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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自端笑,便也没说什么。想起她盘腿坐在禅椅上那副闲适的样子……不过,她在房里放《牡丹亭》,听的他昏昏欲睡;还有他准备的那些钢琴曲,他因为想要弹给她和帖帖听,而拾起来的多年没有弹过的钢琴技巧,统统都没用了……好吧,只要她心情好。
可是不是《牡丹亭》不止他听了会昏昏欲睡,帖帖也会?已经19周多了,这个把他妈妈折磨的每天吃不下也睡不好的小磨人精,居然一动都不动?
她每天多出来的几句话,开始变成“帖帖今天还不翻身嘛”,或者“帖帖要哪天才肯动啊”,又或者是“我要去问问医生……”
医生说帖帖目前状态正常。
其实他也担心的要命——她近期出现了胸痛的症状,腿也开始浮肿,ph科的dr.ongaory给她换了药,好大颗,她每次吃下去的时候,眉头皱的像是拧在一处的麻绳。
帖帖越来越大了,她的负担只会越来越重。
他希望帖帖别这么快长大,又希望帖帖快些长大……
可是这些他还不能说出来。没几日,嘴角就起了泡。公司董事会一开完,大大小小的董事都不忘来关心他——佟总最近火气大啊?
他不是火气大。他自己就是一团火,碰在哪儿,都能点着了一片。
grace现在就知道,在他工作的时候,能算作紧急电话打断他的,一个是“佟太”,一个是“佟太的医生”。其他的,都得候着等他有时间——当然最近以及以后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的时间都是很紧张的……
下课铃终于响了。
他等着她出来。
学生们经过他身边,都免不了看他一眼。
他泰然自若。
她没出来,他就一直等。
终于有学生忍不住折回来,问他是不是佟铁河先生。
他绷着脸,说不是。他才不承认呢。回头再给她惹来什么麻烦。她又得和他生气。
那学生似乎是不信,待走开了,远远的,还对着他拍照。他也没管,再等一会儿,还不出来,便忍不住走进教室去——看到她在给一个学生讲什么,微微的低着头,细巧的、沾着一点粉笔灰的手指,在那学生的书上划过;而一抹亮色,从学生的脸上划过……他微微的眯了眼。
自端抬头看到他,有一点惊讶。
那学生又问了个问题,她和蔼的回答了,学生便合上书,告辞了。临走前,对着他,微笑问候。很清秀的男生,还有点儿眼熟。
他走过去,看着她收拾书本杂物。有些个生气。她拖堂,她对着学生耐心,她辛苦……
她忽然的停住了动作,脸上的表情有些怪。
他的心就猛跳。
她最近心悸越来越严重……他忙让她坐下来,直问“怎么了怎么了”?看她缓缓的喘着气。
她说佟铁,帖帖刚刚动了。
他一颗心落了回去。
他说哦,终于动了。帖帖会动了,还抵不上她刚刚给他这一惊来的震撼。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觉得,哎,是啊,帖帖会动了……这磨人精怎么是这么安静的一个孩子?会不会,安静的和她一样?
她且惊且喜,想起来什么,就从包里拿出相机来,跟他说快点儿,来给我拍张照,纪念一下这个特别的时刻。
他接过相机。
他不喜欢她用“纪念”这个词。可她好像总在用。最近,就总是在用。爱在新买的书上写字,哪怕只是“今天天气真好”,或者“下午飘了一阵细雨”…… 不让她碰电脑,她的日记便越写越长,他给她抽走了,也知道,等他睡下了,她还是会起来继续写;他藏住,她也能找到——奇怪了,他都听说孕妇只会变得笨一些,她怎么会那么聪明?还是他现在变笨了,根本对付不来她?
她站在讲台上,催他快一点儿拍。
他从液晶屏里看着她——她穿的衣服宽宽大大,人还是瘦瘦的,只有小腹微微隆起,不细看,看不出她身体的变化。这会儿,因为高兴,脸色好看很多,眼睛也真是亮极了。她身后是大大的黑板,黑板上有她漂亮板书。
他按下按钮,时间,就定在这一刻。
他的宝贝,刚刚和妈妈做了次的互动。
低头预览相机里的图片,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拍的,有的是路边的一棵草,窗台上的一盆花,有正在读书的学生,也有她和学生们在一起,微笑的样子……琐琐碎碎、点点滴滴。今晚,她一定又要写点儿什么了。她想要在今天留下的痕迹。她有时候用钢笔,会跟他要那只用旧的;有时候用毛笔,手指捻着纤细的笔管,抄的是经文。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不赞成,可也不能反对。
她原本就固执,这个特殊时期,就更固执。脾气还大的很。
李云茂说,千万别让她生气,千万让她保持心情愉快……李云茂很多“千万”,每个都是个箍。
容阿姨看过自端挥毫泼墨,同他讲,这样从容淡定的自端,是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自端,你们这六年,没白费。
容阿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有一抹笑。
他细想那话里的意思。
倒也未必会有太多的深意,只是他不能不多想一点儿。或许对于容阿姨来说,他做的,永远也不会让她满意。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改口。
没关系,他一早便知道有些关联,称呼只是一个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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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纸与墨的流丽 (二)
他把相机还给自端,替她拿了电脑包,就要往外走,过了一会儿,他好似随口的说:“刚刚那个学生很眼熟啊?”那男生临去的微微一笑,令他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在哪里见过吧,像谁呢?
