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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可敌仇 第3节
    “好,好。”

    来人帮忙收拾起了画作,左手抱着裹住画作的包袱,右手握着佩剑,小步地跟在盲眼画士身后。

    盲眼画士手握拄仗一步一探地在前面带路。

    “东西放在桌上即可。”这是一张矮小的木桌,制作粗糙,整间房子除了一张木桌,就只有一张木床。木床上放着一堆宣纸和笔墨石砚。

    “您认识这把佩剑”

    “游龙剑。”拐杖抬起又狠狠地戳了下地面。

    “确是游龙剑。您是何人怎知这把佩剑”

    “吾乃前朝宫廷画师,俞瑾卫。当日有幸见过仁公赏赐给史官的御笔折扇,便临摹了这一把。在西湖畔卖画为生,只为求有缘人相见。不过,先主的佩剑怎会在你手上”

    “先主在汜水与狄人一战,败回营地,临逝前将此剑交付与我,托我救出幼主。”

    “幼主!你是说幼主尚在”

    “尚在,我这次出来便是来寻他的。幼主离走,只留下一封纸信,写道,吾出,复我国仇。”

    “幼主这是想兴复樊朝了。如今天下看似清明,实则暗里波涛汹涌,官员之间勾心斗角,腐败流金,文职官位多是花钱买得,官员腹内草莽,毫无政绩。狄人尚武,这么些年,征百姓,训士兵,还在国内自分三家阵营,每年举行三军对抗赛。你说,训练士兵不用来抵抗外敌,反倒内里武斗作秀,此等朝廷,无话可说。”

    “看来,也是到时候了,盛衰交替,是樊朝复兴的好时机。”

    “狄人性情暴戾,刚立朝时,就处置了朝堂里的樊人旧臣。对那些口出义言不愿归服的旧臣,将其官职卸掉,贬为庶民,且后代皆不得为官。其中有十二位带头的官员被称作乱臣,姓名被刻在淆山的石碑上,以警示世人。”

    “如果这十二位官员尚在,他们应该愿助幼主兴复樊朝的。”

    “我说这话也正是此意。乱石碑上十二位,一位是我,一位已死,我亲手埋的。还有一位,如今朝廷都动不了他,就是西岭大将,侯孝先。他独守西岭一角,敢与朝廷正面抵抗。你可去投奔于他,再谋后路。”

    “我觉得靠他一人之力还是不行的,否则他早就把狄国给推翻了。我还是得再去寻那剩下的几位,沿途找找幼主。没了幼主,一切皆空谈。”

    “也是。先找到幼主才是当务之急。你是想何时启程”

    “即刻。这就谢别俞前辈了。”

    “吾已废身,帮不了你们了。不过,有生之年,还能知道幼主健在的消息,想必死了也好去见旧友了。若是樊朝日后得以复兴,您便是我朝子民的大恩人。可否让我知晓您的名姓”

    “不敢当。在下钟离木川,不过是受了先主恩情,以此为报罢了。”

    从盲眼画士俞瑾卫那得到了乱臣碑的所在,钟离木川便马不停蹄地前往淆山了。他已经一刻都等不及了,他的心如被撕裂般痛苦,他知道樊擎此刻正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地方受着他所不知道的苦楚,而他却无能为力,不能保护他,也不能代他受过。他告诉自己必须尽快找到樊擎。

    钟离木川还未到淆山,有些找不到方向了。他这便进了一家驿站,点了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壶茶水。

    “店小二,我问一下,你可知淆山在哪”

    “你去那淆山干嘛”

    “哦,去寻亲,途径淆山。”

    “淆山呐,那里冤魂多着呢,都是前朝一些官员的尸骨聚集之地。”

    “我听说,那里有一座乱臣碑。”

    “乱臣碑,实则就是墓碑啊。上面有十二人的名字,其中八人的尸骨都被扔在那了呀。”

    “你怎知,那些尸骨是乱臣碑上的人呢”

    “我和你说,你别乱说。我以前有个发小是宫里的阉人,当时朝廷的人就是派他们去扔尸的。我那发小自扔尸回来后吐了两整天呢,那些尸体死了都没个好样,没个全尸。所以,你还是不去的好。你要去哪,我给你指条旁的路如何”

    “不用,你只告诉我淆山如何去就行了。”

    “淆山呐,沿着前面大路东行三百里便是了。”

    “好,多谢了。”

    “真不用我指路啊”

    “真的不用,多谢。”钟离木川饮尽碗里的茶水,就着最后一口白面馒头,付了银子后,就骑上马沿着大道往东飞奔而去了。

    待钟离木川走后,驿站的两位小二竟大笑起来。

    “你又忽悠了一个。”

    “我那哪是忽悠啊,都是真事好吧。”

    “我不管你真不真,挣到钱才是正经。你可真有头脑。”

    “那是,我把淆山说得这么诡异,他们才更想上山呢。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天色都晚了,一害怕,还不得折回来,来我这儿住宿。你说,住宿费是不是手到擒来了。”

    “你个机灵鬼。”

