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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网之隔 第38节
    步走到蔚橙跟前蹲下,她看着蔚橙脚上的纱布,白的刺眼。

    “欸你别哭啊,我不疼的。”蔚橙大概是想抬手碰碰她,但是手一动就牵扯全身,蔚橙龇牙咧嘴半响,最后还是蹦出来这么一句安慰似的话。

    柯稚言吸吸鼻子,“嗯”一声,抬眼想跟蔚橙说话,却看见蔚橙皱着眉视线下撇。柯稚言还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柯稚言松了手,蔚橙盯她半响,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柯稚言找话题问她:“比赛还打吗?”

    蔚橙配合着她笑了笑,“可能不打了吧。队医害怕我伤到骨头,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来。”

    那就是说要退赛了?柯稚言急吼吼脱口而出:“但是你还有三分就赢了!”

    “那也没办法了啊,现在打比赛确实有点困难,你随便一个大角度撕球或者吊中远台我都接不了。跑到场上去发个球就钉在原地也太惨了些吧。”蔚橙说得轻松,好像这个冠军对她而言也就那么一点分量。

    柯稚言想说话,一口气还没上来就被蔚橙忽然打断:“喂,你别想着故意输球啊,你这是打假球我跟你说。”

    “……或者我退赛也是可以的。”意图被看穿,柯稚言低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冠军本来就是你的。”

    “赛场上没有什么本来、一定。我差三分你差四分,真的要拼起来说不定还是我输。”蔚橙想动,但大概是牵扯了伤口,她疼地吸了口气,脸又皱在一起。

    柯稚言顿时忘了什么输赢,焦急问:“你疼的很厉害吗?是不是真的伤到了骨头?”

    队医抬着担架过来,主教练随着翻译一起去找主裁判退赛,柯稚言被挤到一边,看着蔚橙被小心地抬上担架。

    世事无常,前一秒她还在单方面疏离这个人,后一秒就发现好像有些话不去说、有些事不去做就已经来不及。原来转角遇到的不是爱,丢掉的也不是手中一直牵着的那个人,而是她们相隔一个街角,蔚橙过不来,她被人扯着也回不去。

    蔚橙被抬起来时终于还是借机会碰了碰柯稚言,她的手拉一把柯稚言的手臂,用清晰的声音对柯稚言说:“稚言,你别怕。”

    跟着蔚橙上救护车的是随行教练和翻译,钟导没有去,柯稚言也去不了,他们得留下来处理之后的一堆事。

    比如颁奖。

    第二位空着,第三位上站着赵韵涵和王璎。柯稚言跟她们俩握了手,路过第二位,第二位上站着的是来代替蔚橙领奖的钟哲明。柯稚言站上冠军奖台,国际乒联副主席给她戴上金牌,把吉·盖斯特杯交给她,跟她说恭喜,现场的主持人在介绍她时称她是世乒赛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单打冠军。

    国歌响起,国旗升起,这个夜晚属于她。

    记者们都采访她,聚光灯都投在她身上,有人让她高举奖杯和奖牌。

    柯稚言举不起来。奖牌和奖杯在她身上好像千斤之重,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拿了金牌反而连笑容都扯不出来的冠军。

    她的心现在都在医院里。蔚橙已经到了吗?检查结果怎么?

    这个冠军她只是暂时替蔚橙保管而已。

    这个夜晚太过沉重。赛后柯稚言随着教练们回酒店休息,第二天还有女双,柯稚言不知道蔚橙会不会连女双一起退赛,她也不知道蔚橙的伤是什么情况。

    教练组不告诉她,也不让她去医院探望。这种情况下她去医院只会添乱和带去记者。

    柯稚言给蔚橙发了几条消息,但是蔚橙一直没有回复,直到晚上十一点钟导才打来电话:“你橙姐今晚住院观察,你先睡不要等了,明天双打继续。”

    双打继续,那就是不太严重了?柯稚言猜测着,终于放下些心来。但是晚上睡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她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不断循环着今天在场上发生的事,比赛过程和与蔚橙打的最后一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接完球后再看对面却看见蔚橙摔倒在地的场景却怎么都忘不掉。

    柯稚言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悲伤、绝望与巨大的恐慌混合在一起的情感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次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可以慢慢释怀自己解脱,但这次在蔚橙身上。

    她连句狠话都对蔚橙说不出口,那个人就这么摔倒在地上——在她眼前直直倒下去。

    只是一个丢了就丢了的球,比分占上即使是丢了这一球也没关系,却非要拼尽全力去接,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有没有动过脑子?