自端看他一眼,说:“杨靛。”
他略皱了一下眉。杨靛。
“杨丹的弟弟。”她说。
咖杨丹的弟弟,是她的学生?没听她提过。他沉吟。杨丹的弟弟,身上,怎么有一种气质,竟然像足了顾惟仁?
她在出教室门的一刻,回了一下头。
教室里空荡荡的,铁河比她走的快,他的脚步,在教室里已经产生了回音。回音闯进她的心里来,让她觉得震颤。
聆她锁好了门。
“阿端,”他叫她。
“嗯。”她晃着手里的钥匙。出门的时候,把钥匙交给了教学楼的保管员。再出来的时候,便没有再回头了。
佟铁河站在前面等她。她细碎的短发,随着她下台阶的动作轻舞飞扬,他开了车门。
“要去哪里?”上了车,她问。
“先去吃饭。”他说,“帖帖今天想吃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问她想吃什么,就开始以“帖帖”打头。
“帖帖啊……”她一边系着安全带,一边说,“帖帖今天觉得胃口还不错,吃‘都可以’吧。”
“好。”他嘴角一弯。像是很满意“帖帖”的表现。
自端看着铁河露出的这一丝微笑——以前伊甸看到铁河照顾妥妥的样子,说过的,铁河,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她转脸看着车窗外,手指去抚摸颈上挂着的翡翠如意。温润滑腻。
“上回妥妥来,没见到她呢。”她低声说。
“嗯。”他应着,“下次吧。”
“下次是什么时候?”她追问。
车子转了个弯,他说:“下个月。”
“好。”她微笑一下,“下个月,下个月事情还不少呢。”
他想想,是不少。他母亲生辰,妥妥要来,还有,飒飒的婚礼,在七月底。她是一样也不会落下——他却只想把她锁在病房里。
她看着他把车子停在了aria门前,随口问道:“这是家什么餐厅?”她辨认了一下,确定自己没来过,看着墨绿色的门头,和门头上的英文,她猜这应该是家墨西哥菜馆。
“帖帖昨天不是想吃墨西哥菜?”他接口便说。
“我哪儿说想……”话说到半截,她忽然想起来,是啊,昨晚婆婆来看她,她们说起来,她请婆婆最近去那边的时候,尝一下墨西哥街头的玉米卷……他坐在外面,抱着笔记本在浏览网页,整晚都没说过几句话,原来都听了去。
“不是你,是帖帖。”他先下了车,替她开了车门。
嗯,好,帖帖。她好像觉得,帖帖又动了一下。
她微笑——帖帖,看来真的是想吃玉米卷了。
进了门,自端发现门口等候的人很多。他看来是提前订了位子的,一进去,便有侍应生通知了经理。她的确是很少和他一起出来吃饭,可怎么好像每次他来吃饭,必然惊动餐厅经理?这回,看起来,他跟这位经理还真是挺有话讲——她跟在他身后,到了一个僻静的位置上坐下来。
点餐的时候,她就想吃点儿辣的,可是他一样不准。理由,都是“帖帖不能吃”。
她说能吃。
他皱眉,不理,只交代经理快一些。
她也皱眉。
他拿了拿面前的冷水杯,没喝。看出她不满,到底说了句:“别吃辣的。”医生嘱咐的,刺激性的东西尽量避免。
她咬了咬嘴唇。其实她知道。可是看也不准看?再说,她不能吃,他可以吃啊……他不是爱吃辣的?
“那也不行。”他似乎是知道她什么意思,说道。
她喝了口水,不和他分辩了,打量着这家餐厅的内饰,处处都是墨西哥风情,“很有格调呢。你,常来啊?”
佟铁河听她问,没有立时回答。
她好像,从来也没关心过,他都去些什么地方吃饭吧。而且带她出来吃饭,她都没什么意见发表,每次都是“都可以”——她爱去的,他不爱去,所以她适应他。
见他没答,她看过去,“嗯?”
他清了一下喉咙,说:“次来。”
是次来。知道这个地方很久了,但是一次都没有来过。
她“嗯”了一声。好像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菜在一样一样的上,她这顿胃口还好,他挑着绿色的蔬菜给她,她都吃了。他觉得这样挺好。要是,她的身体允许,真该多来几次。这以后,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