    钟离木川寻到山上时,穿过一条狭道才见到了乱臣碑。乱臣碑高高树立在山路的一旁,旁边的泥一堆一堆,看起来像是坟墓。

    他先走去泥堆前,泥土坑坑洼洼的,但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十多载了,说不定尸骨都早已不存在了,或者也有可能就埋在那泥堆里。可,天下都已改朝换代了,谁还愿意管这些死去的前朝旧臣呢。

    钟离木川在泥堆前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前往乱臣碑前。乱臣碑上果然刻有十二个姓名。

    乱臣逆贼十二,刻于此碑,警示世人

    狄方王元年载

    侯孝先西岭山城

    方敬生扈地密州

    俞瑾卫扈地密州

    丁广志永地柳州

    顾恒 蜀地巴州

    冒祈阑蜀地祈州

    柯景年吴地锦州

    樊易连川地琴州

    列德才川地琴州

    吴遥 川地羊州

    叶红山川地羊州

    付康平川地羊州

    “这些人虽已不在了,不过去他们的家乡找找,说不定能碰到他们的后代,那些人肯定会愿意跟着擎儿复兴樊朝。”

    钟离木川两只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并没有带任何可以记录的东西。他嘴巴一鼓,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唉,这是又要强记的节奏啊。”

    夕阳已在天边开始往下掉了,一旦被山峰淹没,可就没什么亮了,这是次限时的记诵活动。

    钟离木川是樊国和狄国交界之处一个村户里长大的孩子,从小没念过书,只习过武。他第一次识字还是樊仁公樊城亲自教与他的。他脑袋里闪过自己当初在营地跟着樊城习念兵书的场景。“不许偷懒的,偷懒没得饭吃的。”又转念想起当初他和樊擎在山洞里共看兵书的情形,“要是擎儿在就好了,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就不用我在这苦记了。”瞬间,他回过神来了,樊擎还等着他呢。石碑上的字他看一行记一行,“侯孝先,西岭山城。方敬生扈地密州……”记了一轮后,再闭目回想,“丁广……”“丁广什么来着?”“哎呀。”他轻轻握拳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丁广志,丁广志,永地柳州……”

    “冒祈阑冒祈阑……”

    这来来回回记了四轮才完全记下。天色已经黑了,不过幸好山里的星光甚是不错,他翻身骑上马,“回小二那寄宿一晚,顺便问问路。”

    驿站还亮着,他把马拴在棚子下的柱子旁。

    “喂,喂,醒醒,我赌赢了,二两银子乖乖奉来!。”

    原来两小二闲着无聊打赌呢。编故事的那位偏说木川会回来,另一位看天色晚了就赌他不会来了。两人靠着二两银子撑着一口气,谁也不肯关驿站的门。

    “客官,你可算是来了,我们为了等你,没关门,都在这守着呢。”

    “真是劳烦你们了。这是银子,住宿一晚,再准备些纸笔送我房里。”

    “好嘞。”

    钟离木川拿到纸笔后立刻就在纸上记下他背下的十二个姓名,不过有些字真是难写,想了半天才想出它的样子。写完了,用砚台压住放在桌上晾干。

    正想休息,却听到隔间传出戚戚的哭泣声。他听了片刻,“又是哪的伤心人。”

    他走到隔间门前,敲了几敲。

    隔间里的人眼睛s-hi润,打开了门,“怎么了,有事吗?”

    “哦,我是住在隔壁的,是阁下刚在落泪吗?”

    “抱歉,是打扰到您了吗?我会注意的。”那人这就要把门关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阁下若有什么烦心事,或许我可以帮您分忧呢?”

    “进来喝几杯何妨”

    “好。但是我不饮酒。”

    “阁下贵姓”两人这就坐在圆桌旁了。

    “钟离木川。”

    “不像我朝的姓氏啊。在下顾才谨。”

    “才谨兄,刚才为何而落泪呢?”

    顾才谨仰脖饮尽一杯酒,“在下,唉,想起,官路被封,半生穷困潦倒不得志,难免对酒感伤了一阵。”

    “官路被封,这是为何”

    “你可是狄人”

    “不是。”

    “兄台莫见怪,狄人面前我不敢发牢s_ao啊。我家祖上是前朝旧臣,顾桓,因得罪当今朝廷,后代皆不得为官。今日,我路过淆山,祭拜了先祖,又看到那乱臣碑,更觉此生无望了。”

    “兄台即是顾桓后代”

    “是啊。”顾才谨愁容满面,又饮一杯。

    “若有兴复樊朝的机会,你可愿助力”

    “此话可万万不能乱讲啊。”顾才谨一脸惊慌,“你到底是何人啊”

    “才谨兄莫慌,吾今告诉你一消息,仁公之子樊擎尚在,你可愿跟随他复兴樊朝”

    “啊,幼主尚在吾家祖上即是樊朝忠臣,吾岂有不效忠之理啊”顾才谨啪得跪在钟离木川面前。

    “快起,快起。不用跪我。”

    “不过幼主如今在何处呢?”

    “幼主离走了,我正出来寻他呢。”

    “哎呀,现如今,世道可乱着呢,怎能让幼主一人出走呢?”