    她并没有换双打搭档、室友、师姐、暗恋对象的打算。

    酒店的灯亮了一夜,柯稚言蜷缩在被子里握着手腕。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也没睡踏实,梦里恍惚间又回到年少时候,国家队的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某个人突然想起一句莎士比亚,王璎指着她问这句你熟不熟悉?

    柯稚言在学校演过《仲夏夜之梦》,她演的角色就是仙王,对这句话当然熟悉。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二场,仙王奥布朗:“等你眼睛一睁开,你就看见你的爱,为他担起相思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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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柯稚言去找教练要了蔚橙接下来的赛程表。

    蔚橙的行程排的很满,她报了能报的所有项目,好像国乒的所有荣耀都压在她肩上以至于让她这么拼命。女单结束后以后就是女双和混双的八分之一决赛与四分之一决赛,连气都不能松一口,两项比赛与不同的对手和搭档就在同一天接踵而至,小组赛之后哪个对手都不是堪堪四局就能拿得下的,在以配合默契为前提的双打方面,体力才是最重要的决定因素。

    快到中午时蔚橙重新回到赛馆,一夜治疗后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陈导搀着她往副馆的练习球场内慢慢往过走,柯稚言远远看过去,感觉蔚橙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小美人鱼变成人与王子跳着舞的心痛也不过如此。

    她不知道蔚橙要怎么撑下来,她自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撕扯地血淋淋的。

    柯稚言快速冲过去搀着蔚橙,蔚橙对她笑了一笑,好像是对昨天那句“稚言,别怕”的解释,既是叫她放心,又是表明“你看,我没事啦”的意思。

    柯稚言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来。她不做回应,只是偏过头慢慢地搀着蔚橙走。

    比赛还是要继续,教练组充分尊重蔚橙的决定,蔚橙坚持不退赛,谁都不能替她做决定。

    柯稚言早帮蔚橙的球拍重新刷了胶皮,蔚橙拾起球拍的时候慢慢翻着两面胶皮看。

    “我粘胶皮粘地没你好,今天早上先用我的备用胶皮试了一下后才开始粘你的。”柯稚言看着她的动作,淡淡解释一番,“胶水我也带了,你等等再重新粘一遍好了。”

    “跟我粘的没什么区别呀。”蔚橙冲着正手胶皮上哈一口气又用手擦擦,“我只是觉得,一个晚上没有见它还挺想念的。”

    “你走得急都没带它,它肯定想你。”

    柯稚言很少有这么公开感性的时候,大多时间她都是理性又冷静,蔚橙很少看见露了一丝脆弱本性出来的柯稚言,她心里明白这与自己有很大的关联。她的受伤把柯稚言吓坏了,虽然蔚橙也不清楚对方当天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她甚至是下意识地连自己都没发觉一样死命掐着自己的手腕。

    柯稚言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她在怕什么?

    蔚橙不知道,无以猜测,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安慰对方——尽管这种“害怕”的源头起于自己身上。

    蔚橙拿着球拍笑问道:“想来一局吗?”

    “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是你的混双比赛。”柯稚言看一眼手腕上的表,“我觉得你不应该给你的脚太大压力。”

    “就一盘,权当是热身了,我的脚肯定也是愿意的。”蔚橙摆了张讨好脸出来,表情无辜又委屈,刻意软了语气说:“please.”

