心里痒痒的。
惟仁怔怔的看着自端——说起她的他,她是这个样子的。
“你这是在说你老公我的坏话嘛?”
自端回头,看到从外面进来的佟铁河,似是春风满面吹,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也恰到好处的感染到她,于是,她也笑了。
三人都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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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七)
css=‘l0f6a’span css=‘l0f6al0f6a’承敏笑着,打量佟铁河。这是她次见到传闻中的佟家二少。以她略嫌苛刻的标准,这男人虽说也算帅气,但比起她这俊美的惟仁,差的不是一分两分。可是那相貌体态,分明又英挺不凡,自有那么一份脱俗的气度在。
“承敏,惟仁的未婚妻。”自端微笑着介绍。
“佟铁河。俗不可耐的暴发户兼景自端的结发丈夫。”佟铁河笑着说。
承敏同他握手,“幸会。”
“请坐请坐……有应酬,回来晚了,也不知道你们会来。”铁河坐下来,自然的不能再自然似的,顺势拉过自端的手,握在手心里,“阿端哪,你该打电话给我嘛,惟仁可是次带承敏过来……”
自端看着佟铁河。他眼睛里闪烁着星光一样的清辉。
铁河没等她回答,转头笑着对承敏说:“承敏呀,你都不知道惟仁有多过分,我这个做妹夫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说起来,我们结婚时他就没来参加婚宴,这么多年了,就算是忙,总有两次回国来吧?从来也不肯来家坐坐,更别提一起吃顿饭了。我说惟仁,这知道的说你嫌阿端厨艺差,不知道的只当你和我们生分呢。”
铁河这一席半真半假的话说出来,当真令惟仁语塞。
他跟佟铁河一向算不得熟,也不是能开玩笑的关系。忽然间这么熟络的调笑,让他有点儿吃不准该怎样应对。
他只好沉默。
佟铁河仍不饶他,“这回要不是有承敏,你还不来吧?”
承敏看惟仁,眨眨眼,“瞧你这大舅子怎么做的,人家一肚子不乐意呢。”
惟仁牵了牵嘴角。
自端看了眼佟铁河,他正满脸笑意的望着那对情侣。自端怎么看都觉得他笑的大有深意。她的手被他扣在腿上。隔着裤子,手背仍能感受到他腿部的温度……那温度在聚集,手心就出了汗;渐渐的,发根也出汗了。
她受不了这热,想要抽出手来。
他觉察到,手握的更紧。
承敏笑着说:“那以后我们常来这里蹭饭好吧?把惟仁前些年欠的都补上。”
佟铁河爽朗的哈哈大笑,连连说好。
“看来惟仁跟我那活宝大哥一样,都是那种对妹夫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主儿!你们不知道,我带他去我们家,他被我哥修理的呀。”
惟仁尴尬。
承敏笑,忍住没有往下讲。她看看自端,又笑:“其实呀,我哥听说今天我要来你家,直嚷嚷说要跟着一起来,要不是嫂子发飙,他真的会死乞白赖的跟着哦!”
“这又是何方神圣?”佟铁河笑着问,有趣的瞅着承敏。
“你太太的大学同期。”
“是吗?”
“名律师柳承致。”自端小声说。
“你记得?!”承敏叫起来。
惟仁拍拍她的肩膀。
承敏哪儿还顾得上矜持,她抚掌大乐:“我哥要是知道你还记得他的字号,回头不乐晕了才怪!”
“他那么有名。”自端微笑。承敏身上,有种快乐细菌,能够传染的。
“专替人翻案的刑事律师?”佟铁河问道。
自端奇怪的看着他,他竟然也知道?
“他时常让二叔头疼。”铁河解释。
承敏笑:“对,在两高号称‘鬼见愁’。”
几个人都笑起来。
“我哥说上学那会儿同宿舍的男生都是景自端的拥趸,还轮流跟踪过你。每天回宿舍一大乐事便是交换情报。可惜那时候你‘行踪诡异’——我老哥原话——害他们时常跟丢目标。后来,又听说你在校外有男友,虽然从没见过,可他们伤心的呀。他说,景自端站在未名湖边垂柳下的身影,是他刻骨铭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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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月与星的分歧 (二十八)
a213efb5c1f’be213efb5c1fa213efb5c1f’佟铁河故意咳嗽一下。
承敏看着他笑,继续道:“可是,听听,说的多文艺呀。哎哟,只说这个,真听不出他是无良加流氓的律师,对不对?偏生还特爱这么说。就为这,他常挨嫂子胖揍。屡教不改。阿端,婚宴上你要小心哦,被他逮到,那他可就有机会倾诉了。你知道,律师的话一向多的不得了。”承敏笑呵呵的。
自端看着铁河,轻声说:“惟仁和承敏是来送请柬的。阿姨还准备了好多东西,让明天带给爸爸妈妈。”
“每回都要麻烦阿姨。”铁河忙说,“你们的婚礼我和阿端一定去。”
“嗯,观礼是其次,看住媳妇儿是正经。”承敏继续开玩笑。
“那个自然。另外,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铁河笑道。
“好,先谢过。”承敏也笑。
惟仁看了看大厅一角的落地钟,已经十点多了,便拉着承敏告辞。佟铁河挽留。承敏笑着挽住惟仁的胳膊,道:“多谢款待,来日方长。告辞告辞。”
佟铁河这才不勉强,和自端一起送他们出来。
惟仁告别的时候深深的看了自端一眼。那一眼,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地剜了自端的心一下。自端不由自主的抬手裹紧了披肩。铁河拢住她的肩膀,一边挥手。
承敏从后视镜里看着并立在寒风中的二人,叹了口气。
霸气的佟铁河和温文的景自端,看上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可是看的久了,就会觉得,这对貌似不搭界的组合,满身的气韵,其实丝丝入扣的织缠在一起,再和谐也不过。
身边的惟仁依然是沉默的。
虽然他常常是这样的,但是今晚也未免太安静了些。
这么想着,承敏忽然意识到,今晚,似乎是她在唱独角戏。
不,还有一个人在插科打诨。
佟铁河。
……
铁河看着惟仁的车子拐进了林荫道,拢在自端肩头的手才放下来,抄进口袋里。一时二人都站着没有动。没有风,空气却愈见清冷,吸在口鼻中,像是带着冰屑。
自端仰头看着空中,被云遮住了,头顶的宫灯洒下暖暖的光。只是这光的暖意太微弱,而夜色又太清寒,像是丢进深井中的一颗小小石子,投过来,瞬间便消弭。
铁河无声的转身走了,她静静的又站了一会儿。
回到屋内的时候,看到铁河正站在客厅里,他手中是那张请柬。自端呆了一呆。她的表情没有逃过铁河的眼睛。他平静的看着她。
她走过来,从他手里抽出那张有着淡淡香气的卡片,紧紧的攥在手里。
顷刻间,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几乎立即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