    柯稚言看她半响,像是生气一般地从鼻腔中喷出一个鼻息,生气又似乎更多的是在气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就一盘,如果你不舒服要立刻喊停。”

    蔚橙眯起眼睛笑,笑意欢脱就像是柯基hel。

    柯稚言先蔚橙一步动身,她们现在本来就在球桌一面,柯稚言为了让蔚橙少走几步路,向来能坐就不站的她居然往前跑了几步站在球桌另一面。

    蔚橙微微压了压身子准备接球,重心前移时她感觉到左脚脚踝处剜骨一般的疼。

    只是一场热身赛,柯稚言没当真,开局第一个发球只随随便便拿正手发个上旋过去,角度不算刁钻,弧线也刚刚好,半出台球让蔚橙站在原地就能接到。蔚橙只是心里一动,一个念头闪过,接发球间还顾不得多想什么,手上就已经先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进攻方式——把球尽量控制在近台。

    柯稚言搓一板,还真搓到近台中路来。适合正手撕大角度,也适合反手快拨。蔚橙皱一下眉,回击后直接站正了身子。

    柯稚言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蔚橙身上,只分了一点余光给乒乓球,这会儿蔚橙一站直身子,她就立刻停下进攻的趋势,乒乓球从桌面上弹起自她身边飞过也吸引不了一点关注。

    “怎么了?脚疼吗?”

    还不等蔚橙有过多反应或是一个回答的时间,柯稚言已经丢下球拍冲过来,脚步太快还不得不拉一把球桌才能停在蔚橙身边而不撞上去。“能动吗?我去找教练还是先带你过去休息?你带可以吃的药了吗?要不要退赛?你……”

    “稚言。”眼看柯稚言已经蹲下去盯着她的伤口却不敢碰一直犹犹豫豫的样子,蔚橙不得不分一点重心给左脚好让自己半弯下身去拉柯稚言起来,左脚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呼吸加重了几分,但几个吸气之间就被她很好地控制住。“我没事,你先起来。”

    柯稚言被她拉一把才如梦初醒般站起来,起身也是手足无措的慌张样,蔚橙从来没见柯稚言慌乱成这样,哪怕是她自己从噩梦中挣扎着哭醒来也只是自己一个人蜷缩着安静地流泪,这么多年从没有一次像个孩子一样陷在噩梦中慌乱不堪。

    这是第一次。蔚橙第一次看见柯稚言慌成这样。

    “我的伤已经处理过了,疼不疼我自己知道,你不要太过为我c,ao心,现在比赛还没有结束,先顾好你自己。”

    柯稚言低着头,她听了这话后大概是小声说了句什么的,但是气声太低了,很多发音都压在喉咙中只剩个不完整的口型,蔚橙听不清楚她说了什么,不禁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不疼。”柯稚言的声音依旧很低,但是这次好歹能清晰到让蔚橙听见她在说什么。

    蔚橙听了她的重复后莫名地想发笑:“这就是我想问的第二个问题了,稚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

    柯稚言对她的依赖她不是不知道。全国家队都知道柯稚言这小屁孩平时瘫着脸却一见蔚橙就眉开眼笑,相熟的记者们采访时都打趣说这就好像是国家队与省队之间的传承,当年的孙瑾就带着杜玄雅一路打到大满贯,后来杜玄雅又带着蔚橙从省队到国家队,现在换做了蔚橙带着柯稚言传承冠军血脉。记者们打笑着问蔚橙如何看,蔚橙打着官腔笑眯眯说终于能当姐姐心情很爽。

    但是只是姐姐吗?蔚橙清楚地知道当年自己对杜玄雅不似这般依赖,杜玄雅对孙瑾当然也不可能黏地紧。如果说年少时还能解释这是柯稚言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的话,那现在以这小孩看过的风景来说也早该如脱了线的风筝般展翅高飞了。

    但她不,她宁愿拴在自己身边,冠军也不要,职业道德也不顾,手足无措和惊慌失措同时出现在她身上。

    蔚橙低声叹口气,像是带着不解,又像是对对方倔到极致的无奈:“稚言,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